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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门外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整艘航母都在摇晃。逆模因的进攻一波比一波激烈,简直就跟吃了枪药一样。整个房间的灯光疯狂跳闪,可以想见一楼的动力室正在面对何种窘境,但控制系统还在很平稳的运行,因为基金会为每一台系统都配备了超大存量的能源板,以便在能源短缺时不会被迫中断。

      伊阿宋注视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藤丸立香也在看。她的脚踝支撑不了太长时间的站立,于是她蹲在地上,双手扒拉在桌沿,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

      “这些数字都是什么意思?”她问。

      伊阿宋抬起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你觉得我会知道?”

      “那你在看什么?!”

      “发呆。”他毫不羞耻地说道。

      藤丸立香不感到惊讶,倒不如说,她惊讶于自己对伊阿宋掉链子的模样一点都不惊讶。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些数据没有任何意义。”他说,“不是数据,不是状态,也不是正在加载的进度条,它就是纯粹的数学。”

      “数学?”

      “在高维的世界里,数学是唯一可以被人类解读的形式。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概念和概念的战争,但不纯粹是战争,更多的是数学——拓扑和等式,流体力学方程的运算……它们消失,一些停滞在那里,基金会的计算机艰难地计算出一切轨迹。”

      “听不懂。”立香说,“我打小数学就不好。”

      “我也是。”伊阿宋表示赞同,“我学数学的时候,数学还没从哲学里分家呢。鬼知道这玩意是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仿佛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的智商和大猩猩旗鼓相当一样。哦,你问我刚刚那些话是怎么编出来的?我只是在念紫苑给我的解析。”

      立香没心思追问紫苑是谁?她只想知道一件事:“结果如何?”

      “结果很好。”伊阿宋很自信,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屏幕,他把一只手搭在立香的肩膀上,“我敢说,不消半个小时,逆模因就要拍拍屁股从整个宇宙里滚蛋了。”

      “那不是很好吗!”立香开心地蹦起来,“那迦尔纳呢?他还有机会回来吗?”

      “自然是有办法的。”伊阿宋说,“但是首先,我需要处理好你的伤势。”

      于是伊阿宋展现了立香从未见过的最温柔的一面,他像个老练的护士,帮她重新包扎好伤口,端详她的脚踝,甚至一只手按在她的手腕上,静静数着她的心率。这样子的伊阿宋让立香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简直像五十万只蚂蚁一起在啃她,不是她在白日做梦,就是伊阿宋在梦游。

      他掏出一支药剂递给藤丸立香,那是整艘航母,甚至是整个基金会拥有的最后一支珍贵的W级记忆辅助药剂。

      “药要按时喝。”

      “知道啦!”

      然后他让立香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因为那是黄金三角区,按照伊阿宋的说法,如果船体发生坍塌,可怜弱小的藤丸立香不至于被瞬间砸死。

      毕竟要真是这样,那简直是最搞笑的结局了。逆模因奋斗了一辈子没干死全人类,一块板砖做到了。伊阿宋说,为了不笑死其他人,她最好现在就过去。

      立香气鼓鼓瞪了他好多眼,还是坐了过去。

      然后她忽然发现伊阿宋不在身边了,这个最最最贪生怕死,从最开始会抢她吃的,喝她饮料,偷她蛋糕,跑路比御主都快,唯一说过的严肃话就是告诉藤丸立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舍弃别人。

      这样一个男人却没有动,他站在原地,像一个巨大的雕像。

      “你、你不过来吗?你不怕被砸吗?哪怕是从者,这也会很疼吧?你不是最怕疼的吗?”

      伊阿宋没有回答他,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立香,我需要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

      “我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个了。”

      .

      狂光中,迦尔纳艰难地躲过逆模因的一挥。他在概念的世界里狂奔,赤红色的光点从身上不断溢出,飘荡在身后,汇成轨迹,宛若一道赤色的流星。

      如果紫苑在这里的话,她会告诉奥尔加玛丽,这并不是火焰,也不是弑神之枪,而是迦尔纳本身,和他的血液,魔力一样,他在失去自己本身。

      如果不是在战场上磨砺出的坚硬毅力,他可能早就消散了,概念流失的太快了,即使逆模因并没有伤及他本身,但他不管走到哪里,「概念」都会被引到逆模因的深处,未知的力拖拽着一切概念往下,拽向那个最黑暗的深渊里。

