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黄粱一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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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见江云汐说不打算解除婚约之后，江老爷和江夫人一脸震惊地看向一脸坦然的江云汐。明明前几日还叫嚣着“就算上山做姑子，也不嫁给他”的女儿突然就转变了态度，变脸之快，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江老爷本来已经打算，如果江云汐再这样冥顽不灵，他便要考虑动家法了 。
他转头看向身侧同样有些惊讶地江夫人，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扶在桌沿的手，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是欣慰的笑意。
看来昨日夫人昨日特意安排他们在街上偶遇，还是挺有效果的。昨晚听下人们回来禀报，说起他们两个相处挺融洽，说小姐看起来很开心。他就知道这丫头一定好似是喜欢着穆家小子的，定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
昨晚上说开了，误会解除了，自然也就不会再任性胡闹了。
“娘，昨天晚上我和穆公子的偶遇是您安排的吧？”江云汐坐在桌前，撑着下颌，看着江夫人指挥着下人们忙前忙后，突然问道。
“云汐是怎么知道的？”江夫人有些惊讶，她曾经告诉过下人们不要在小姐面前说漏嘴，“莫不是红珠那个嘴不牢的丫头？”
江云汐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昨天晚上红珠故意将我往那个方向带，明知道我跟穆公子关系有些僵，还故意出声将他们引过来，太刻意了。”
江夫人轻轻抚了抚女儿的脸，慈爱道：“既是红珠故意这样做，云汐为何说是为娘安排的？”
“可红珠又是怎么知道穆公子他们在那里的？她虽是我的贴身婢女，可权利还没大到能说服穆府的下人们完成这一计划。”江云汐眯眼蹭了蹭江夫人的手掌。
“你爹爹的权利足够大，你怎么不往他身上想？”
“爹爹虽权力大，但他那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断不会想出这么委婉的法子。”江云汐顺势窝进江夫人的怀里，软下嗓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埋怨。
江夫人轻轻抚着女儿柔顺的发丝，柔声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向母亲撒娇？”
“哎呀，女儿想跟娘亲撒一辈子娇嘛~”江云汐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柔软的怀抱里，江夫人身上的香气让她很安心。
回想起还在现世的时候，她向母亲撒娇的时候屈指可数，如今真的想要陪在她身边，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这不是幻境就好了。
“娘，你就不怕我嫁过去之后会过的不好吗？”
“如果他们敢欺负你，你就回来住，娘替你做主，你爹爹虽然恼你任性，却绝不会任由你被欺负！”
“嗯，娘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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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流程进行的十分顺利，合八字，交换庚帖，筹备嫁妆和喜服，这些基本不用江云汐操心，她只需要耐心等着穆家上门迎亲即可。
她其实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个世界与人成婚，过去的二百多年里，也曾有人向她提出结成道侣的请求，只是都被她拒绝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因何原因而接近他们，明明彼此心知肚明，怎么就这般蠢，还妄图将她绑在身边？
好在这里是幻境，只要出了这里，一切皆可当做从未发生过，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从此互不相干。
如此最好不过。
婚期定在下个月十六，宜嫁娶出行。等待的日子其实挺无聊的，无聊到甚至让她拿起了从未认真读过的各种书籍，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很快便到了约定的婚期，天还未亮，她便被红珠她们从被子里拉起来，直到上完妆，换好喜服她都还没从困倦中清醒过来。
结个婚真累！
迷迷糊糊进了花轿，听着外面吹吹打打，欢声笑语，她的心中毫无波澜，仿佛出嫁这件事与她无关，只是在看见母亲悲伤落泪的时候，她的心中才涌现出一丝不舍。
她原以为成亲的地方就在隔壁的穆府，结果他听着外面的东京，竟是抬着她前往另一处府邸，在她询问过随行的红珠之后，才知道，原来穆老爷为了不打扰儿子的生活，早就与他分府别住。
“哎呀，小姐，我记得我早就与您说过此事了呀？”
“……”哦，对不起，她忘了。
很快，花轿便停了下来，轿帘被拉开。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的她看不见前方的路，唯余眼下这点空间可见。这时，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面前，她知道这时穆伯仁的手。她迟疑了一瞬，轻轻将手放进了那只宽大的掌心，借着他搀扶的力道，走下了花轿。
然后手被放开，她的手中被人塞了红色绸布的一端，而另一端应该是被塞进了穆伯仁的手里。她配合着对方的步调，在众人的簇拥下，在喜娘的吉祥话里，跨过门槛，走过庭院，行至正厅。
拜过天地和高堂，转身，夫妻对拜，礼成。
手中的绸布被抽走，她也被红珠她们送进了婚房，等着穆伯仁结束酒席。虽然等待的过程中不能动，连盖头也不能揭，但是一想到穆伯仁被人灌酒的惨状，就有点期待。
