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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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容子英完成一日的事物，合眼休息，他一向心无旁骛，也因此入睡很快，不被俗事影响。
他感觉自己置身一片黑暗，只有一道寒芒从远处闪烁。于是缓步走了过去，一把青锋宝剑悬于空中，兀自散发着凛然寒芒。观之如凝霜雪，还未走近，已经有慑人气势。
容子英定定看着面前的宝剑“……渐飞霜……”他幼时就曾见过这把剑，还被他的剑气所伤，也因此被师父狠狠责罚了一番。
此时再见，渐飞霜一如往昔，冷冽不容逼近。但他为什么会梦见渐飞霜？
青白长剑在空中缓缓的上下浮动“喂，小剑痴。”
容子英左右环顾，确定周围没有能发声的物体“……渐飞霜？”
剑上的青光明明灭灭，好似在说话“不然呢？你修习剑道学坏了脑子？”
容子英皱着眉“你为何会在我梦中。”
渐飞霜的语气听着有些欠揍“宝剑有灵，你深谙此道，不会不知道吧。”
……容子英的眉头愈发紧蹙，他怎么感觉似乎有些耳熟呢“剑灵非剑主召唤不得出，你又怎么会在我梦中？”
“我丢了剑鞘，不得安宁。因此来扰你梦境。你若想要安宁，就替我找到剑鞘？”
容子英很是诧异，他重复到“剑鞘？怎会丢失？”
“……”渐飞霜不是很想告诉别人自己一觉醒来就发现有人带着自己的剑鞘跑路了，听起来有些丢人。
好在容子英既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意识到渐飞霜丢了剑鞘就要让他来找是多么不讲道理的要求。
剑气伤人，渐飞霜很快就从容子英的梦里退了出来。他静静的看着黑夜里的房顶。长夜无眠，真是……无聊啊。
一晚上，渐飞霜数清了地上有几块砖，天上有几片瓦。罔顾剑阁整整一阁汗牛充栋的典籍秘藏，良剑宝刀，珍惜矿石。自顾自的出门找燕志云去了，差点没把守门弟子鼻子气歪……
燕志云看到他激动地手舞足蹈“霜哥，你回来了！师叔把你带走以后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渐飞霜无情的把人推开“他能把我怎么样？逐出门去吗？”
燕志云一把抱住渐飞霜的胳膊“你是不知道啊，咱们这个师叔，是现在传剑长老澹台羽唯一的弟子，是他们那一辈的佼佼者，为人刚正不阿，稳重内敛。他嫉恶如仇，很受爱戴。”
渐飞霜试图甩开他“我跟他一没仇，二没怨。既不黑，也不恶。他至于吗？”渐飞霜微微一顿，似乎想起来自己曾在容子英小时候伤过他的事来。不过他很快开解了自己，那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四处乱跑，怪不了他。遂坦然的把话顺了下去
燕志云拍拍胸口：“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渐飞霜温和的冲他笑笑“小燕啊，你来，我问你一个事。”
燕志云不明就里的凑了过去“怎么了。”
渐飞霜大度的拍拍他的肩“我看你对这里的人如数家珍，我问问你啊，你知道澹台羽吗？”
燕志云挠挠头“知道啊，他是天玄剑派的执剑长老，他所铸神兵数不胜数。铸造工艺在当世也算数一数二。而且剑术造诣也很高，我要是能有一把澹台长老铸造，不，我能有容师叔铸造的剑就满意了。”
真想知道他知道自己面前站的就是天下九剑之一会作何感想……
渐飞霜以一种哄骗儿童的嘴脸继续问话“那你知不知道澹台羽平时喜欢去哪啊？”
燕志云无奈到“那我怎么会知道？”
渐飞霜捏捏他软软的小脸“那你那些消息都是从哪来的啊？”
“我哥告诉我的啊。”
渐飞霜还想再套几句话，传功长老鹤阳就走了过来，看见渐飞霜他面色不虞，最终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哼了一声“上课。”
燕志云迅速给他传递了一个眼神，乖乖的闭嘴听课了。渐飞霜也安分守己，没有闹出幺蛾子来。
终于挨到休息，燕志云已然是个废人了，他瘫在地上看着面前神完气足，如冰似玉的渐飞霜“霜哥，你好厉害啊。”
渐飞霜也坐在一边“这么凶，你们招他了。”
燕志云热泪盈眶“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三更，我才被放回去睡觉。长老还说今天要继续考我剑法呢……”
思考了一下，这件事似乎是因自己而起，渐飞霜摸摸下巴“那个，要不我教教你？”
