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非白羽

2、女儿红

　　既然不赶着回去，不如在此盘桓几日，我陪你去看看山城景色。
　　现在还不行。
　　杜侍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己斟满的时候瞥见焦知府略带失望的脸色。
　　等秋后吧，水枯了我就可以歇一阵子了，到时候带我闺女来看你。
　　……好，我买酒等你。
　　嗯，一言为定。
　　厨下还有老家捎来的花生米，我去给你拿。
　　这么好的下酒菜你肯定想私藏来着，有腊肉没，一块端上来，我要吃穷你。
　　腊肉倒是有，可是没煮没切地不好入口，等下次你来再吃，来尝尝新腌好的梅子吧。
　　嗯，那下次我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多弄点腊肉过来，我闺女就喜欢拿那个东西给我下酒……这梅子味道不错，跟涿州那里的杏子很像，你也尝尝。
　　你吃吧，这梅子太酸，我怕倒牙。
　　焦大人还真是金贵了，小时候抢我杏子从没见你手软过。
　　呵呵……那时候不懂事，看你吃的香就想这果子必定美味，哪成想每次到我嘴里都是酸的。但是看你一点儿不怕的样子又不想被你看轻，所以总是咬着牙吃下去，你不知道我其实每日都要牙痛呢。
　　哈哈哈……你活该，我那时候刚到涿州连个伴都没有，每天只有爬墙摘杏子是个乐趣，偏生遇到你这么个搅兴的，我是故意捡那些个背光晚熟的让你抢去，看你被酸到眉眼都皱一起的样子我就特别开心。
　　想起初相识的日子，两个年过半百的朝廷命官笑地泼洒了杯中的女儿红……

　　焦连生是直到十五岁才发的蒙。
　　那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员在县里办的的学堂，学费不拘，住宿都包了的。
　　焦连生就提着母亲攒的一篮鸡蛋入了学。
　　花白胡子的老先生考了几个字又问了几个对子，就让他将鸡蛋带回给母亲。
　　连生只当是先生嫌自己愚笨不肯收了，正沮丧着却听那先生说，名字改做连升吧，图个吉利将来前途无量仕途平坦。
　　之后便是闻鸡起舞，悬梁刺股的书院生涯。
　　连升自认头脑并没有多聪明，又感念先生怜惜之情，暗暗发誓定不负先生教诲之恩。
　　只是那个时候的书院，读书的人也并没有很多。
　　小县城里的人，读书不过就是想识得自己的名字，会记个杂货铺的小账而已，真要说想考取功名的，怕也没有几个。
　　先生常说年轻人怎么都不想报效国家呢，尤其是我那不长进的孙子。
　　那时候连升以为，先生的孙子一定是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不然先生不会那么痛心疾首的样子。
　　先生清廉一生，老来被不肖子孙害的晚节不保，就像戏文里写的那样。
　　连升为此曾经颇为先生不平，甚至想过先生的孙子真的应该好好被教训……

　　初夏的傍晚，空气里满是艾草和粽叶的香味。
　　连升靠在后园的井栏下，细细琢磨着先生讲的功课。
　　忽然一个杏核凭空掉落在脚边，紧跟着先生的呵斥，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从老杏树茂盛的枝叶里探出了半个身子。
　　那杏树临井挨墙，他这一探身子就已经置身井口，连升被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撇下书要去接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那男孩子却不急着下来，只是坐在老树之上，嘴里又吐出一粒杏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