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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旧疾当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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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福回头望见这副情景,吓得腿软,连拽着昏迷的谢熹和若菱一起摔倒。
李驰见状,趁机高举烛台,就要将那粗长的尖钉往谢熹身上刺去。清缎却在此时不慌不忙地转身,她掏出小玉瓶,作势往空中一扬,李驰便瞬间中了法术,被卸去力气。烛台从他手中掉落,重重砸在地上,引得纳福一阵缩脚大叫。
附近护卫听到异响,如风般冲进殿内,一拨扑火,一拨抓人。
待谢熹转醒,赫然发现自己身在紫宸殿,而非建章殿。
他不适地干咳一声,便看到纳福的脸出现在床边。
“陛下,您终于醒啦!”
“朕怎么了?”
谢熹张口发问,几乎同时想起建章殿的情形,难堪瞬如潮水袭来,当即就要命人处置清缎,却看到她从纳福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和自己挥手,“你好点没?”
还敢得意!
谢熹羞愤至极,怒道,“来人,给朕拿下!”
清缎笑容僵在了脸上。
好好好,好啊谢熹,不愧是你,八年了还是这么忘恩负义!
“陛下陛下,陛下且慢!”还好纳福有良心,忙将事情经过告知,“陛下沾染了少许瘴气,幸得清缎姑娘妙手回春,方才太医已给陛下看过,说是无碍了。”
谢熹支起半身,感到有些不舒服,透过中衣的一侧衣领,看到自己身前缠了几圈纱布,于是皱眉问道,“朕身上的……是什么?”
“回陛下,是清缎姑娘呈献的药膏,有生肌去痕、调和气血的奇效,太医查验过了才给您敷上的。”原来,方才在建章殿,纳福看到奄奄一息的李驰在被清缎医治后,竟能起来行凶,不禁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
谢熹的伤,是打仗时几次死里逃生所留,时常隐隐作痛,有时还会胸闷气滞。昭华知道后,为他找了许多名医良方,可惜都无法根治。清缎说为谢熹疗伤,只是为了掩盖找内丹的冒失行径,谁料纳福当真了,一个劲地追问起来。
“清缎姑娘,方才制服那人的是何物啊?”
“解瘴的药罢了,余香能令他暂时昏睡。”
纳福点头感叹,“竟有如此妙效……”说着又若有所思起来,“那……不知姑娘说的为陛下疗伤,可还算数?”
“啊?算,算数的!”
清缎只好又变出一瓶药膏圆谎,将计就计道,“经我方才粗略一观,谢、不是,陛下,陛下常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疤痕交错而生,虽然勉强愈合,但气血已然亏损。”
纳福听了,神情越发焦急,“这可怎生是好?”
清缎顺势安抚,“不要紧,我家祖传秘药便可医治,对付他的伤绰绰有余。”
“当真?”
“一试便知。只消一日,就能生肌去痕,一月便可浸润经脉,调和气血,固其根本。”清缎边说边在心里偷笑,她给那药施了法术,抹掉疤痕轻而易举,当场便能验证,至于一月后……已临近往生者的四十九日期限,她应大功告成,早早取回内丹了!
谁还管这些人相不相信她的药膏啊?
太医查验一番,只能查出药膏里的普通药材,却查不出被施法的成分。清缎胡诌了几个名字,说是镜州穹隆山的特产,反正这世上没几个人会去那里,即便去了,也很难安然无恙地回来。恰好纳福在建章殿磕破了手,试用药膏后,伤口很快愈合,大家便都相信了。太医忙给谢熹宽衣解带,刚准备上药,就被身后一束目光盯得如芒刺背。
扭头一看,那献药的姑娘两眼发直,目光正越过他,直勾勾地盯着陛下袒露的胸膛!
太医愣了愣,这这这!实在是不合礼数呀!
