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爱情吗》永远的安幸

8、第8章

　　初八是春节期间陈夏的最后一个夜班，王小琼告诉他接下来陈夏会休息两天，然后换早班。初八以后工作室要开工了，即便是陈夏下午和晚上都有空，他自己也不一定抽得开身，所以他初八晚上又去找陈夏了。他不想让陈夏觉得他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他的斗志旺盛着呢。
　　他脸上的伤还相当明显，已经结痂，深褐色的一条，看上去像个狠人，所以这次他戴了副口罩。
　　他没去太早，到住院部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估计患者们差不多都睡了，陈夏也大概率是在看书。但他估计错了，一出楼梯口，他就远远地看见陈夏扶着一名患者从洗手间出来，把他送回病房。进门的时候，陈夏似乎才看见他，还控出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在干嘛？”孟允问护士站里的王小琼。
　　王小琼正在看漫画书，头不抬地说：“62床的病人家属今天有事不在，病人自己行动不便，陈夏去帮忙了。”
　　“帮忙上厕所？”孟允表示很介意。
　　王小琼这才抬起头来笑了：“谁让我们是护士呢？”然后又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也戴着口罩？”
　　孟允没回答，说了句“我去看看”便往病房那边去了。
　　陈夏出来的时候，孟允就站在门外。刚才从病房探出头来的那一眼就是因为他似乎发现孟允戴了口罩，现在面对面地确认了，便小声问了一句：“你又感冒了？”
　　孟允又一把抓起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楼梯间按在墙上，用挑逗的口吻反问：“你关心我啊？”
　　走廊的灯还没熄，借着灯光，孟允可以看到陈夏略显慌乱的眼神，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又没说出来，这副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孟允也乱了心神，情不自禁地扯下自己的口罩，对着陈夏的嘴就亲了上去。
　　被亲的措手不及的陈夏身子一僵，愣了几秒才用力反抗，推搡时手碰到了他的脸，孟允一跃跳开，捂着脸吃痛地叫了一声。
　　陈夏以为他装的，转身就走，孟允又急忙上去将他拉住：“先别走！”
　　“你还要干嘛？”陈夏恼火地问。
　　孟允这才别扭地问：“你……你刚才帮患者上厕所了？”
　　陈夏没好气地回答：“对，我手还没洗呢。”
　　“呸呸呸！”孟允嫌弃地后退一步，也顾不上疼了，连着用手背在自己脸上抹了好几把。
　　陈夏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有伤，并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手指，确认不是自己所为后，才奇怪地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孟允瞪了他一眼：“你先去洗手！”
　　陈夏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洗手间，出来时见孟允还在楼梯口等着，便说：“能不能换个地方？”
　　“换哪？你们护士站不是不准聊天吗？”
　　陈夏翻了个白眼：“去护士站，我给你看看伤。”
　　孟允这才跟着他回到护士站，然后陈夏从配药室拿出一瓶药膏和一只棉签来。“坐下，我给你上点药。这药每天擦三次，好的快，而且确保不留疤。”边说边用棉签蘸了药膏，往孟允的伤口上轻轻涂抹。
　　王小琼这才凑过来，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你这是被谁挠的吧？”
　　孟允瞪她一眼，陈夏也说了她一句：“少管闲事，否则我告诉护士长你上班看漫画。”
　　王小琼翻了个白眼回到椅子上，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快就一个鼻孔出气了。”
　　上完了药，陈夏把药膏丢进孟允的上衣口袋，语气冷漠地叮嘱了一句：“一天三次，不要偷懒。”
　　孟允笑了笑：“对不花钱的患者态度可真差。”
　　陈夏没再说话，又坐回去看书了。
　　孟允这次没带折叠椅来，便回自己车里去了。但他没怎么睡，在手机上研究哪里有好吃的早餐，然后从网上海量的信息中筛选出两家来，一个近点一个比较远。想来想去，他决定去那家远的地方，这样就可以多一些在路上单独和陈夏相处的时间了。

　　孟允早上六点钟才眯了一觉，又给自己定了八点的闹钟，醒了以后回到住院部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拿出陈夏给他的药膏涂了一下伤口。看着自己熬了夜又未经护理的脸显得十分憔悴，他又把口罩戴上了。
　　早班是赵姐和罗丹，她们看见孟允这么早就来了，都觉得很惊奇。
　　“呦！陈夏表哥，今天这么早？”赵姐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怎么还蒙起面来了？”
　　罗丹转了转眼珠：“没洗脸吧？”
　　王小琼听罗丹这么一说，立刻跃跃欲试：“我带了洗面奶和护肤品，给你拿去用！”
