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十四州》陇上疏林

23、幻境

　　渐飞霜想自己应该是在梦中，这可真是稀罕，自打他成了剑灵，就只有两种状态；死或者活。
　　在剑鞘之中又没有主人呼唤之时，他沉眠或者说死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意识，但是却无法触碰到现实。
　　渐飞霜好奇的看着自己的面前，眼前是一群看不清面目但是却清楚知道身份的人。“是…梦啊。”
　　对常人来说稀松平常的事情，对渐飞霜却是遥不可及。他漫无目的的往前漂浮，暗暗思考“我的梦里什么也没有嘛。”
　　“哥哥”
　　渐飞霜回头，眼前是面目模糊的高寒，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介于现实和虚幻之间，他伸手，果然什么也碰不到。
　　“这就是…梦啊。”
　　“哥哥你在说什么？”渐飞霜微微抬眼，糊里糊涂的就跟着高寒来到了一个院落，很奇怪，这个院落像是他亲手烧毁的家也像剑阁的内楼。
　　果不其然，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落里等着他们。看到渐飞霜的身影，他眼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容子英……”
　　“飞霜。你回来了。”
　　“回来？”
　　“对，这不是我们的家吗？”
　　高寒凑到跟前“哥哥，你连家都不认识了？”
　　“……家？”
　　高寒在院落里乱转“你看，这不是我们亲手扎的秋千吗？还有这棵树，是师父种的，你都不记得了？”
　　其实他记得，这里的一切都和他的记忆对上了，又或者梦境本来就是记忆和意识的产物。所以这里的一切他才会如此熟悉……
　　“……不是魔族？”
　　高寒叹口气“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他想起来了，他是被岳辰那个死丫头下了幻术，这里不是心魔制造的幻觉，是岳辰制造的……
　　“小丫头片子要干什么……”渐飞霜捂住脑袋，咬牙说道。
　　容子英也走了过来“飞霜，你在说什么？这里哪有小丫头？”
　　“她把我搞晕有什么好处！”真是不怕神一样的队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哥哥，你晕倒是没晕，但好像是昏了头了。”
　　岳辰要告诉他什么？岳辰要他做到什么？渐飞霜思考无果，只能顺其自然。话说，人要怎么从梦里醒来？
　　渐飞霜凝聚剑气，向前挥去。果不其然，无事发生。
　　“不是说好了要去找魔族吗？”
　　容子英笑了一下“你不想在这里呆着吗？”
　　渐飞霜叹口气“可是，我清楚这只是个梦啊……”
　　“梦又怎么样？”
　　“梦境再美，也只是个梦而已……”
　　容子英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是吗？”
　　突然间，宁静温馨的场景瞬间变换，灼热的火舌舔舐着剑阁的院落，四周被涂抹成一片鲜艳的红色，或许是火，或许是血，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一种颜色。
　　渐飞霜“.……”
　　他猛地回头，看到一人持刀向着容子英飞身而来，锋利的刀锋毫无阻隔的穿透了渐飞霜的身躯刺向容子英的胸膛……
　　“不——！”
　　容子英捂住胸口，淋漓的鲜血从他的指缝中不断地滴落，他的脸色苍白，眼底却隐隐有着笑意。
　　“别—难—过---”
　　！——
　　“你醒了？”容子英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大动静，回过头想去看看渐飞霜的情形，但却被来人扑了个满怀。
　　渐飞霜冰凉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容子英不解的安抚他“怎么了？”
　　“嘶——”
　　容子英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在刚才，渐飞霜毫不犹豫的一口咬在他锁骨上。
　　渐飞霜呆呆地看着面前，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容子英的颈侧往下流，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尝到了血的腥气。
　　“疼吗？”
　　容子英十分无奈“要不你试试？”他实在是不知道渐飞霜这是什么毛病，喜欢咬他就算了，还非得次次见血。
　　容子英本意只是玩笑，但是渐飞霜伸手一抓，就从虚空中抓出了一把青白长剑，他面无表情的握住剑锋一抹。剧烈的疼痛冲入脑海，但是破开的伤口却没有鲜血流出……
　　“你干什么！？”容子英又惊又怒，急忙拉住渐飞霜的手掌，手上的伤口缓慢愈合。
　　渐飞霜把脑袋搭在容子英肩上“清醒一下。”
　　容子英哭笑不得“我都喊疼了，你还非得自己划自己一刀。疼不疼？”
　　“不疼。”
　　手上的疼痛压住了心底的不安，梦境中的景象让渐飞霜知道，原来，他这么害怕容子英死……
　　“小师叔，你说，岳辰要给我们准备一个什么样的幻境？”
　　容子英安抚的搂住渐飞霜的肩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没什么……”
　　“你看起来可不像没什么的样子啊。”
