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十四州》陇上疏林

12、驱魔

　　渐飞霜的神志一阵恍惚，他本身也在和心魔斗争。意识都是有一阵没一阵的。“你——”
　　容子英的身上都是伤，无数血迹一丝丝的洇到冰泉里，这冰泉之水，原本就是为了淬火，因此冰寒彻骨，常人根本无法承受。即使是容子英，在这样受伤的情况下也很难坚持。
　　容子英的掌心顺着渐飞霜的脊骨一寸寸摸下去，替他化解体内的魔气。他的血混在冰泉之水中也起到了抑制渐飞霜的作用。正如渐飞霜所说，剑主对剑灵的控住作用，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在冰泉之水、剑主之血、和容子英的灵力三重压制之下，渐飞霜身上的黑气总算淡了一点。
　　容子英咳出一口血来，他身上的血迹都已经化在了泉水中，只有嘴角的这点分外鲜明。
　　渐飞霜却突然像是见到生肉的恶狼，一口叼住了容子英的唇瓣，就冲他那个架势，容子英的嘴好险没被嚼烂，但渐飞霜尝到容子英的血却突然冷静了片刻，他的眼中闪过冰蓝的光芒“离我……远点……我不想…伤到你”
　　看着渐飞霜虽然晕过去但却被锁链吊着被迫直立，容子英叹了口，抚开渐飞霜额头的头发，把自己带血的嘴唇印在了那个鲜红的符印上面，留下一片血迹“你想要我的血，给你便是了……”这个符印，当初本来就是掺着自己的血画出来的。如今再加上些，符印的效果反而能够增强。
　　容子英的手指轻轻抚过渐飞霜的嘴唇，他苍白的嘴上带着自己的血，反而显得说不出的艳丽。手下的触感十分冰冷，但却是那么柔软……
　　接下来的日子里渐飞霜时醒时疯，他疯起来就是个十足十的妖剑，醒着时倒是能和容子英聊上几句，不过容子英一直把他锁在泉中。
　　容子英每天泡在寒泉之中为渐飞霜驱散魔气，就这样几天过后，渐飞霜身上的黑气肉眼可见的消退。
　　渐飞霜衣衫凌乱的被两条银色锁链束缚在冰泉中央，他看着容子英皱着眉头“常人不能泡在冰泉之中，你赶紧上去。”
　　容子英摇摇头“我怎能一个人上去”
　　渐飞霜别开脸“我是剑灵，这里对我有益无害，但你身体素质再强也终究是个人类，冰泉之水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谁说百害而无一利？”渐飞霜抬眼看他，容子英朝他笑笑，一双明眸灿然若星“我在这你能好的快些，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处？”
　　渐飞霜低下头“你又何必如此，我只是个剑灵。”
　　容子英温柔的抬起他的脸“曾经我也想过，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渐飞霜青眼相加，多次救我于危难之际。如今我终于有机会能保护你，我实在是高兴。你就是你，无谓天下九剑，也无谓什么剑主剑灵。我只知道你说你愿为我生为我死。我也愿意为你生死相酬。”
　　沉默许久，沉默到连眼眶都似乎疼了起来，渐飞霜才想起自己是个剑灵，根本就不会有眼泪这种东西，那为何眼眶会如此干涩疼痛呢“.……痴儿，剑灵为剑主舍生忘死本是天理伦常，那曾听过主人为剑灵而死的。你要是为我死了，那我这个弑主妖剑的名声不是坐实了吗？傻子。”
　　容子英抚过渐飞霜轮廓清晰地脸庞“很多人说过我痴，似乎除了那些铸剑习剑之事，我对别的都不怎么上心，人情世故也不过顺礼而行。相交好友更是一个没有，在山上除了师父，我几乎没怎么和别人交流过，更别说像这样为一个人生死不计了。”
　　渐飞霜“.……”
　　容子英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涌过一丝血色“等下，我给你祛除魔气。”他把掌心贴上渐飞霜雪白的胸膛。这些天他每日给渐飞霜驱魔，之前渐飞霜完全没有神志，后面才渐渐清醒……