哎，她可真是恶趣味。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有些虚浮的脚步声和颇有些浓烈的酒气，候在身侧的红珠和其他侍女都退了出去，门也被关上了。
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不等穆伯仁用喜秤挑开盖头，她便一把掀开了那块遮挡视线的红布。然后她看见了被人灌得满面通红的穆伯仁正微微瞪着双眼，看着她沉默不语。
她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
“……五。”
很好，人还是清醒的。
江云汐松了一口气，扯着穆伯仁的袖子将他拉到桌子边坐下，然后给他倒了杯水，让他缓一缓。而她自己则开始挑着盘子里的糕饼填肚子。从早上到现在，她一口东西东西都没吃，早就饿坏了。
她有些好奇，为什么外面的人这么轻易地就放他走了，况且他是会主动拒绝或者欺骗别人的人，于是她便问了出来。
“因为，嗯……父亲将他们拦了下来。”穆伯仁只是盯着那杯茶，并没有端起来喝下去。
一盘糕点下了肚，她也吃了个半饱，虽然很想吃掉另外一盘，但是一想到穆伯仁估计到现在也饿着，便相当大度地将盘子推向了他，告诉他饿了就先吃这个吧。
而她自己则开始考虑怎么来伪造同方的证据，指望一个和尚来布置这些，算是指望不上了。她先是将床铺弄乱，作势摇了摇床，弄出吱呀吱呀的响动。
然后她瞥见了床上的那块白色绸缎方巾，陷入沉思。接受过现代性知识教育的她早就知道，女子初夜其实并不一定会落红，但是她没办法同那堆古人解释。她瞅了瞅酒意未消，正困惑地盯着她的穆伯仁，然后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她自己来吧。
她在头上摸索了一阵，将一支发簪拔了下来，看了看尖端的锋利度，然后毫不犹豫地戳在了左手食指上，将血滴在了方巾上，尽量让血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滴落的，而非刻意抹上去的。
“……这是作何？江施主为何要刺伤自己？”看着江云汐的举动，穆伯仁有些不解，却伸出手将她那只被刺伤的手拉了过来，皱着眉头仔细查看。
“嘘，无事，长老无须多问，这点伤很快就会好的，放心。”江云汐将手轻轻抽回，伸手挡住了他的嘴唇，示意他小声一点，并指了指门外，小心隔墙有耳。
看着对方清亮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双眸，穆伯仁依言，点了点头。
“啊，对了，现在开始，我们之间的称呼可能要变了，夫君。”她松开了手，并拉开了距离，然后认真地盯着男子的眼睛，笑得有些戏谑，开口提醒道。
穆伯仁被这明艳的笑颜晃了眼，匆忙别开视线，低声道：“……知道了，夫人。”
江云汐咯咯一笑，转身离开去了婚床旁边的软榻上，褪下婚服闭目休息去了。
“明天见，穆长老。”留下一句问候后，便不再管他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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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水，匆匆流逝。
江云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染上了岁月的痕迹，顿生感慨。幻境中的她无法动用灵力，重新获得了生老病死的能力。看着那张美艳的脸庞变得干瘪，皱纹遍布，她的心中竟涌现出了几分欣喜。
再过个几十年，等她正常老死的时候，不知道是否能够脱离幻境。
在与穆伯仁相伴的这几十年里，他们曾尝试过寻找其他离开的方法，但都一无所获。索性开始安心过日子。她在院子里种下了各种花草，专心地侍弄它们。而穆伯仁则依旧修着他的佛，与她倒是相敬如宾，不曾有半分僭越，日子也过得舒心。
父母曾担忧他们膝下无子，恐晚年无人照料，都被他们两个找了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后来没有法子，只得收养一个孩子。
穆伯仁不善经商，所以穆老爷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养子身上。
那孩子能力出众，并没有辜负期望，将家族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直到长辈们相继仙逝，连红珠也从当初那个年轻活泼的小丫头变成如今沉稳年长的妇人，而他们两个的身体也逐渐衰老。在某一天的下午，她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透过被花藤缠绕的棚架，天空湛蓝，风景正好。在温暖的日光下，她逐渐感觉到倦意，然后慢慢闭上眼睛，沉入黑暗。
待她再度睁开眼时，发现她正身在一处洞穴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她已经离开了幻境，顿时高兴地想要哭泣。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握着什么，转头望去，发现了正缓缓睁开双眼的穆伯仁。意识到他们现在的身份已不再是夫妻，江云汐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慢慢站了起来，开始活动手脚。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师兄，星机阁小哥以及那位不慎触发机关的小师父都在，只不过都躺在地上，不见醒来。她有些不放心，连忙上前，一一探过鼻息和脉象。确认他们都无事之后，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她便靠着石壁，等着他们醒来。穆伯仁在她醒后不久，便跟着清醒过来，只不过此时的他们，在没有过多的交流，仿佛两个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直到最后离开，他们也没有再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作者有话说第7章 黄粱一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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