　　渐飞霜叹口气“你说的没错，是时候去找那个死丫头算账了。”
　　容子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好了，人家是阁主，你们俩天天吵来吵去的，最后谁也讨不了好。她刚才说自己要计算最好的时机，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你就乖乖在这等着吧。”
　　渐飞霜“.……”可恶，看来这都是岳辰计划好的。他总觉得梦中的景象另有深意，但是不知道岳辰让他看见梦境的意义
　　在澹台羽和宵明接连出事之后，整个山头人心惶惶，容子英下令封锁剑阁，无关人等不得出入。他和渐飞霜轮流在岳辰的房门外守候。以备不时之需。
　　渐飞霜仰头看着天空，一片低垂的墨色，只有稀稀疏疏的星子从厚重的云层后投射出微弱的光芒。婆娑的树影投射在地面上，勾画出浓淡的墨影。周围那么安静，除了一些细微的风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总感觉找回剑鞘之后，自己的时间就变得少了起来。渐飞霜有事没事就喜欢跑出剑外，即便容子英只是在睡觉，他也能静静的看着容子英的睡颜很久很久。
　　曾经觉得漫长的时光，如今就好像指尖的流沙，倏忽就不见踪影。
　　敏锐的感觉到了渐飞霜的目光，容子英无声的握住了他冰冷的手“你最近好像很喜欢看我……”他思索片刻“从你中了岳辰的幻术之后，你是看见了什么吗？”
　　容子英身为渐飞霜的剑主，自然对他的事情了然于心。他能感觉到渐飞霜自从那日晕倒之后，就总是默默的看着他，有时他在睡梦中依然能感觉到渐飞霜似乎在看着他，但是无论他怎么问，渐飞霜总是轻描淡写的表示没什么……
　　果不其然，面对容子英的问话，渐飞霜也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回答他在梦中看见了什么……
　　容子英啼笑皆非，他沉默片刻，斟酌着开口“你这样……我总感觉你是怕我跑了。”
　　渐飞霜倒是笑了，他勾住容子英的肩膀“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就是怕你跑了，要时时刻刻盯着你啊。”
　　容子英的眼睛里也带了笑意，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一点，但是失败了“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跑的？”
　　“你有手有脚，还这么厉害，岂不是想跑就跑？”渐飞霜闲闲的把头搭在了门柱上，一派云淡风轻。
　　容子英凑过去搭住他的腰“我不跑，我要跑也把你带上。”
　　渐飞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是不介意的，如果容子英不能成就大道，那他必定和自己之前的所有主人一样——是要死的。只是他现在太小，渐飞霜未曾想过，但是自从岳辰给他下过幻术之后，他就时时刻刻的想着这个问题。
　　如今容子英半开玩笑半当真的一句话，一下子浇灭了渐飞霜心中的那点愁思。总归我一直陪着他就是了，即便是黄泉呢？
　　渐飞霜漠然的想着自己投身剑炉的场景，其实死倒是不可怕，就是死前确实不那么舒服，烈火烧灼着他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甚至能听到皮肉烤焦的声音，闻到那气味。但是真的死了，反而就得到了安宁，就好像是缓缓沉入深海，光线、声音、一切一切在一片隽永中离他远去……
　　而成了剑灵之后，归入鞘中也和死一样，只有被某人拔出剑鞘，拔剑为战时，他才能意识到自己没有死……而是成为了一种，超脱世俗的存在。
　　容子英看着渐飞霜脸上那种淡然而通透的笑意，像是破开云雾的月光，一下子豁然开朗，他不禁有些好奇“怎么了？”
　　“没怎么。”渐飞霜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得了舒服的猫，引人去摸摸他精巧的下颌。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一下推开，岳辰眼底青黑，有气无力的扶着墙，这些天她深居简出，饭菜都是送到房间里的，餐盒拿出来的时候，十有八九没怎么动过。
　　容子英冲她微微施礼“阁主，好了吗？”
　　渐飞霜看她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赶紧想要上前扶住。
　　但是岳辰赶紧摆手示意他停下，她随手扶住门框，有气无力的说道“屋子里面幻境已成，你们踏入这间屋子，就已经进入幻境。”
　　渐飞霜停下脚步，他看向屋内，从表面上来说，好像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容子英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入幻境？”
　　岳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包子狼吞虎咽“准备好了就可以。”
　　渐飞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和你那天给我下的幻术一样吗？”
　　岳辰抬眼看了渐飞霜一眼，霎时间重瞳里金莲怒旋，但她很快垂下眼“不一样，幻境之中，你们彼此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