　　一边靠墙站着等下班的陈夏看了王小琼一眼，仿佛在说：你敢？王小琼秒怂地转过身去，抓起桌上的一面小镜子，若无其事地拨弄起流海来。
　　罗丹狐疑地看着这三个人，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然后撇嘴一笑，一边坐下一边问陈夏：“你怎么还不走？”
　　陈夏用下巴指指墙上的挂钟：“还有五分钟。”
　　“行了！走吧！”赵姐发话了：“不差那五分钟，赶紧下班吧！王小琼，你也是！”
　　“收到！”王小琼站起来，愉快地飞去更衣室。
　　孟允见陈夏懒洋洋从墙上支起身体，一点也不积极的样子，便小声催了他一句：“四季祥云，快点！”
　　陈夏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更衣室，但孟允还是看他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上了车，陈夏就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孟允便没硬拉着他聊天，还放了轻音乐给他助眠。半个小时的车程刚好让陈夏补了一小觉，车子一熄火，他也醒了。
　　四季祥云是这个城市经营了很多年的一家老字号餐馆，为了保留传统工艺确保味道正宗，不设分店，只此一家。孟允攻略了一个晚上已经记住了他家哪些餐品最受欢迎，所以他一口气各点了两份的海米小馄饨、牛肉粉丝汤、皮蛋瘦肉粥、拌海带丝、卤牛蹄筋和油条。
　　对于他这种极度浪费的点餐方式，陈夏没说什么，只撇了撇嘴角表示了一下嫌弃。
　　孟允以为他还不满意，便小心地问：“怎么？没点到你喜欢吃的？”
　　陈夏拿起筷子在桌上戳了一下，然后用命令的口吻说：“去找老板要一碗陈年老醋。”
　　“这桌上不是有醋吗？”孟允把桌边的醋瓶子放到他面前。
　　陈夏白他一眼：“我说的是陈年老醋，你去要，老板就知道了。”
　　孟允不明所以地站起来，又跑去了出餐口。不一会，他端来一碗黄澄澄浓稠的醋汁，欣喜地问道：“这是什么醋？闻起来好香。”
　　陈夏一边往牛肉粉丝汤里倒醋一边说：“这是老板自己家酿的醋，靠的是活了几十年的醋蛾子。”
　　孟允不解地问：“醋蛾子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长得像海蜇皮一样的菌，可以让醋产生天然的香甜味道。工业醋是长不出醋蛾子的，而且这醋蛾子不太好养，不小心就死了。他们家的醋之所以好吃，就是因为醋蛾子养得好。这个醋他们不卖，但若是有人指名要，他们也会给，就是一定要叫对了名字，否则他们就会说没有。只有跟了他家几十年的老顾客才知道这个醋。”
　　孟允听他说的津津有味，不禁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姥姥家的老房子原来在这一片，她带着我妈打小吃他们家的东西，我小时候也常来，自然就知道了。”
　　孟允也跟着倒了点老醋在牛肉粉丝汤里，然后尝了一口，果然甘甜棉软的酸爽口感直击味蕾，让这碗汤立刻有了不一样的灵魂。他惊喜地看着陈夏笑了：“你果然是吃货里的行家啊！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早餐呢！”
　　陈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我看你没吃过的好东西还多着呢。”说完，又往小馄饨和拌海带丝里各倒了一点醋。
　　孟允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美食没什么执着。小时候爸妈不管他，能吃饱就不错了，长大了在学校寄宿，食堂的伙食像喂猪一样，毕业后工作，创业，赚的钱都用在了房子车子上，即便是交往了那么多任男朋友，也没在吃饭上下过半点功夫。现在想想之所以都不长久，除了自己没那么充裕的时间以外，不懂得投喂美食可能也是一部分原因吧。
　　看着面前如此会吃懂吃的陈夏，他渐渐欣慰地笑了，原来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吃美食的快乐，也并不逊色于滚床单。
　　陈夏吃东西的时候是不说话的，所以在孟允晃神的时候，他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还好今天点的多，没被陈夏一个人吃光，所以当陈夏放下碗筷的时候，孟允才开始不慌不忙地正式吃。

　　陈夏似乎是没有等人的习惯，吃完了就频频看表，偶尔看孟允一眼，眼神也显得有些烦躁。孟允不想错过美食，尤其是还有美人陪伴，但怕陈夏一会又自己跑出去坐出租车走了，便开始没话找话。“我听说你这两天可以休息了。”
　　陈夏警惕地看了看他没吱声。
　　孟允向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问：“我们现在算不算约会啊？”
　　陈夏向后躲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你不是在跟王小琼谈恋爱吗？”
　　孟允抛给他一个“你就装吧”的眼神，坐回去继续吃。
　　“不是都见家长了吗？”陈夏接着问。
　　孟允这才笑笑说：“借她应付一下老人，这你也信。我每年都会找个女孩子帮忙见家长。”
　　陈夏又小声问：“那为什么不出柜？”
　　孟允犹豫了一下才说：“因为没有男朋友。”
　　陈夏瞪他一眼：“骗鬼呢？”
　　“是没有……能固定下来的男朋友。”
　　陈夏瞅着他，像一眼就把他看穿了似的，眼里闪过一丝笃定。“谈过几个？”
