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非白羽

1、秋雨

　　醒来的时候，纱窗雪亮。
　　潇潇夜雨，不知何时停了。
　　只闻间或滴水之声，似有银珠自芭蕉叶上淌了下来。

　　今年的雨水出奇地多。
　　从入夏开始，稀稀拉拉地一直就没怎么停过。
　　虽然上任之前就听说这南荒之地不比关中，但是天无三日晴的实景，还是让知府大人一时不能转折。
　　这连绵的雨水，一定给少卿平添许多烦恼吧……
　　想起那人披上蓑衣戴起斗笠的样子，就连仅有的一点睡意也消散无踪。
　　索性起身开门，去见一见许久不曾谋面的圆月。

　　月上中天，撒了一地银霜。
　　墙角边茂盛的蜀葵，在芭蕉叶子的缝隙里参差地伸展枝蔓。
　　深红色的花朵，在摇曳的树影里忽隐忽现。
　　一阵风来，时过立秋，夜风里带了一点微凉。
　　刚要转身走去书房，就听见篱门上一声轻响……

　　藤编斗笠挡住额头，棕绷蓑衣掩盖青色短打。
　　江涛声里，踏月而来的竟是工部侍郎杜大人！

　　焦大人莫不是不认识老朋友了？
　　来人摘下头上斗笠，露出炯炯的双眸。
　　……少卿，真的是你啊！
　　抢步上前拉住那冰凉双手，渝州知府才相信这确不是自己午夜梦回。
　　锦城到渝州山水迢迢，你怎么会突然就来了？
　　晋有王子猷雪夜访友，就不许我乘兴渡江了么？何况今夜顺风顺水，可见天公作美，就不要辜负这么好的月色了……
　　眼底的调皮之色，在月光里澄澈地闪亮，依稀十二岁那年的样子，让知府大人的责备都变了叹息。
　　你啊，都要半百的人了，眼下江上又水深滩险的，不要去模仿那舟子弄潮……
　　好了！两年不见一见面就只有啰嗦，早知道就不去划那半夜的船……我回去了。
　　欲要转身却抽不回手，抬起头对上一双无奈的眼。
　　……隔壁周翁前日嫁女送了一坛女儿红，还不曾开封，要不要尝尝……
　　有好酒还不快点端上来，我正口渴着呢。

　　当渝州知府焦大人亲自从书房端出美酒的时候，工部侍郎杜大人已经在院中石凳落座，眼巴巴望着那粗陶酒坛。
　　轻启泥封，满斟两盏，举杯对饮。
　　侍郎大人似乎真是渴极了，连饮三盏才肯慢慢品起这酒中滋味。
　　知府大人一边整理好被随意撇在桌上的斗笠蓑衣，一边问起上游水患。
　　分水堤坝刚竣工，现在就算有山洪我也可以睡安稳觉。
　　焦知府失笑，其实心里也知道，若不是水势无碍，便是如何顺风顺水，少卿也不会有心思做出夜渡访友的事情来。
　　何况推算他启程的时候应该还是夜雨满江，哪来的清朗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