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十四州》陇上疏林

3、下山

　　渐飞霜发现容子英确实是个诚实的人，答应了渐飞霜帮他找剑鞘，就真的日夜查阅有关扶桑神木的资料。
　　剑阁的东西渐飞霜不感兴趣，他每日修炼。闲时就去找燕志云。果不其然，他也没有澹台羽的消息。
　　渐飞霜连话都懒得说，总归没再惹出什么乱子，倒也相安无事。
　　倒是鹤阳道长罕见的评价“他这个性子，心无旁骛。倒是适合修炼。”只不过也从来不见他努力，只是维持到不会被骂的程度。
　　他们剑派，对心境要求很高，最忌讳的就是同门私斗，好狠斗勇。偶尔有来找渐飞霜比试的，他也迎战，但是似乎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他并没有使出全力。
　　来找他比试的人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技不如人。
　　渐飞霜每日早出晚归，只能偶尔见到容子英。渐飞霜没有出格的举动，容子英也不管他，任由渐飞霜来去自由。倒是和门口守门的书镜混的熟络……
　　就这样一晃数月，渐飞霜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不过鹤阳和其他传功长老就已经分配他们初次下山历练的事宜了。
　　燕志云有些紧张“霜哥，马上要下山了，你不紧张吗？”
　　渐飞霜看他一眼“下山有什么好紧张的。”
　　燕志云又兴奋又忐忑“这次有师长陪，但还是有可能遇到妖怪什么的。我怕给长老丢脸。”
　　渐飞霜漫不经心的回应“你练的不错，有什么可担心的。”
　　燕志云嘿嘿两声“那都是霜哥教的好，下山我就跟着你了，行吗？”
　　燕志云天天跟着他，他都习惯了。遂爽快的答应了。“嗯，行。”
　　反正醒着也是醒着，在山上呆着也罢，去山下历练也好。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分别……
　　就这样过了两天，鹤阳让他们自由组队，五人以内。燕志云自然是紧紧的跟着渐飞霜。但是意外的是，有不少女孩子都来找渐飞霜请求组队，还一个个面含春色。真-钢铁直剑渐飞霜不解其意，在拒绝了今天的第六个少女之后，他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多女的来找我？”
　　燕志云恨铁不成钢的说“霜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
　　“你直说。”
　　燕志云叹了一口气，感叹渐飞霜的不解人意“他们有的是为了你，大部分是为了师叔。”
　　“哦？”
　　“你不知道吗？这次下山，容子英师叔点名要跟着你。”
　　渐飞霜摇摇头“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燕志云惊讶了“什么？我还以为你住在剑阁肯定早就知道了。”
　　渐飞霜还是不解“所以呢，她们想干嘛？找容子英锻剑？”
　　燕志云的目光已经彻底转成同情“霜哥，咱们师叔是他们那一辈年纪最小，天分最高的，而且还是澹台长老的唯一弟子。你要知道我们可是剑派，传剑长老的身份有多高可想而知。而且……”他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师叔长相俊美，气质稳重。虽然少与人交流，但是仰慕者数不胜数。”
　　“呵……”
　　渐飞霜轻声嗤笑两声“你看他那个冰块脸，像是接受别人钦慕的样子吗？”
　　燕志云摇摇头“霜哥，你不懂。这叫高冷。女孩子最吃这套了。”
　　渐飞霜把眼睛一闭，懒得再回话了。他想，要是真喜欢高冷，应该找他，不保证高，一定保证冷。要多冷有多冷——
　　燕志云看着渐飞霜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霜哥，你这样，多伤那些师妹的心啊。”
　　“我修剑道，剑道无情。”
　　燕志云抓住渐飞霜的手“有道是多情剑客无情剑。”
　　渐飞霜无情的把手抽回来“少看小说多学习。”
　　话虽如此，渐飞霜最后还是答应了两个师妹的组队要求。
　　刚入门的第一次任务，势必不可能是什么高难度的。鹤阳简单的和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就让他们出发了。
　　一行四人和容子英依次走过了传送法阵。
　　容子英皱眉看着渐飞霜手里提着的铁剑，以这把剑的粗糙，最有可能是刚入门弟子随便铸造后扔在废剑坑里的。
　　但是以渐飞霜的修为，他怎么会用这样一把破剑？容子英忍不住出声“你没有自己的佩剑？”
　　渐飞霜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铁剑“我有。”
　　“那你为何不用？”
　　渐飞霜收回目光“不能用。”
　　容子英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管别人私事的人，闻言，只能皱了皱眉头，不再问话了。
　　渐飞霜倒是平静，燕志云也见惯不怪。倒是那两个小师妹，看见容子英之后一直落在后面，嘀嘀咕咕。
　　渐飞霜想了一下，和容子英说“我开道，你压阵。怎么样？”