虽说医者不该过于拘泥男女之防,但在如此热切的注视下,他终究有些不自在,于是微咳一声,稍稍挡住清缎,言语中还帮忙打了圆场。
“咳,姑娘放心,老夫下手定会仔细,绝不浪费你的药。”
清缎撇撇嘴,只好将目光收回。
虽然不能用眼睛看个真切,但她还是趁着太医上药,偷偷运转灵力,再次进行试探。可惜始终没有感应到内丹位置,之前在殿中发现的胆寒魔气也一并消失了……
谢熹此刻醒来,心中仍是不忿起疑。
“看来你确有些本事,竟连朕的旧疾也可医治。想必解瘴也有对策了吧?”
“当然!”清缎闻言,昂起下巴,很有些骄傲地从纳福身后站了出来,朝他扬袖道,“劳烦你把双手并拢,伸我面前来。”
纳福疑惑地看向谢熹,见谢熹只沉默地与他对望一眼,并未反对,连忙照做。
清缎一手扶袖,一手倾斜,将广袖袖口对准纳福的手连连抖动。
七八个小瓶当即叮咚咣当地砸下来,纳福边接边漏,很是慌乱。
“这些都是给染上瘴气的人用的,够不够?”
谢熹并未回答,直到清缎向他挑眉示意,才脸色阴沉地别过眼。
“够了。”
不仅够了还多了。
谢熹为君,野心并不因朓水而止,他想要的,是在有生之年打败卫国,一统天下。虽然卫国兵力不如虞国,但其边境临靠朓水的地方都极难攻克。虞国原本势如破竹,却不得不在跨越朓水后中止行军计划。只因如今天下间,有句话广为流传——
朓水易渡,潜耀难行。
潜,指的就是闷蒸湿热、瘴气密布的潜州。
那样奇险的地方,谢熹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将士探路?李驰便是众多探路的战俘之一,病情危急才被抓来试药,若真有解瘴秘药,战俘是没有资格用的。
“你将那人治好了?”
不及清缎回答,捡着瓶子的纳福先道,“陛下有所不知,您昏迷的时候,那人竟醒了过来,想要行刺,还差点把建章殿烧了。幸好他体力不佳,已被及时制服。”纳福说着当时的混乱情形,还有些后怕。
谢熹倒是有些意外,“他人呢?”
“正押在建章殿,等候陛下发落。”
“嗯。”谢熹在心中考量一番,有些不甚在意地对纳福道,“既然他喜欢放火,那就赐他点天灯吧。”
“点天灯?是要过节了吗?”清缎忍不住问。
她在溟泉当差,不知不觉已迎来送往许多过客,对于人间一些节日风俗,还是略有知晓的。没记错的话,点天灯是上元节的活动,她曾听往生者讲述过上元灯会的场面如何繁盛热闹,也因此生出更多好奇向往。
然而此刻,并无人为她解答。
只见纳福神色惶恐地应下,而后转了话题,“陛下,还有一事,早前长公主遣若菱进宫来送桃花酥,想让若菱将清缎姑娘带回,老奴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先让若菱回去。至于清缎姑娘,不知陛下如何安排?”
殿外已是更深夜阑,宫门落锁,清缎自是回不去了。
谢熹隐晦地瞥了她一眼,也没打算放她回去。
“既然能解毒瘴,又慷慨献药,便是虞国的有功之臣,朕自不会亏待。只是眼下的药虽够,但若再有将士染上,就总有不够的一日。朕知此药是你家藏,不好公之于众,故想请你暂留宫中,配制些驱避毒瘴的防身之药,如何?”
清缎拧起眉来,一时有些犹豫。
难道这家伙又在使什么坏心眼?
虽然她处心积虑想要接近谢熹,但却莫名探不出内丹位置,取丹只能再做谋划,留在宫中也是徒劳。况且,往生者尚未明确来历,她还得去万贯楼摸摸底细,不好耽搁太久。
“不了不了!驱避毒瘴的防身之药不是什么难事,宫外也能配的!”