燕志云顿时把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但是渐飞霜语气一转“你把你哥的事告诉我，我就给你教。怎么样？”
燕志云非常疑惑“我哥？我哥应该不认识你啊。”
渐飞霜淡然的说“不认识啊，但是感觉他可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所以就问问。”
傻孩子迅速出卖了自家亲哥“他是蓬莱流云派的弟子，叫燕向天。流云派擅长心法，故而消息也灵通。”
“那你怎么不去？”
燕志云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当个剑仙，游历世间，除暴安良。”他虽懵懂却一片纯然肺腑。渐飞霜沉默良久，只是缓缓摸了摸他的头。
被像小孩子一样对待，燕志云更不好意思了，他傻笑两声“霜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
渐飞霜摸摸下巴“我想知道澹台羽的下落……”
“长老这种高手真想隐秘，旁人是无法发现他的，但是我会让我哥留意。如果有消息就告诉你。”
渐飞霜站起身活动关节“太感激了，作为报答我会好好教你的。”
一股不祥的寒意涌入胸膛，燕志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在某剑灵的影响之下，容子英也没怎么睡好……他一起来就被守门弟子通报了渐飞霜跑出去的情况，在弟子的叙述中，该行为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容子英听了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吩咐随他去，就一个人走进了内阁。
他对这里的熟悉远超旁人，轻而易举的就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存放渐飞霜的位置。
容子英打开盒子，里面空无一物，但是凛然的剑意还隐约存在，他触碰盒子还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剑灵入梦，渐飞霜一定就在附近……
好像有人在想我……渐飞霜摸摸胳膊，刚才，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燕志云趴在一旁奄奄一息“霜哥，你怎么比鹤阳长老还凶残啊。啊，我不行了……”
渐飞霜踹了他一脚“夸张，这不还能说话吗？”
“这是最后一口气……”说完就趴下再无声息。
渐飞霜看着装死的燕志云有点好笑“真不行了？”
“………”
“你这就不行了？我还想着能不能找你师叔问问能不能给你铸一把剑呢。”
“…………好像……还剩一口气。”
燕志云艰难的抬起头，就看见渐飞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哟，又活过来了？”
燕志云没有搭理他的调笑“那个，你说的是真的吗？”
渐飞霜拢拢自己的头发“问问嘛，问问他能怎么样。”
燕志云迅速泄气“那算了吧，师叔从来不给小辈铸剑的……更何况，师叔住在剑阁，我们根本没机会见到。”
“哦，我忘了说。我以后也要住在剑阁。”渐飞霜漫不经心的说出这个晴天霹雳
可怜的燕志云先是被渐飞霜在身体上反复折磨，又在精神上被接连刺激。此时整个人魂飞天外，别人跟他说话都不知道在回复什么。
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在渐飞霜离开之前抓住他不停嘱咐，“你别忘了帮我问啊。”
“没忘没忘，走了啊 ”
路虽然不认识，但是想去的地方还是有办法摸回去的……渐飞霜终于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剑阁。出乎意料的是，容子英好像青松立于月色之下，似乎在等他。
渐飞霜慢吞吞的走了过去，打了个招呼“呦，赏月呢？小师叔。”说完就想越过容子英回自己房间。
清冽的音色缓缓传来“你知道，渐飞霜吗？”
渐飞霜脚步不停“知道啊，天下九剑，谁不知道？你不知道？”
容子英没有理会渐飞霜的无礼“简霜，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渐飞霜“……”他停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的继续离开。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那谁知道，说不定你梦里见过呢。”
