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奇谈》枕石漱柳

11、黑衣人

　　“当当当——”

　　打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更为响亮，夜色深沉，已是三更时分了。

　　薛妍双手垫在脑后，眺望着树梢的新月，微风拂面，思维似乎格外清晰。

　　余光中忽然瞥见黑影一闪，瞬间又隐没在了黑夜当中。

　　薛妍维持着方才的姿态，无声地绷紧了神经，关注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片刻，那人又有了动静。

　　他从后门跃上房檐，一身紧身黑衣装束，蒙着面，只露出一双谨慎的眼睛。这双眼睛仔细地四周看了看，然后悄无声息地窜出，在屋顶上步履轻盈地游走起来。

　　黑衣人武功很高，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因为她武功高于此人、听出了他的内息，才能够一眼辨明黑衣人的位置。

　　薛妍屏息凝神，一动不动，以眼神示意薛轲。他运足目力细看，片刻朝薛妍眨了眨眼，表示接收到讯号。薛妍点点头，示意二人先继续暗中关注他的动作。

　　那边，黑衣人正谨慎地移动着，速度算不上快，但也没有犹豫。

　　薛妍心中明白，这正是说明此人提前看过府中结构、有明确计划好的路线，却是第一次来，因此辨路并不娴熟。

　　大约过了一刻时间，黑衣人已经行至藏书阁附近。他右足一点，跃上在藏书阁楼顶，然后停了下来，半晌没有动静。

　　他没有进藏书阁的意思，似乎在思索往哪个方向走。

　　藏书阁算是府中中轴线上的建筑，从这个地点看来，他只有两个选择——

　　镇西王薛加弈的寝殿及书房，或者西边的聚贤苑。

　　薛妍蹙眉——即便是不熟悉府中建筑，但在已计划好路线的情况下，何须思索这么久？

　　想到此处，那边的黑衣人忽然身形一展，从藏书阁纵身跃下，倏然消失在他们视线的范围之中。

　　不能轻举妄动！
　　——这是薛妍脑中的第一反应。

　　但她脑中瞬间蹦出这一念头的同时，耳边也听到轻微的动静。

　　薛妍转头一看，只见薛轲已经翻身起来，半蹲在房顶上，目光灼灼，看起来蓄势待发，俨然是立时便要追出去的样子。

　　先别冲动——

　　薛妍伸出一只手，示意他静观其变。然而没有来得及，传入耳边的细碎声音，正是脚踏瓦片发出的声响……

　　“我一定要抓住他！”
　　薛轲一跃而出，锦绣衣衫带起一阵轻风，这句坚定的话就消散在这风里。

　　浓重夜色中，这时忽有一道细细的冷光一闪，骤然刺破深厚的黑暗，像刺目的光线一般向薛轲射来。

　　糟糕——！
　　薛妍心脏忽的一坠，惊呼不好。

　　原来那黑衣人虽看不出端倪，但直觉使他疑心有人，因此故意先跃至低处，试探一番。他不是找不到目标方位，而是要诈他们现身。

　　薛轲瞳孔一缩，堪堪闪过。
　　这个应对堪称精彩。

　　“小瞧我？”薛轲借势向左翻身，落在侧面的房檐上，冲黑衣人扬眉。

　　那边黑衣人一击不中，知他反应不及，立时就要乘机逃走。

　　但与此同时，薛妍脚尖一点，如疾风吹云般，眨眼间已快要移至他身前。

　　黑衣人猝不及防，立时闪身攻击。薛妍面色冷漠地避过攻势，一个错身已来到他身侧，再一眨眼已将他擒住，重重按倒在地。

　　薛轲随后追至，怕他舌下□□自尽，扯下那人面巾，眼疾手快地卸了他的下巴。

　　“若是想少受点苦，就仔细听我的话，点头或摇头。”薛轲道：“我问你答。”

　　黑衣人并不理睬，想将头扭到另一边，但被薛妍死死按住，最后只成功地翻了个白眼。

　　薛轲扳过他的脸，逼他直视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来盗窃情报的？”

　　黑衣人不语。

　　“来这里找同伙？”

　　仍旧不语。

　　“那么，是来刺杀的？”薛轲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问道。

　　黑衣人还是没有说话，但薛轲准确地捕捉到他瞳孔中轻微的颤动，还有略微不自然的眼神。

　　就是这个！

　　薛轲一下子严肃起来：“西域来的？”

　　黑衣人静静地凝视着他，嘴角一歪，忽然笑了。

　　“说！是不是西域派你来刺杀镇西王！”薛轲也急了，怒道。

　　黑衣人笑意越发癫狂，他已被卸了下巴，由于这癫狂的笑意，口中露出的涎水，片片流到地上。
　　薛轲皱眉看着他，面色严峻。

　　“！”

　　他忽然一惊，同时看到薛妍按住黑衣人的手一刹那间也松了松。

　　那流到地上的涎水渐渐变成了红色，又变成黑红，然后从喉咙处大量涌出。

　　那是——血！
　　是身中剧毒后呕出的鲜血。

　　黑衣人疯魔般地笑着，身子剧烈抖动，突然身躯一震，彻底失去了动静。

　　这一切都只在转瞬之间。

　　他们还来不及应对，黑衣人已经殒命当场。

　　薛妍顿了顿，说道：“看来，这不是藏于唇齿间的毒，而是执行任务前就已服毒，若不能及时返回，就会毒发当场。”

　　“时间这么紧？”

　　“应当不会这么快，或许是他用内力催化了毒。”薛妍猜测道。

　　短暂的沉默后，薛轲开口道：“好狠。”

　　“看来是死士，”薛妍道：“任务失败，便没想过活着回去。”

　　“怪不得，问他什么都不说，快毒发时反而笑了。”薛轲说。

　　“也不是毫无收获，”薛妍声音温和道：“刚才不错，还好有你。”

　　薛轲挠挠头：“我也就平时结交接触的人多些，好奇观察他们，所以学会了些察言观色的技能罢了。”

　　“那也很重要。”薛妍道：“事不宜迟，我们先检查一下。”

　　薛轲点头，将黑衣人全身搜了搜，结果让人惊讶，却又在预料之中——装备普通，没有任何特殊的东西。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但看黑衣人的身手，算得上是极其专业的杀手，无论武功还是谨慎，都算是上乘。能派遣这样等级的杀手，定然不是一般人。

　　看来幕后之人不简单。

　　“他真的是来刺杀老爹的吗？”薛轲不确定地问：“老爹不在府中，若是这样，情报的偏差也未免太多。”

　　“未调查出结果前不好下定论。”薛妍道。

　　“姐，”薛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薛妍抬眼，薛轲犹豫着开口：“这件事……可以让我来吗？”

　　薛妍看着眼前少年，既心中充满热忱又懂得调动人脉关系，此刻正满脸紧张地询问她。

　　少年罕见的不自信，却并不知道，此间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当然可以。”薛妍拍拍他的肩，肯定道：“再合适不过。”

　　少年眼中迸出亮光，转忧为喜。

　　“不过，”薛妍道：“要慎之又慎，不要再冲动了。”

　　“明白！”

　　“调查黑衣人身份的事情，也千万不可声张。”

　　“嗯，”薛轲道：“城中有可能还混有同伴，有必要查明他们究竟是敌国还是国内，不能打草惊蛇。”

　　薛妍想了想，最后还是叮嘱道：“除了你、我、父亲，涉及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尤其不能告知府中先生。”

　　薛轲有些惊讶，片刻后还是郑重点头。

　　“交给你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