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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老皇帝 ...

  •   服过药后,公良珂的症状仍旧未减轻,不过脑袋清醒了不少。他被江瑜和江璟扶着坐在台阶上,几息过后就要咳一声。

      他的咳声很重,似乎要将肺腑全咳出来。

      “师父是受什么惊吓了吗?不然怎会平白无故发作心疾?”江璟瘪着小嘴,眼里含泪。

      先前还未出来时,公良珂就在屋中嘱咐过她。倘若待会儿他摔倒了,等众人静下来之后,定要问出这句话。

      公良珂是想将这过错推到张施身上,顺便试探一下张施的心窍是否如书中所写的相同,那般玲珑多计。

      “咳——为师无碍……只是方才觉得脚步突然变沉,像是被人拽了一下。”公良珂轻咳几声,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他眉头微皱,额上的第三目颜色变深了许多,好似已开了灵通。

      因为咳嗽时吐出了血,所以他的嘴角染了抹红色。这样看来,他竟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妖气,让人想避而远之。

      “被人拽?怎会有人趴得那样低?”江璟嘀咕着,走到公良珂跟前蹲下,仔细地为他整理衣摆。

      她故意放慢了动作,于是太监们将衣物上的绣工看得一清二楚,更别说上面那只清晰的鞋印了。

      “竟有鞋印!”一个眼尖胆大的小公公突然喊道。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开始窃窃私语。

      距离最近的张施也看到了那鞋印,顿时大惊失色。那只鞋印是属于他的,可他并不知晓自己何时踩过公良珂,应该说,他从未做过此事。

      真是奇了怪了!

      宫廷中设有繁杂森严的等级制度,连太监宫女也分三六九等。不同官职的人分别配有官服,不同品阶的人所用物品也不相同。

      张施能够面圣,还被允许御前行走,自然官位不低。虽说在文官武将面前他仍是个奴才,可在宫中,在一众太监和宫女面前,他是很有威仪的。

      他身上所穿戴的衣袍、鞋子、官帽等,虽不是绫罗绸缎所制,金针银线所绣,却仍旧值得让其他宫人钦羡。

      张施鞋底的足心位置镶了块宝珠,公良珂身上那只鞋印的中间有一段空缺。这两者果然对上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张施。

      张施有苦难言,瘫坐在地上呆愣着,像是被吓傻了。

      “国师大人,小的这就向您赔礼道歉。可事关重大,您看……”张施果然不好应对,竟然很快调整好心态,提议道,“要不,小的随您去禀告圣上,让圣上定夺此事吧。”

      对老皇帝来说,张施还有用处,自然会留他一条小命。

      公良珂悄悄攥起拳头,心道:“万万没想到,这张施是个这般难斗的角色。”

      他怎会提前预料,书中没几场戏份的张施,竟有如此难测的心机。

      江璟抓紧了公良珂的袖子,心脏好似小鹿,在胸膛里直蹦哒。

      先前都是江瑜跟从公良珂去面圣,她羡慕极了。所以她今日仗着两人娇惯自己,耍了通小脾气,争得了这次机会。

      可她此刻反倒觉得,还是不去的好。

      “国师大人,江璟小道长,请吧。”张施弯着腰,将自己的地位放得极低。

      江瑜急攻心头,小跑几步上前,想说自己代江璟前去的话,却被公良珂抬手阻住了。

      “贫道怕扰了陛下圣听。”公良珂缓缓开口,抬手搭到江璟后背,悄悄设了一道符咒。

      ———

      公良珂带着江瑜返回屋内重换衣物,将江璟独自留在门口。

      他见江瑜面露不悦,低着头一声不吭,便知道这是生自己的气了。

      “瑜儿,你知道为师方才为何阻拦你吗?”公良珂张着双臂,江瑜正将一道布带系在他腰间。

      江瑜回答:“徒儿不知。”

      “为师算出今日必有危难,所以才会差江璟去取丹药,由你随为师去见那群豺狼。可你竟打乱了计划,叫江璟跟着前去……”公良珂说着,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他抬手敲了一下江瑜的头顶,随后叹了口气。

      事已如此,再谈无益。

      他继续说道:“你知晓了接下来步步危险,想将江璟换回来,可那张施怎会乐意?倘若强迫交换,宫人们的确不敢阻止,暂时是遂了你我的意愿。

      “那瑜儿啊,你敢保证张施不会将这事添油加醋呈报皇帝吗?他处于弱势,却肯去面圣,是定有把握皇帝会为他撑腰的。若我们执意交换,岂不是心虚?千言万语都难说得清。”

      江瑜点点头,稍微冷静之后便已全懂了。

      他们师徒三人刚入宫不久,根基不稳,且无人脉,是决计不能给人把柄的。公良珂所设此局,是想打压张施这一小人,从而稳扎稳打地继续生存。

      江瑜理解公良珂的费心,垂头说:“徒儿鲁莽,请师父责怪。”

      说完,他停顿片刻又抬起头,双目瞪圆,其中有光。他问道:“师父您说算出会有危难,难不成您这天眼真的可以知晓未来?”