容子英也没有继续挽留，只是默默看着渐飞霜回到房间。
渐飞霜依靠在窗边，看着月下那个俊朗瘦削的身影，不由得感叹，啧，小剑痴看上去跟个老古董一样教条，没想到居然如此敏锐……转念想想，即使自己被识破，想必他们也不会怎么样，至少除了天玄之外，还有几个门派藏有天下九剑。把自己赶出去，岂不是跌份。
渐飞霜很快开解好自己，默默的躺到床上开始发呆数墙缝——直到三更。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准备出门去数星星了。
人要睡觉，剑要归鞘。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渐飞霜这把无鞘之剑就显得格外突兀。
夜凉风静，四下无人。渐飞霜用手一撑，就稳稳地落到了石桌上。沉郁的天空，星子闪动。无聊的人，默默的数星星
“你在这干嘛？”
熟悉的声音响起，渐飞霜头也不回就已经判明了来者何人。他懒懒的翘着脚，连话都懒得回复。
容子英走到他跟前“深夜不睡，在这里干什么？”
容子英挡住了他的星星，渐飞霜也不气，淡然的回到“没什么，睡不着。”
容子英皱着眉头“为何睡不着？你有心事？”
渐飞霜直视容子英墨如点漆的双目，这个人的眼睛也好看，像星星。“没什么心事。”
被这样直视，容子英反而不自在。他移开视线“既没有心事，又怎会睡不着。”
看容子英移开视线，渐飞霜重新把视线投向星空“想不通是吧？可惜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你想不通的事情在发生。你想不通也没办法。”
容子英看着渐飞霜被星光勾勒的侧脸。他本来就白，这时竟然恍惚不像真人。容子英的手无意间抚过渐飞霜的手腕。他蹙眉道“你的手好凉。别在这呆着了，回去吧。”
我本体更凉……渐飞霜幽幽的想着。他从石桌上一跃而起“走了走了。小师叔再见。”
回到房间的渐飞霜再一次望着房顶，感到无限悲凉。看来有形体的情况下不能四处游荡，也不能突然消失。不然会惹人怀疑…...
第二天一早，在晚上数了一晚上砖缝的渐飞霜马不停蹄的出门，准备继续寻找澹台羽的下落。
经过他长达一天的随机调查，得到了以下信息
澹台羽经常自己一人出门游历，寻找矿石或是失落的铸造之术
澹台羽去的地方随机，基本上没有目的的
澹台羽回来的时间不定，短则数月，长则数年。
总而言之，时间地点目的，一概未知。渐飞霜默默往回走，心里对这个结果也不是很意外，连他唯一的徒弟都说不知道他去哪，什么时候回来。这些人想必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但是澹台羽特意拿了自己的剑鞘。他总得是为了点什么吧？剑鞘为了保护剑刃，与剑刃相配。一把剑鞘，只能配一把剑。他的剑鞘除了与他相配，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值得澹台羽拿走吧。
渐飞霜忍不住说出口“难道是为了扶桑神木？”
“什么扶桑神木？”
不知不觉，渐飞霜已经走到了剑阁。他一时失语，只好装傻。“……你听错了吧。”
容子英却不好糊弄，他上前一步逼问道“你刚才说扶桑神木，扶桑神木正是渐飞霜的剑鞘所用材料。前两天我在梦里见到渐飞霜，他告诉我自己的剑鞘丢失。”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渐飞霜。
渐飞霜立刻摆出一副震惊的样子“还有这种事？为何不偷神剑偷剑鞘呢？”
容子英缓缓说道“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不过你刚才说扶桑神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咳咳。”渐飞霜一手握拳咳嗽了几声“我在剑阁的书里看到的。你不是说我可以看吗？”
容子英不依不饶“在哪本书？置于哪间哪层哪阁？”
“《东行密录》，冰琼苑三层西八阁。”
容子英面色稍霁“你什么时候看的？我怎么不知道？”
渐飞霜信口开河“晚上不是失眠吗？随便看看。”他没想到容子英把剑阁里的经典都看过，甚至连置于何层都烂熟于心。要不是他还真知道在哪，这可就被当场识破。
小子，你没想到吧，你面前这个人在剑阁呆了整整五十年。渐飞霜得意的想到。
