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十四州》陇上疏林

19、指责

　　容子英说做好了剑鞘要去看澹台羽，这些日子真的一直闭关。渐飞霜也不打扰他，自己缩在剑鞘里睡觉。
　　他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平静，温和的裹住自己。渐飞霜舒服的喟叹一声，显出身来。
　　容子英眼带笑意，温柔的看着他。
　　“剑鞘做好了？不错啊。”渐飞霜惊喜的转了一圈，感受着那种通体舒泰的感觉。
　　“虽然比不上公冶先生，但我也尽力了。”
　　渐飞霜偏着头，认真的说“谢谢你。”
　　容子英摇摇头“我应做之事，不要言谢。”他自从得到渐飞霜以来第一次解下腰上的佩剑。“我去看看师父，你就在这等着吧。”
　　渐飞霜挥挥手“早去早回。”这本是在平常不过的问话，谁又能想到之后的种种变故呢？
　　容子英去了许久，半夜才赶回来。听说他并没有见到澹台羽。后山结界森严，没人应答他也没有擅闯，只当是师父不愿见他。
　　翌日一早，剑阁外面便吵吵闹闹。容子英翻身出门。周围人却立刻要上来抓住他。
　　书镜哭喊着扑倒容子英跟前“师叔…师叔，他们要抓你去见掌门。他们…他们说你杀了老阁主！”
　　“什么？！”容子英感觉脑袋一白，各种声音纷乱嘈杂
　　“丧心病狂的孽徒，都已经忝居剑阁阁主之位，还要杀了自己的恩师”
　　“澹台长老突然走火入魔，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澹台长老死于渐飞霜，这天玄剑派还有谁能用渐飞霜。”
　　“孽徒……大逆不道”
　　“欺师灭祖……丧心病狂……”
　　“知人知面…不知心……”
　　“谋杀……”
　　“杀……”
　　“够了！”渐飞霜眼神肃杀“他昨晚根本没带渐飞霜出门。”
　　周围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热闹。
　　“你是他的剑灵，你自然为他说话。你们主仆沆瀣一气，谁信呢？”
　　“那就是渐飞霜趁容子英不备杀了澹台羽，报自己剑鞘被烧之仇。”
　　“连自己的剑都管不住，任由他杀害师尊……”
　　“不是他……就是你……”
　　众人只知澹台羽用扶桑神木引来神火，并不知道他丧心病狂要拿容子英殉剑。澹台羽和渐飞霜有旧仇，他去复仇，合情合理。
　　“你们！”渐飞霜眼中冰蓝的剑光爆沸。容子英却低垂双眼抓住了他。
　　渐飞霜梗着脖子面如冰霜，轻轻说“我没有……杀你师父。”
　　容子英无声的握紧了他的手腕“我知道。”
　　他们孤独的站在一起接受万人指责。最后，闻讯赶来的宵明把容子英收押了后山的地牢。说在调查清楚之前，让两人呆在此处。
　　渐飞霜从来没被如此栽赃，是他杀的就是他杀的，绝没有隐瞒的必要。但是澹台羽就这么死了，而他确实和自己有仇，又被他们说是死于渐飞霜剑下……
　　渐飞霜倚靠在石壁上，低垂双眼“我真的没杀你师父。”
　　容子英捂住自己的眼睛“.……我知道。”
　　“我也知道不是你杀的，可是……”
　　容子英的手微微颤抖“飞霜……你让我静一会……”
　　渐飞霜“.……”
　　魔界之中，颜空许淡然的坐在黑铁的王座之上，他艳丽的侧脸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报告殿下，重铸魔刀的材料都已准备完毕，只等殿下赐血。”
　　颜空许袍袖一挥，化成一道黑烟闪现在了炉火之前。火焰前站着的几个人纷纷行礼。颜空许无视他们，直直看向了面前熊熊燃烧的烈火，金红色和苍蓝色的火焰交织燃烧，交汇成一道白光。
　　颜空许撕开自己的手腕，汩汩的鲜血就倾泻而出，被一股力量裹挟着流向火焰。霎时间，火焰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热力暴涨，翻出的滚滚热浪甚至能把人打一个跟头。
　　“重铸魔刀要多久？”
　　为首的那个长髯老人低声说道“恐怕要一阵子了，如今炉火刚成，要是想要熔炼销金令，恐怕还要费些时日。”
　　颜空许摆摆手“不差这几日。”他转身巡视“虚魍呢？我让他去斩草除根，现如今连人影都没有了？”
　　他伸手抚上自己脸上的血痕，以他的体质本应该迅速愈合的伤口，此时却久久难以痊愈。真不愧是渐飞霜啊，即使只刺中一剑，锋利的剑气依然在发挥作用。想到容子英那一日千里的进境，他难掩心头火热，情不自禁的想要他变得更强，好来与自己尽兴一战。
　　“正好铸炼魔刀还要时日，就给你机会吧，本尊倒要看看你能进步到何种境界。”
