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十四州》陇上疏林

25、困局

　　从火焰中源源不断的魔物不算强，但是却胜在数量。容子英挥舞渐飞霜将冲上来的魔物斩碎，他利用冰寒的剑气把魔物的碎片冻住，但是无论他们杀掉了多少魔物，新的魔物依旧从火焰中不断衍生。
　　“不行，这样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斩杀干净。”
　　渐飞霜的剑气大振，锋利的剑气把冲过来的无数魔物击碎成齑粉，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的体力不能像源源不断的魔物一样取之不尽。渐飞霜也就罢了，容子英是没有办法撑那么久的。
　　面对汹涌而来的魔物潮，容子英反而压住了剑尖，他收住了剑尖闭上双眼，静静地站在魔物面前。
　　容子英的身上划开了许多伤口，但他浑然不觉，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白衣的青年淡然的闭着双眼，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和猎猎作响的袍袖纠缠在一起，白玉一样的脸照应着面前的火光和魔潮，像是浪潮中的礁石。
　　渐飞霜不解“子英！你在干什么？”
　　容子英握紧了手中的剑“你记得岳阁主在我们进来之前说了什么？”
　　渐飞霜有些茫然“……什么？”
　　“幻境之中，只有我们彼此才是真实的。”
　　心魔也好，魔潮也罢。那些都只是镜花水月般的幻影罢了。
　　黏腻的黑色魔物把容子英像是蚕茧一样死死捆住，剧烈的腐蚀性把他的衣服和皮肤都灼烧的溃烂，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他的身上往下流逝。
　　渐飞霜有些急了“你根本没学过幻术，想要通过幻术反击怎么能行？”
　　容子英没有睁眼，他只是把长剑横于胸前，剑影分光瞬间变成了一道剑墙把容子英笼罩其中。冲上来的魔物撞上剑墙就已经成为了碎片。魔物虽然不绝，剑光却也凛冽。
　　渐飞霜能够感觉到容子英并没有使用多少灵力，这……他竟然把幻术反弹过去了，虽然对外行来说幻术的深妙遥不可及，但是容子英凝练剑气，把所有外物一概屏蔽到外面。有效的抵消了幻术对他的伤害。
　　在如此的情形一下就能做出如此反应，应该说是真不愧是容子英吗
　　渐飞霜难以言喻心中的感受，半响才缓缓说道“只守不攻，也没法抓到那家伙。”
　　容子英传音入密“飞霜，你能不能把我的五感封住。”
　　渐飞霜一下就明白了容子英的用意，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确定吗？”
　　“相信我。”
　　渐飞霜蓝光大盛，刺眼的光芒把容子包裹其中。片刻之后，一个身影破开白光朝着虚魍直刺而来。
　　“呵，想得美。”
　　虚妄脚下的土地顿时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直直通到了容子英的脚下，但是这并没有阻止住容子英的步伐，他的身影都没有晃动，就那样踏着虚空直直的冲了过来。
　　他就那样逼近，带着势不可挡的锋锐剑气。虚魍心中慌神，立刻变成了数不胜数的幻影，一时之间，整个漆黑的峡谷四面八方都是虚魍的身影，千万个虚魍一起开口，声音便从无数角度一起回荡
　　“容子英，你该不会以为，真的能杀了我吧？”
　　只不过容子英无所觉，无所知。他持着剑，他就是剑。他与剑合二为一，世界除了他都是外物。
　　刺啦——
　　泼洒出来的不是血，是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容子英的剑锋微偏，剑尖上的黑色烟雾不甘心的凝结又逸散。
　　“你！”
　　容子英没有杀了他，只是把他束缚。
　　渐飞霜解开了容子英的五感，他眨眨眼睛适应面前的光亮。
　　“这家伙怎么办？”渐飞霜回头询问容子英的意见。
　　“把他带回去交给长老们发落吧，师父…还有掌门，想必都是他干的！”
　　面前的场景再一次扭曲，面前的黑铁王座和燃烧着火焰的铸剑台不断坍塌，虚魍被他们抓住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坚硬冰冷的黑铁王座。
　　“恭喜恭喜，看来你们已经成功抓到罪魁祸首了呢。”
　　场景又回到了岳辰那间小屋子，她一个人翘着脚坐在桌前吃着盘子里的各色点心，小野也趴在桌旁抱着一个苹果吃的不亦乐乎，完全看不出它是当年蚩尤的坐骑。
　　容子英并没有刺中虚魍的要害，对魔族来说这点小伤应该无足轻重，虚魍微微侧头看向岳辰“原来天道使者才刚刚转生不久啊，真遗憾，要是早知道如今的使者只不过是个小丫头，我们一定能早早的抓住你。省了后面多少后患。”
　　岳辰冷哼一声“你以为小丫头就很好抓吗？”
　　“自然不，引星阁主难道不是天下最会躲藏的人吗？即使你的身体还未长成，但你东躲西藏的本事肯定也已经练就……”
　　渐飞霜扯了一把锁着虚魍的锁链“你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要考虑抓小丫头的事吗？”
　　虚魍笑笑“你可以抓我，也可以杀我，但是那又如何呢？心魔心魔，自恶念中来，归恶念中去。凡所有相，皆为虚妄，生老病死，求不得，放不下。所有执念最终都会化成心魔。”
　　人心如鬼蜮，心魔由此生。
　　渐飞霜面无表情的把他提起来“要不我现在就动手把他杀了怎么样？”
　　容子英握住渐飞霜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虚魍淡然的看着岳辰“我会记住，和你一样记住的。”