      尽管他尽了全部努力,碰撞出最耀眼的光芒,但「一个从者」还是太渺小了,根本无法撼动一个维度的利维坦,又或者是成为一个维度本身的利维坦。

      他找不到出路,因为通道被摧毁了。那个由立香魔术回路固定住,通往英灵座的通道被逆模因吞噬了。在穿过概念的空间的下一刻,逆模因从中截胡,它毁掉了一切。

      现在的他就这么在概念的维度里徘徊,他找不到出路,回不到来路,就像永远在流浪的旅行者号一样,飘荡,飘荡,直到他最终被逆模因碾碎。

      无形的鬼影一个接着一个,概念之河在这汇聚,流向死生之海,它的波浪深深降降,起起伏伏,一切事物顺着深渊,织起一条条线,编织出灵魂最黑暗的区域,那里他就是被捕食的唯一猎物。

      怪物,巨大的怪物,在他身后,像是要绞碎他的精神,征服时间和空间。

      他回过头,看着他。

      “你要死了。”它说道。

      它观察着迦尔纳,想从他的脸上捕捉到哪怕是一丝情绪——痛苦,恐惧,愤怒,什么都好,这是它获得幸福感的源泉。然而迦尔纳,看着他,却只是笑了。

      笑?他凭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

      迦尔纳缓缓张开双臂,像站在悬崖要纵身一跃。他的身上,赤色的光焰在一息见暴涨,仿佛一个开始崩塌要烧尽所有燃料的恒星,那种热烈,似乎要烧尽整个黑暗。

      在巨大的火焰和风暴里,概念和概念碰撞在一起。

      迦尔纳知道他已经撑不下去了,这本就远超过一个从者的极限。但是直觉告诉他,如果在这里退缩,那么整个世界都会被混乱所感染,要是逆模因成功了,世上所有的存在,概念,一些他永远无法了解的情感都会被这个怪物啃噬干净。

      必须要撑下去,必须要上升,必须要——

      然后他被重重扔了出去,像一块破烂的布。

      他抬起手——那里已经没有手了。他已经没有人形了,所有的概念都被逆模因杀死了,现在的他只是这么一团小小的光点,像在寒风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光点还在四散飞溢的,速度越来越快。

      迦尔纳看着它们,幻想着一个女孩的眼睛,她忍着眼泪,轻声说道,“但是只有你才是属于我的迦尔纳啊!”

      一些他没理解,又或许最后才理解的美好的东西,正在被杀死。

      可是尽管山穷水尽到了这一步,迦尔纳居然觉得,也许……他还是能赢下去的。

      然后绚烂的光,金灿灿的光照亮了一切。空间开始扭曲,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逆模因发出愤怒的咆哮,他的领地再次被入侵,新的通道正在打开。

      海浪拍打在沙滩的声音,船只离开码头启航的汽笛声,海风刮起铃铛的叮当声。他下意识仰起头,太阳正在缓缓上升,那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太阳。

      “重要人物都是最后登场!”

      甲板上,伊阿宋对迦尔纳高声说道,“没有船长,船员会像溺水的鱼一样迷失在大海里。迦尔纳!现在知道船长的重要性了吧?!”

      赤色的光点一跳一跳,良久,他笑了,“是啊。”

      “现在知道还不算迟。”伊阿宋也笑了,“都说了,我是老大啊!”

      伊阿宋不是个英雄,他不是「天赐的英雄」亦不是「施舍的英雄」,他这一生,所有令他感到骄傲,怀念和深爱的事情都是和伙伴一起的。所以他在回归,以「阿尔戈」的记忆为引子,回归英雄的概念。

      “迦尔纳,继续前进吧!”

      “上升!不断上升!阿尔戈号会始终为你指引方向!”他大声道。

      在那个遥远的过去,伊阿宋的老师喀戎在死后被宙斯从死亡的冥河捞起,悬挂在无边的黑夜里。此后,这个夏夜中耀眼的人马座,一直为给去取金羊毛的伊阿宋和阿尔戈号船员指路,久久地照亮着。

      离别的最后一天,喀戎对他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在世界的另外一面。”

      而现在他和他的阿尔戈号,成为了这死寂之地最耀眼的星座,像他的老师一样,指引着迦尔纳继续前进。

      伊阿宋看着那颗赤色的光芒慢慢舒展开身体,燃烧起这片宇宙最美丽的镁光,在壮美的几乎让人失神的日出里,伊阿宋轻声道,“现在的我,终于可以有资格说出‘我是最令你感到骄傲的学生’这句话了吧?”