清缎连连摆手,纳福却冷汗涔涔。
没想到这姑娘医术精湛,脑子却不大灵光,放眼整个虞国,谁敢理直气壮地拒绝陛下啊?他赶紧瞄了眼谢熹,果然脸上已经乌云密布了。
“你倒是自负。”谢熹轻飘飘撂下一句,实则心里极为不屑。此女行事古怪,即便医术秘药为真,恐怕也另有图谋,绝不能放任其回到昭华身边。“既如此,朕也信你,便封你为侍药女官,赐住惊鸿殿。待朕旧疾痊愈,再另加恩赏,放你出宫。”
“可是……你的伤应当天亮就能好,这药敷上一晚,什么疤痕都能消了。”
“疤痕易消,气血难补。毕竟这伤经年累月,朕又是首次用药,现下还有些胸闷,劳烦你再看顾一二。还是说……”谢熹顿了顿,望向清缎的眼神幽暗几分,语里也隐隐多了威胁之意,“身为医者,你不想对朕负责?”
清缎的脸垮了。
好啊谢熹!三言两语就把她说成无良无德之辈!
那药被她施了法术,只有生肌去痕的功效,胸闷应是她想要取丹,强行往谢熹身上灌注灵力所致,休养几天、吃些补品便能恢复。不过,这家伙如此冠冕堂皇,口口声声说信她,其实是怕自己没有痊愈,放她归去就难以治罪了吧?
纳福最擅察言观色,很快醒过味来,知道谢熹是要强留清缎,于是拽了下她,劝道,“清缎姑娘,我朝还未有过女官,更何况是得陛下信任、能近身侍奉的侍药女官呢!你不知道,宫中太医署均为男子,陛下顾你男女有别,行事不便,才将离紫宸殿最近的惊鸿殿赐予你住,若被传召也可免些腿脚,这是天大的荣宠呀!”
谢熹闻言,有些不自在地抿唇。
这个纳福!虽然懂他深意,却未免太能说会道了些!封此女为侍药女官,是想近距离观察她有何异动,方便掌控;赐住惊鸿殿是因为自己从不去后宫,诸殿名称只记得最近的惊鸿殿,随口一说罢了,哪里是想免她腿脚?
谢熹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她走路多少关朕何事?
清缎无奈,看这架势是反抗不了了?此时她身在虞国,明面上的身份是镜州百姓,确实忤逆不了国君的意思。
纳福怕她说话莽撞,惹谢熹不快,又道,“清缎姑娘,其实你医术了得,根治陛下旧疾想必用不了几日。到时不仅能够出宫,还能名扬天下,哪怕有什么旁人许不了你的心愿,也可向陛下讨赏,何乐而不为呢?”
说得好听,可清缎不信。
谢熹神情里无意流露的厌恶,都被她实实在在地看见了。
但她心念一动,还是应承下来。
此刻受制于人,顺势而为才能少些麻烦。
即便有诈,她还能惧怕一个凡人不成?确如纳福所说,留在宫里不过是几日的事,说不定还能找到法子取丹,倘若将来形势有变,她也能用法术随时脱身。
“我可不会胡乱行医,罔顾性命,此事我当尽力而为。”
纳福暗松一口气,谢熹则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还算识相,他差点就要耐心全失了。
“如此甚好,退下吧。”
惊鸿殿离谢熹就寝的紫宸殿很近,走过一段廊桥,途经一座宫池就到。
一名宫娥提灯在前,给清缎引路。那宫灯与溟泉的白灯笼很不相同,方方正正的,四面都绘有妙趣横生的图案,或是花草,或是鸟鱼。其下还缀着丝绦,从玉珠中穿过,垂下长长的穗来,和着宫娥行走的姿态摇摇晃晃,很是优美。
清缎跟在后面看得出神,忽然想到“点天灯”一事,便问,“正当夏令,难道也有什么节日和上元节一样要点灯吗?”
引路宫娥很是规矩,只用轻柔的声音简短答道,“回姑娘,此时节并无点灯节。”
“那倒是奇怪了,为何要赐李驰点天灯呢?”
清缎的喃喃自语飘入宫娥耳里,惊得她身形一震,随即停下,面色凝重地向清缎道,“姑娘,奴婢不知您因何而问,但方才之语不好在外谈论,您还是莫要提及了。”
“这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