　　岳辰顿了一顿“我建议最好赶紧把他处理掉，心魔可以说是魔界最弱小的一族，但是也是对人类最危险的一族。”
　　“是啊，即使你剑心通明，坚不可摧，又怎么保证整个天玄剑派的长老都是如此呢？”虚魍语气亲切，好像一个循循善诱的夫子“你们杀了我一个优秀的手下，得到了一枚心魔种。如果杀了我……”
　　“……你能拿到一枚最好的。”
　　虚魍的声音越发轻柔，他扫视容子英和渐飞霜的脸，做出微微惊讶的表情“难道尊敬的星辰主人没有告诉你们…”
　　“……那可以让你心爱的剑灵变回人类？”
　　虚魍摇摇头，遗憾的说道“阁主，你太小气了，怎么说也是成全一对有情人，何必如此藏着掖着？”
　　“你不想吗？不想和你心爱的人在一起长相厮守？就凭你们现在的身份地位，谁会支持你们，谁会理解你们？堂堂的剑阁阁主，最年轻的天才，在别人眼里会被传成何种模样？”
　　看到容子英面色铁青的样子，虚魍识相的转变话锋“即使你们不介意世人的目光，又如何看待彼此的区别呢？天道渺渺，能成大道者寥寥。你不成仙，寿数不过区区几百年罢了。如何能与不死不老的剑灵相提并论呢？”
　　“又或者，你们准备一同赴死？堂堂天下九剑，一日被一人折毁，这是何等的自私啊？”
　　“闭嘴！”渐飞霜伸手射出一道极寒的剑气，寒气凝结附近的水汽很快把虚魍冻在冰牢之中，只留下厚厚冰壁下一张扭曲苍白的笑脸。
　　容子英看向渐飞霜，目光之中隐隐闪动。许久，他缓缓的叹口气“阁主说的没错，必须尽快处理他。”
　　他有心想问心魔种的详情，但又怕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在幻境之中，他是封锁住自己的五感，不看、不听、不闻、不问。这才勉强的把虚魍抓住……
　　岳辰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看着容子英欲言又止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要把他交给你们那的长老决断了，小心夜长梦多。”
　　“总是要给门派一个交代的……”
　　岳辰叹了口气“他说的没错，杀了他至少能得到一枚绝品的心魔种……对于常人来说可以抵御心魔的侵扰，巩固道心。”
　　众人看着封在冰中的虚魍，心思各异。
　　在幻梦之中几经浮沉，尘世之间不过转瞬。渐飞霜微微抬头，还能看见破晓的晨光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
　　他缓缓叹了口气。
　　容子英抓住了心魔，迅速在长老们面前炸开了锅。看着冰霜之中虚魍平静的脸，他们却惊人的陷入了纷争。
　　容子英单膝跪地，冲着座上的一众长老施了一礼“诸位长老，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早处置了这个魔族吧。”
　　云瑞长老沉吟片刻，安抚的笑笑“处置当然是要处置的，可是这个魔物一连伤了我派两大长老，其中一人还是我们的掌门，这样草草的处置……恐怕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另外一位长老则阴阳怪气的说道“更何况这是心魔之主，若是能得到一枚心魔种就可以免受心魔侵害，师兄提升境界就可事半功倍了。”
　　云瑞皱着眉头斥道“胡说八道，东西自然是归门派共有，我又怎么会独自私吞。”
　　“门派的东西，自然是各位师兄先行享用，我们这些师弟想来是无缘的。”
　　渐飞霜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果不其然，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这些长老一个比一个激动。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命令容子英先将虚魍看守起来，等待发落……
　　容子英从怀里拿出那枚被眼泪包裹着的心魔种，漆黑的心魔种像是眼珠，闪烁着微微的光芒，但是却没有一丝魔气，想必是被岳辰的封印隔绝了。
　　“你说……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真的能让你变成人吗？”
　　微风轻轻吹拂过两人的袍袖和发丝，容子英的衣袖随风摇动，渐飞霜连发丝都没有移动一下。长久的静谧之下，容子英的呼吸可闻。
　　许久许久，冰雕一样的剑灵才开了口“我活了两千年，从来没听过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剑灵变成人。”
　　“可是……”
　　容子英犹不放弃，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剑灵只是沉默的抓住了他的手，那熟悉的温度竟让容子英浑身一哆嗦“容子英……他那么说，只是因为你那么希望……”
　　“所以，你也不知道心魔种到底是什么？”容子英握紧了渐飞霜的手，热力从他的掌心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带着他主人的急切和激动。
　　渐飞霜沉默的垂着眼，掩饰自己眼中澎湃的情绪“你要相信心魔之王的话吗？谎言对他来说比呼吸还平常。不管心魔种如何，我只知道那个人的话绝对不能相信！”
　　容子英叹了一口气，无声的放开了渐飞霜的手腕，那灼热的温度一离开，顿时像抽去了渐飞霜所有的温度……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如此冰冷，渐飞霜默默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