      这孩子脑回路清奇,重点也找得奇奇怪怪。

      公良珂沉默不语,伸出两指轻点眉心的第三目,抽出了一簇朱红色的光。他将红光抛到半空,随后操纵它进到房中的一块铜镜里。

      镜面瞬间变幻,门外的场景全在其上映出。直搓手心的江璟在镜面中央,将她的紧张传递出来七八成。

      江瑜想起了方才公良珂在江璟身后设的那道符咒。

      公良珂看着镜中的江璟,开口道:“小璟或许会遇危险,不过你放心,为师定会护她周全。不出几天,为师便将小璟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书中写过这一段剧情,公良珂与葛雁行切磋完后,带着江璟前去呈贡丹药。老皇帝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竟要留江璟在身边为他每日做法祈福,向天求寿。

      话虽如此,但公良珂知道,老皇帝的本意是留下江璟做人质。

      “向天求寿……”公良珂呢喃着,摇了摇头,轻嗤一声,似乎在嘲笑老皇帝的天真。

      ———

      老皇帝膝下原有一子一女,凑了个“好”字。可皇太子十年前突然暴毙身亡,如今便仅剩下长公主一人了。

      十年前,长靖入侵边关,葛老将军带军前去抗战,杀得敌方节节败退。

      可不出几日,长靖国以极快的速度派军增援,而宁启国的军士们因粮草迟迟不来,将百分胜率的仗给打输了。

      边关不断传来悲训,朝中闹得人心惶惶。

      宁启国有了这外忧,却没想到也发生了内患。

      那天边关传信回来,说葛老将军被敌军首领逼到了悬崖边上,因兵力短缺,队伍已被敌军尽数杀绝。随后,葛老将军被刺落悬崖,没了音信。

      葛家世代为将,皆是护国英雄。龙椅上换了一位又一位,可葛家一直是武将之首。

      对宁启国的上下臣民而言,葛家人在,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

      如今葛老将军失踪,宁启国就乱了,个个胆战心惊,急得抱头鼠窜。就在此时,太子殿下突然毙亡,领有封地的三位王爷趁机联手攻进了都城。

      京城瞬时乱作一团,幸好过了不几天,命大的葛老将军硬是拖着重伤的身躯回了京。

      那日,葛老将军全身血污,扛着绣有“葛”字的牙旗,吊着一口气奔入城中。

      葛老将军一回京,原本死气沉沉任人宰割的朝臣和百姓顿时有了朝气,接下来击杀王爷及叛军的过程实在是轻而易举。

      后来虽把三位王爷问斩,但被他们害死的太子殿下再无法死而复生。

      皇帝悲痛欲绝,久久不能走出丧子之痛。

      早年间还好,皇帝身强力壮,天下的国事占据了他生活的一大半,他无心去想自己的亡子。可近一两年,随着年纪增长,他越发心痛。

      斑白的双鬓和轻易疲劳的身躯时刻提醒他,他已经老了。

      无子继承皇位,老皇帝便生了长生不老的心思。

      于是他大兴炼丹,广招术士。公良珂便是趁着这一机会,成功地混进了术士中。后来,因公良珂丹术超群,为老皇帝调养身体确实出现奇效,所以他们师徒三人被接进了宫。

      公良珂被奉为宁启国的国师,尽享皇家福禄。

      ———

      “国师大人。”张施轻扣门扉,催促说,“大人可是换完衣裳了?莫要让圣上再等了。”

      公良珂回神,最后整理了一下衣冠。

      江瑜本想扶他出去,公良珂却摇摇头,指着铜镜道:“为师一人出去就好,瑜儿你可以由它得知小璟的安危。”

      张施已因此事记恨了他,不能再牵扯上江瑜。

      与此同时,城外的军营中迎来一道圣旨,召葛雁行入宫。

      军医连忙熬上一碗醒酒汤,希望能散散葛雁行身上的酒气。

      ———

      来到皇帝寝宫时,皇帝正在用午膳。

      因自己呈贡丹药太迟,公良珂多少有些恐慌。他不敢叫宫人禀报,打算站在门外候着,直至老皇帝用完。

      也就半盏茶的时间,老皇帝便叫人收了午膳,传公良珂进去。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良珂进屋后对着老皇帝先磕了一个。

      他看过不少宫廷剧,熟悉这些流程,只是他“贫道”、“为师”、“臣”……这些自称太多,混在一起搞得他有些头痛,方才稍微顿了一顿。

      张施跪在不显眼的侧边,等公良珂与江璟起身了,他仍旧以头抢地,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弹。