　　容子英没有回答，但是默默的走到了那两个师妹身后。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顿时安安静静，笔直的走在路上，连头都不敢回了。
　　世界都清净了。
　　燕志云赞许的走到渐飞霜跟前“霜哥，你嘴上嫌弃师妹。但是行动却很体贴嘛。还特意让师叔去照顾她们。”
　　“不。”渐飞霜冷漠的回应“我只是嫌吵，让他去镇住那几个小丫头而已。”
　　燕志云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渐飞霜发现自己是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这可能不仅仅是代沟的问题……
　　他们可以算是被分派的最远的一组了，容子英不多加干涉，渐飞霜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燕志云可怜的被分配出去收集消息了。
　　渐飞霜看着眼前的小村落。远处青山叠翠，近处炊烟袅袅。三五孩童绕树打闹，几个农人在田里忙活。
　　他闲闲的依靠在一颗古树上，看着远处云聚云散。
　　容子英站在远处，一副仙人风姿。他往那一戳，不发一言就已经得到了村民的信任。连带着燕志云的情报收集都变得容易了许多。两个小姑娘站在他不远处。小心翼翼的偷看。
　　这么安逸的场景……只有他一个，格格不入。
　　“霜哥！”燕志云朝他用力挥手。
　　渐飞霜叹了口气，朝他缓步走过去。
　　那两个小姑娘似乎对他的不近人情颇有微词，渐飞霜听见一个小姑娘小声的和同伴说“他有什么狂的？连师叔都和我们在一起呢。”
　　另一个小姑娘也小声回应 “就是，要不是师叔，谁要和他一组啊，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小姑娘可能以为自己声音够小了，但可惜还是被听得一清二楚。渐飞霜晃悠过来，慢悠悠的说“小姑娘，说别人坏话也不知道背后去说。这么大声，你是怕我听不见啊？”
　　稍高一些的小姑娘涨红了脸“听见就听见，我也不怕你听见。”
　　另一个小姑娘也接到“就是，你是小辈，竟然还要师叔等你，有没有礼貌？”
　　渐飞霜思忖片刻“那也该是你师叔教育我，你还是师妹呢，轮得着你说我吗？”
　　稍高的小姑娘跺着脚看向容子英“师叔你看他，你，你管管啊”
　　容子英叹了一口气看向渐飞霜“简霜，灵意、灵心都是你师妹，你又何必如此。”
　　同行这么久，渐飞霜这个便宜师兄都不知道自己师妹叫什么，长啥样。此时看来。容子英的确是个合格的师叔。渐飞霜只能是个便宜师兄。
　　渐飞霜摆摆手“行吧，”他转向燕志云“什么情况？”
　　看起来，便宜师妹好像还不满意，但是迫于想给容子英留个好印象，一个个都在此时表现出了成熟稳重，从容大度的淑女气质。不和渐飞霜一般见识。
　　燕志云无奈的讲述了这里的情况“那个，这里最近突然有猛兽来袭，之前是在夜半有人看见白色的影子把村人的牲畜咬死拖走。损失惨重。村里的猎户就集合起来一起去抓那白色异兽。但是十几个人一上山就有去无回。剩下的猎户不敢再上山，山下也人心惶惶。家里有牲畜的人家能卖的都把牲畜给卖了，减少损失。”
　　灵心问道“在哪？”
　　燕志云指向旁边的一条小道“从这条路一直往上，就能走到野松岭。那些人最远在那发现了猎户遗留的痕迹，再远，他们也不敢去了。”
　　灵意激动道“师叔，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山吧。”
　　渐飞霜看她一眼“你问他干嘛？他只是防止意外出现，又不管你怎么除妖。”
　　两个少女的眼神如刀锋般戳了过来，渐飞霜挑挑眉，直接走了。燕志云因为和渐飞霜亲近，也成为了眼刀的靶子。他如芒刺背，赶紧走到渐飞霜旁边。
　　一行人就这样上山了。
　　顺着村里人给的方向一路向上，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燕志云看着前方“你们看”他指向前方，地上有许多杂乱的脚印，看起来似乎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燕志云走上前去，有不少人的脚印，没有固定的方向，看起来，这里他们已经方寸大乱了。他小心翼翼的抚开浮尘。一个硕大的脚印深达半寸，清晰可见。
　　“嚯”渐飞霜走了过来“看起来个头不小嘛”
　　正如他所说，如此大的脚印，这么深的痕迹，看来这的确不是普通的野兽，至少也是个超大号的。
　　灵心想了一下“那我们就先跟着脚印往前走吧”
　　渐飞霜点点头，“可以啊，看来你也不傻？”
　　灵心柳眉倒竖“你！”
　　渐飞霜冲她笑一笑“我夸你呢。”
　　灵心别过头去“谁要你夸。”
　　“那我让你师叔夸你两句？”
　　灵心迅速朝着脚印的方向跑走“你讨厌死了，我不跟你说话。”
　　容子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背景板，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看着他们。面对几人的打闹，他没有发表什么评论，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柔和。