　　魔族好战，自古有之，血统越强大，越是有着焚烧自己的强烈冲动。颜空许艳丽的脸上出现了和容貌完全不符的嗜血杀气“让虚魍来找我。
　　身旁的魔将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殿下，虚魍大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我们了，您知道大人是心魔一族的族长，是魔族中唯一能自由穿行人间而不被发现的强者，如今虚魍大人身在人间，下落不明，我们也无法找到。”
　　其实颜空许心里并看不上心魔一族，觉得他们只是挑拨人类，利用他们内心的弱点，实际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强横实力。但是青君结界专克魔族，少不了要用他的能力利用人类进入结界，这才提拔重用，没想到虚魍的招数对渐飞霜的剑灵没什么作用，反而让他功力大增。
　　虚魍此刻在人间？不知道他又在谋划什么……
　　燕志云急的团团转，他是真的觉得小师叔和他霜哥都是好人，行正坐端。澹台羽身死绝对不是小师叔所为，可惜他一个新入门弟子，人微言轻，只能干着急。
　　燕志云来到剑阁，却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欺师灭祖是大罪，即使尚且没有定论，也绝没人敢做什么……
　　“小燕哥哥……”
　　燕志云一回头，岳辰闭着眼睛站在他身后，燕志云想赶紧哄她去休息，刚想编个说辞，没想到岳辰直接开口“小燕哥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燕志云挠挠头“什么？”
　　“我想让你带我去澹台羽死的后山看看。”
　　燕志云瞠目结舌“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但还是要去看看的。”
　　而此时在后山被监禁的两人也是一样各有所思。说是牢房，其实只是一间石洞，四周除了石壁一无所有。唯有清冷的月光毫无嫌隙的打在石壁上。渐飞霜已经站在那站了整整半天，容子英说想静静，他就真的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但也没有回到剑中，而是选择在容子英身旁一直陪着他。
　　只不过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他定定的立在那，就好像是一把霜剑冰刀，不言不语兀自散发森然寒气，秀制的眉死死地蹙着，狭长的凤眸掩抑不住里面闪动的冰冷剑光。
　　容子英好不容易整理好纷乱的思绪，抬眼一瞧就是渐飞霜的这幅尊荣。他有点苦涩的笑了“.……飞霜，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生气。”他微微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渐飞霜快步走上去握住了他的手，渐飞霜的手一如既往冰冷，但是容子英却觉得安心。
　　“……你是太伤心了。但我其实一点也不伤心。”渐飞霜和缓了语气“想哭就哭吧。”
　　容子英握住渐飞霜的手摇了摇头“不哭，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既然已是剑阁之主，就要负担起责任。”
　　渐飞霜温柔的抱住他“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大人，说什么责任。”
　　容子英把沉重不堪的头放在渐飞霜的肩颈，他像溺水的人一样攀紧了渐飞霜，力道很大，像是想要把人勒进骨肉“对你，我亦有责任。”
　　渐飞霜沉默许久，声音里也带了一点苦涩“我身为剑灵，也有保护主人的责任，如今却让你置身猜忌，背负冤屈。这不是我的责任吗？”
　　容子英的声音有些疲惫“不是你的错。”
　　渐飞霜摇摇头“也不是你的错，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一起面对的。”
　　容子英也是不擅长将情感倾诉于口的性格，尽管心里十分难受，但还是强忍着不让情绪外漏。
　　渐飞霜坐下来，让容子英的头放在自己膝上“睡吧，睡吧。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在容子英微微合上的双眼下，有一道淡淡的月光反射其上。
　　渐飞霜摸着容子英的长发，给他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