容子英自然不知道渐飞霜在想什么，他似乎被渐飞霜的话启发了，喃喃道“或许盗走剑鞘的人正是为了扶桑神木。不然没法解释他丢下渐飞霜只拿走剑鞘的举动。”
渐飞霜无奈“他要扶桑神木干嘛？老寒腿犯了取暖啊？”
容子英看着渐飞霜“扶桑神木是生于东方的神木，传说是金乌栖息之地。本来树上栖息着十只金乌，轮流工作。但是有一天他们吵起来，谁也不服谁，居然一起出来。一天竟有了十个太阳。”
渐飞霜面无表情的继续接到“然后后羿站在昆仑山顶射下来九个太阳，只留下一只金乌，至今还在扶桑神木上工作。”
容子英点点头
渐飞霜依旧面无表情“所以呢？你就给我讲个故事？”
容子英叹了口气“渐飞霜用寒铁制成，冰寒难耐，常人无法触碰。扶桑神木带着太阳神力，可以隔绝渐飞霜的冰寒。”
扶桑神木……渐飞霜默默的思考。扶桑神木除了带着太阳真火神力，可阻冰寒，也没有什么别致。澹台羽要扶桑神木干什么呢。更何况剑鞘不算太大，扶桑木料也不过三尺多。就这么一点点木料，也不够重新做点什么……
渐飞霜凑了过去“小师叔啊，你要是想不通，不如去问问你师父，等他回来，给我们解答嘛？”
容子英毫不留情的将人推开“我已向师父写信告知，至于师父要不要回信，又会不会回来，那就不知道了。”
渐飞霜沉默片刻“.……不管怎么样，澹台羽总是会回来的，对吧？”
容子英责备的看着渐飞霜“你怎可直呼师父姓名。”
渐飞霜意兴阑珊的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小小年纪如此教条。真不知道你老了是什么样……”
“你两次说我小小年纪，我倒想问你如今几岁？这么大的口气。”
……大约两千来岁吧
渐飞霜思考了一下，以现在自己这个毛都没张全的半大小子造型屡次嘲笑容子英小小年纪，好像的确是不大合适。但是他的实际年龄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这真是个尴尬的问题。
于是他回过头，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表示“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容子英重复着这显而易见的敷衍，点星般凌厉的双眼在渐飞霜身上审视。
这个人身上都是疑点，来历不明，师承不明，目的不明。但是莫名其妙的通过了入门选拔，说他是什么深藏不漏的高人，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眼下他并没有做什么不利于天玄的事情，容子英也不会直接把他赶出去。但是观其意思，他似乎和师父颇有关联。“你认识我师父？”
渐飞霜沉默片刻“认识。”
不过容子英并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便离开了。
渐飞霜虽然可以自由行动，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心力满世界去找澹台羽。况且他根本连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找都无从下手。好在他好歹也是天玄剑派的传剑长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渐飞霜就不信他还能一去不回，横竖熬来熬去，熬不死他，他就在这等着了！
——就暂且这样当个弟子吧，好歹还有点事干。
渐飞霜走进屋子，一眼就看见守门弟子站在那里。他还没说什么，那弟子就先横眉竖眼起来“你别瞎想！是师叔让我给你送点安神助眠的草药来的。”
他别别扭扭“熏香也是助眠的，我已经给你点上了？”
渐飞霜“……这也是他让你放的？”
小弟子点点头
………白费功夫
守门弟子看他没有一点反应，有点生气“你这人怎么回事，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渐飞霜；“哦，谢谢。”
守门弟子更不高兴了“不是谢我，要谢就去谢师叔！”
渐飞霜往旁边一坐“你拿来的，也谢谢你。”
守门弟子一下不好意思了“不。不用。”我叫书镜，有事叫我。
“哦，好。”
书镜叹了口气“你至少人不坏，反正你也要在这住下去，就好好相处吧。”
袅袅的青烟带着淡而微苦的香气。渐飞霜随手拿起桌上的药。其实他对药理根本一窍不通。看不出来这药都有什么。
渐飞霜把药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