　　渐飞霜心神一动，从旁边一截整整齐齐的树枝切口上摘下来一撮白色的毛发。他把白毛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腥臊味带着快要飘散的血气。
　　……
　　他的指尖从树枝上慢慢抚过，随手把那撮兽毛扔在风里。雪白的毛发随风飘散，像是一朵小小的蒲公英……
　　有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
　　他们顺着这个脚印不断往前，血腥气越来越重。两个少女都露出了不忍的神情，燕志云也默默的靠近了渐飞霜。
　　灵意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看，那是不是人骨……”
　　渐飞霜一看，根据骨头的形状来说，这的确是人骨。虽说他们已经料想到了这种情况，可是突然看见还是猝不及防。他走过去捡起骨头看了一下，上面有野兽啃噬的痕迹。旁边的树皮上也挂着几撮白色的毛发。
　　“走吧，可能就在附近了。”
　　闻言，燕志云和灵意灵心都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渐飞霜只是平缓的把那半截白骨放好就淡然的走向了血腥气最浓的地方。
　　往前走去，路上不断出现一些动物或是人的残肢断骨，散落一地，没什么规律。
　　渐飞霜瞟了几眼，看见了和村人类似的布衣皂靴。还有一些散落的弓箭矛叉之类的东西。
　　灵心皱着眉头“那些猎人，全都遇害了？”
　　燕志云摇摇头“不能确定，根据骨骸来判断，这里至少有属于十个以上的人。”
　　容子英开了口“把这些遗骨收集一下送回去吧。”
　　几个弟子纷纷应声。他们走到血腥气最深的地方，这里散落的骨骸最多，修行之人速度也快，不一会就已经把附近的遗骨都收集到了一处。
　　“奇怪……”燕志云回头看向灵意“师妹，你还记得他们说有几个猎人上山未归吗？”
　　灵意思索片刻“十二个”
　　燕志云又数了一遍“一…二…三…十三”
　　他挠挠头“还是十三，可是在这之前并没有人失踪啊，这里也只有一条上山的路。不可能是附近的旅人。”
　　灵心道“也许是附近的住户？”
　　渐飞霜蹲下身，仔细查看这个多出来的尸首。他应该是这些人里最晚死亡的，身体大部分都完好，甚至没来得及变臭……
　　不……不是没来得及，是根本不会变臭。
　　渐飞霜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到一阵腥臭的气息从下风向不易察觉的飘散过来——捕猎者绝不会待在上风向，那会被他的猎物轻易发现。
　　树丛轻响，似乎是一阵轻柔的风、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闪电般劈向他们
　　那巨物体型庞大，带着雷霆之势，向你扑来，便如山崩。
　　可惜他第一个选择的是渐飞霜，对渐飞霜来说，战斗就是他唯一的本能。刹那之间，他已向山谷风一样悄然左移，从那巨兽的左侧划过——同时也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就是一只大虫。”
　　那白色的庞然大物正是一只雪白的老虎，它通体洁白，只有黑色的花纹纵横交错。长牙连下颚都兜不住，带着涎水。一下吃痛，它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在隐隐判断来人的高下。
　　渐飞霜盯了白虎几秒，坦然的拍了拍燕志云的肩膀“我看他最多能和十岁儿童的思考能力相提并论，就交给你们了。”
　　燕志云满脸黑线的看着面前白虎高耸如山丘的身躯以及上面虬结的肌肉，思考能力是不怎么样，可是这个体型呢？这你就不管了吗！
　　渐飞霜说不管就不管，坦然的走向了一旁站着旁观的容子英。对方斜觑了他一眼“你就不管了？”
　　渐飞霜义正言辞“在队伍里，相信队友是一门必修课。”
　　容子英“.……”
　　如果情况允许，灵意灵心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先揍渐飞霜一顿，可惜她们这时候要是走了，剩下的燕志云只能勉强给白虎塞个牙缝。
　　渐飞霜优哉游哉的看着少年少女拔剑出招，衣袂和剑光同舞。他站在一旁，倒好像自己才是来监督试炼的长老。毫无一丝愧疚之意，反而看着战局乐在其中。还有闲情逸致在一旁指点燕志云“唉唉，攻他下路啊，教你那招旭阳初升怎么不用。”
　　“哎，师妹你行不行，你出手这么轻，绣花呢。”
　　容子英忍无可忍“既不出手，那就闭嘴。”
　　渐飞霜淡淡一笑，看向容子英“并非我不出手，而是我若出手，岂不让你看出我的来历深浅。”他闲闲的伸了个懒腰“毕竟小师叔可是剑阁百年来的第一天才，遍读经典，遍识名剑。”
　　容子英皱眉“你隐瞒来历，意欲何为。”
　　渐飞霜耸耸肩“我不说，只是还没到时候。你又没打算逼问我，别在那摆个冰块脸。好像是谁欺负你一样。”
　　容子英“.………”
　　“我并没有。”
　　渐飞霜挑眉看他“给你找个镜子你就知道有没有了。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
　　容子英“.……”
　　在一旁的燕志云有气无力“师叔，霜哥，我们都打完了，你们别吵了。”

作者有话说

　　钢铁直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