      他们还在上升。

      「施舍的英雄」得到了那个遥远英灵座彼端自己的回应,他们在概念里重逢,伊阿宋指引着他,这一刻,这个短短却会让他一辈子难忘的「现在的阿尔戈号」成为了最完美的理念放大器。

      他们终于上升到英灵这个最初的概念。

      逆模因在咆哮,它抓住他们,它和他们厮杀,在无边的琐碎和分肢体里,它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带来的恐慌。

      概念是杀的死的。

      一份只愿成为闪耀星星的理想,一场在人生某一时刻会燃烧得绚丽夺目的行动,一个被整个人类共同铭记,又构建起整个人理的「更好的概念」。

      一个英雄,一个英雄主义。

      它足以击败一切概念。

      “你们不能这么做!”逆模因嘶吼道,“杀死了我,你们也会死的!”

      “这里是所有纬度最终的极点,所有信息的最终坟墓,你们杀死我,也会被我吞噬!迷失在最终的黑洞里!”它说,“不是从者身份的死亡,是你们作为「迦尔纳」和「伊阿宋」的概念的真实消亡!”

      伊阿宋平静地看着它。

      它对于这份平静感到难以置信。

      “英灵来自于人类对你们的共同记忆,你们从信仰中诞生,如果你们的概念消失了,所有人对你们的记忆,所有关于你们的传说,所有活在口口相传的信仰都会消失!”它哑着嗓子道,“所有、所有的信息都会消失,没有人会记住你们!”

      逆模因的话语是如此的真情实感,然而迦尔纳只是对伊阿宋说道,“走吧。立香还在等我们。”

      在被分解,伪证,和消失的边缘,逆模因还在试图动摇伊阿宋,“你们想要保护的御主,你们保护了这么长时间的藤丸立香在这之后甚至不会记得你们!这样真的值得吗?!”

      “……忘记也好。”伊阿宋轻声说道。

      逆模因震惊地看着他。

      “因为对于死去的我们来说,死去的是他们啊。”

      它喃喃道,“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应该找上你,如果换一个人,这场战争一定就是我赢了。你根本就不是信息里那个贪生怕死胆小怕事的懦弱家伙。”

      “不,我是。”伊阿宋他说。

      “但有些事就是不得不去做啊,谁叫我是这个阿尔戈号的船长啊!所以,我早就想说了 ”
      ——伊阿宋冲他竖起中指,“你这个对人类存在意义毫无怜悯之心的傻逼快给我死吧!”

      .

      宇宙和宇宙的在这里互相冲击,概念和概念互相撕解,溅起的流光像盛开的大丽花。最后在太阳升起的朝霞里,火焰烧尽了一切,只余下澄澈光明的天空和大海。

      .

      航母在解体,它撑不了多久。

      阿周那匆匆赶回房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居然把御主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这真是莫大的疏忽!这是会危及御主生命的致命错误!他在心里责备着自己,尽管他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犯下这种低级愚蠢的错误。

      刚进入房间,他就看到立香抱着膝盖,蜷缩坐在角落里。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阿周那看见她湿润的睫毛,以及嘀嗒落在地上的眼泪。

      “我来了!御主你无需再感到害怕!”
      他下意识以为立香是因为一个人被遗弃在这里,出于害怕而落泪。

      “我没有害怕。”她用袖子抹着眼泪,可是无论怎么抹,那滩水渍只是越来越大。

      “我只是感到很难过。”她说道。

      “难过?”

      “就好像刚刚听到一个很悲伤的故事的难过。”

      她握握拳头,这才发现她手心里一直攥着一管空药剂瓶,真奇怪,她是什么时候攥着它的?她的视线又落在手背鲜红的令咒上——那里,只剩两划。

      是什么时候用的呢?

      好像是在圣地亚哥给吉尔伽美什用的吧?

      可为什么呢?她总觉得这是为了一个对自己说“请让我自尽”的金发笨蛋用的。

      啊,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笨蛋?会让自己用令咒自尽,是不是最近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她跌跌撞撞爬起来,阿周那连忙扶了她一把。

      “御主,真的没事吗?”阿周那问道。

      立香原地蹦了两下,比出一个大拇指,“没事啊!你看我,很健康!”

      阿周那迟疑了一下,“可是,你还在哭……”

      立香诧异的摸上脸,一手水光。

      “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止不住,可恶啊!”她慌乱的擦着眼泪,“难道这就是书里说的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泪失禁吗?可是,我也不是泪失禁体质啊!”

      ……

      吵吵闹闹的穿过走廊,立香将视线投向窗外,一个明媚的晴天,天空澄澈而光明,忽然间她觉得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不要哭啦,为笨蛋流泪不值得。”

      她脚步一顿,奇怪的望向大海,然后,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再见啦,立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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