      公良珂瞥了一眼,看出这家伙正在憋什么坏。

      “张施,为何不肯起身?”老皇帝正襟危坐,两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眸光沉暗。

      张施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答道:“奴才不敢起身。”

      果然是要作妖。

      公良珂轻抬下巴,静静听张施讲述完方才摔掉丹药的全过程,等待老皇帝大发雷霆。

      可谁知老皇帝笑着摆手,大气得很,还顺便给公良珂戴了顶高帽,“公良爱卿精通丹术,法艺高强,朕少服一颗仙丹想必没什么大碍。”

      他总是把药丸美化称“仙丹”,宫人们也跟着仙丹长仙丹短的。公良珂每次听都觉得中二,此时听老皇帝亲口说出,差点儿没憋住笑。

      他咬着唇躬身行礼,用动作来迎合这句话。

      “只是……这一摔白白耗费了爱卿的心血呀。”老皇帝继续道,长吁出一口气,表情看似真的心痛不已。

      公良珂心里说着“虚伪!”却只得赔笑道:“臣惭愧。”

      从门外急匆匆地走进一个佩刀的侍卫,凑到老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

      老皇帝一改表情,捋捋胡子看了江璟一眼。

      江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开始搓手心。

      “公良爱卿。”老皇帝喊着,眉梢和眼角都带了笑意。

      公良珂连忙上前,毕恭毕敬地点头,应道:“臣在。”

      公良珂知道,老皇帝这是要提将江璟留下的要求了。不仅是江璟,此刻他的心里也毛毛的。

      “朕看这位小道长十分稳重,想必跟从爱卿学了不少本事吧。”

      “陛下谬赞。”公良珂强压下心底的起伏,调整好呼吸,“我这小徒只学了些皮毛而已。”

      老皇帝又笑了几声,声声入耳,震荡得人心惊胆战。

      “张施毛手毛脚,不堪大用。朕打算革了他的职,让江璟小道长代他呈送丹药,如何?”老皇帝笑着问完,立马话音一转,指向张施的鼻梁,压低了声音,不怒自危,“还不脱下他的鞋帽,扒去他的衣衫?”

      几个侍卫立马走到张施身后照做。

      “臣遵旨。”公良珂虽不情不愿,却只能带江璟跪地违心道,“谢主荣恩——”

      老皇帝欣慰地一捋胡子,指指门外说:“想必爱卿有许多话要与小道长说,来人,带二位下去歇息,等朕传唤。”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顶着花白的头发,脚步轻盈地走进来,带着公良珂和江璟离了寝宫,往不远处一间大开的房间走去。

      “这房间是老奴临时备的,定会缺些什么。若有不如意之处,还望国师大人海涵。”老太监有礼地说道,慈眉善目得很。

      ———

      葛雁行接了圣旨就快马加鞭地赶进宫中,幸好醒酒汤生效得快,再加上路途中吃了几口风,酒气已经散了大半。

      来到皇帝寝宫门前,他稍微放慢了脚步,在心中设想待会儿皇帝要与他谈的事情。

      “咚——”张施突然被几个侍卫丢了出门外。

      张施被扒去了外衣,头发散乱,狼狈至极。

      正是这歪头看热闹的一眼,让他无意中暼到了公良珂和江璟的背影。

      “这师徒二人怎会在此?”葛雁行心中纳闷,却来不及理会此事,越过张施连忙走进寝宫。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所说的话与公良珂说的半字不差。

      老皇帝一脸受伤地扶住额头,叹了口气,“雁行,你那不实的罪名朕已为你洗脱了,你还在生气吗?”

      “臣不敢。”葛雁行低头道。

      “雁行,你至今不肯认朕这个舅舅吗?”

      葛雁行不回答,跪在地上,身板笔直。

      房中沉默许久,谁也没再开口。

      “难不成急忙将他唤来,只为了谈谈亲戚关系?”葛雁行满腔疑问,迫切地想知道老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他等的不耐烦的时候,老皇帝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双手扶起他。随后,说出了一句让人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话。

      “雁行,听说你与公良爱卿在天牢前切磋了几场,还胜得十分漂亮。”

      葛雁行想起自己方才瞥见了公良珂的背影,猜测这一事定是公良珂说起的。

      “臣惭愧。”葛雁行不敢直视老皇帝的双眼,生怕他洞察到自己心底的机密。

      那一双混浊的眼在这人间见过太多事,不知受过多少滋味,看过多少人心。

      老皇帝笑着,将右手端在身前,左手背在身后,“雁行,你与公良爱卿竟有几分相似。”

      不仅用词与语气皆相同,就连身上那种对自己略加掩饰的厌恶与抗争也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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