　　孟允一时答不上来，怕说实话把他跑，又不好意思撒谎。
　　“不说我走了。”陈夏抬起了屁股。
　　“三个……”孟允心虚地回答。
　　陈夏坐回去，拧着眉头一脸明显的不相信。
　　孟允低下头，又喃喃地说：“六……个……”
　　陈夏翻了个白眼，又欲起身。
　　孟允这才抬起头，豁出去地说：“九个！真的！我对天发誓，就这么多了！”
　　陈夏的眉头拧的越来越紧了，嘴角也扭曲得仿佛是牙疼，然后困惑地问道：“你今年多大？”
　　孟允有种第一次见家长似的紧张感，诚惶诚恐地小声说：“刚刚……三十四。”
　　一脸凝重的陈夏忽然笑了，像听了一个冷笑话，一脸嫌弃。
　　“你笑什么？”孟允急着辩解：“其实有的就谈了两三个月，我最长的空窗期有三年呢。”
　　陈夏调侃着问：“你觉得我应该表扬你？”
　　孟允顿了顿，才一本正经地说：“那……倒也不是。我是想说……你不要觉得我现在追你是件儿戏的事。我挺认真的，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陈夏的表情忽然冷漠下来，小声说：“你认真不认真，关我屁事？”
　　孟允一愣，忽然有点恼火，然后倾身向前，看着他的眼睛，用威胁的口吻压低声音说：“你再说一句关你屁事，看我敢不敢当众亲你？”
　　陈夏坦荡荡地与他对视着，轻声说了句：“你试试看。”
　　孟允皱了下眉头，猜不透他这是挑衅还是挑逗。
　　两人用目光格斗了几秒钟后，到底是孟允败下阵来，他发现自己不但猜不透陈夏，而且还对他眼神中的某种坚定产生了恐惧。他怕陈夏看到他骨子里的暗灰，那来自于破碎的原生家庭带给他的对爱的不信任和低下的渴望度。
　　他喜欢陈夏是真的，认真在追求他也真的，但他对结果并不抱有期望，也就是说，他所有的真都也只是在打发自己的时间，填补现阶段情感世界的空白。陈夏对他而言，就像一件美丽而神秘的宝贝，激发着他想要得到后打开看看的欲望，至于后续，他还没去想。所以他害怕陈夏眼里的坚定，不论是坚定的拒绝还是坚定的渴望，都不是他现在想要的。
　　他悻悻地坐回去，安静地吃完他的早餐，偶尔抬起头来瞄一眼陈夏，却没在他脸上找到任何情绪。陈夏划拉着手机，从手速上看，不是在逛淘宝就是在刷朋友圈，神情专注得像是忘了对面还有一个人。
　　孟允吃完以后，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陈夏这才抬起头来用不耐烦的口气问道：“可以走了吧？”
　　“你想去哪儿？”孟允坐着没动。
　　陈夏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刚下夜班不回家睡觉还要去哪儿？”
　　孟允闪了舌头似的欲言又止地站了起来：“走吧，送你回家！”上了车以后又问：“你家住哪儿？”
　　“回医院。”陈夏边说边扣上安全带。
　　孟允愣愣地看着他，直到陈夏转过头来看他，才不高兴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陈夏一本正经地说：“我课本忘医院了，回去取。”
　　孟允没再吱声，发动了车子。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孟允心里总感觉怪怪的，明明已经一起吃过两次早饭了，也亲过一次了，虽然是偷袭的，但距离感却越来越远了。如果不是见过陈夏跟他那个人渣男朋友是如何相处的，他可能会以为安静是他原本的性格，所以他知道这种安静代表着什么。
　　他现在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明白陈夏为什么说自己浑身都是缺点了，他太冷漠，除了他喜欢的人，谁的感受他都不在乎，更不关心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他拒绝人的方式看似温和，其实很残忍，他给你机会，但不给你希望。
　　孟允觉得自己在追求陈夏这件事上，唯一收获的就是距离感和挫败感。但转念一想，他在情场打滚这么多年，那些个被他追到手的人，又给他带来了什么收获？还不是爱人可有可无的心态和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
　　想想自己，他也就没那么在乎陈夏的态度了。所以把陈夏送回医院后，他没再坚持送他回家，反正陈夏也说不用他送了。但他并没打算放弃，他还是想翻开陈夏这本书看看，即便是内容没那么精彩，也可以当作是一种休闲。于是在陈夏下车前，他忽然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面孔，暧昧地问了一句：“2月14号你上什么班？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陈夏瞅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懂的神色，像幽黑的水潭微微波动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还不知道。”他轻声说：“护士长说下周一排元宵节前后的班。”
　　孟允挑了下眉毛：“那你跟护士长商量一下给你排个休息呗。”
　　“你以为医院是我家开的？”陈夏瞪他一眼，下了车，用他那标志性的悠哉悠哉的步伐走进了医院大门。只是孟允不知道，在他的车屁股刚刚转过前面的路口，陈夏就从医院大门出来，向地铁口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