　　容子英的手刚刚贴上去就感觉渐飞霜颤抖了一下“怎么了？”
　　“.……没事。”少年人如此真挚的剖析自己的心意，连渐飞霜这种两千多岁的剑灵都有些招不住了，一时之间竟然感觉容子英的触碰也带着直抵内心的力量。
　　他勉强忍耐，等着容子英替他把魔气祛除“差不多了。把我放开吧。”还没等他说完，一个沉甸甸的脑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渐飞霜侧头一看，容子英已经晕了过去，手还紧紧的扣在他的腰间。渐飞霜有些无奈“……你倒是把我放开啊”
　　可惜没人听得到他说的话了，渐飞霜看看自己手腕上绑着的锁链，腰间扣着的双手，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微微闭眼，两道剑光顿时斩断了束缚着他的锁链，渐飞霜勉强站着，把晕倒的容子英扛了起来，放到了公冶欧的内室床上。
　　刚刚离开水一会，他浑身上下就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滚烫，面色潮红，手脚冰凉。湿漉漉的十分可怜，身上还有被渐飞霜划开的伤口。即便是完好无损，容子英也没办法在冰泉里待太久，这次他不仅浑身是伤的下水，还每日耗尽灵力为渐飞霜祛除魔气，整个人都被耗的虚空。如今算是彻底脱力了，病势也一下来的汹涌，总结一下——都是因为渐飞霜。
　　渐飞霜伸手一挥，容子英身上的水汽就迅速挥发，他扒开容子英的衣服，看到那肌理上从横交错的伤口，咬咬牙从容子英的行囊找出药来给他上了一遍。但是这时候容子英已经烧得人事不省，内服的药丸怎么也送不下去。
　　“这么烫，不会烧傻吧？”渐飞霜扶起容子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尝试着把药喂入容子英口中，但是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渐飞霜心里一横，把药塞入口中嚼碎，又喝了一口水化开，扶起容子英的脑袋，对准他的嘴把药给哺了过去。
　　药汁从容子英的嘴角流下，渐飞霜给他把药擦净。想要抽身离开，给他找些能盖的东西。却被容子英一把拉住“热……”
　　“…你能不热吗？烧成这样。”渐飞霜把手搭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慰藉了他的燥热，他舒爽的抓住渐飞霜的手往自己脸上蹭。
　　“别贪凉……”渐飞霜叹口气，总归自己说话他也听不见。只顾抓住自己的手拿脸蹭来蹭去。
　　渐飞霜自认容子英之所以成了这样都是自己的问题，照顾病人任劳任怨，容子英有意识就缠着他不放，渐飞霜只能等他彻底昏睡过去再去找些衣服和吃食，小心翼翼的喂给容子英。
　　容子英在睡梦中浑浑噩噩，一时陷入梦中，一时又好像能看见渐飞霜在自己眼前照顾。
　　容子英在半梦半醒之间合上双目，就能看见渐飞霜衣襟散乱，双手被锁链束缚，白玉般的身上布满黑气，斜挑的凤眼带着一丝红痕。明明那么强大，看起来却是那么脆弱，似乎可以轻易折毁。
　　容子英也不知为何自己略有意识时时时见到渐飞霜，就连在梦中也时时刻刻能看到渐飞霜的身影。他浑身的燥热只能由这个人来解除。
　　在渐飞霜的精心照顾之下，容子英已经回复神志，只是仍然高热不断。他软软的依靠在床上。到真像渐飞霜说的病美人了……
　　看着容子英精神稍好，渐飞霜轻声嘟哝“总算是不用喂药了……”
　　容子英没听清，不解的问道“你说什么？”
　　“他说总算不用嘴对嘴给你喂药了。”
　　渐飞霜“.………”
　　渐飞霜和容子英同时回头，他们在鸿山脚下看见的那个被雷劈的奇怪女孩现在正站在他们不远处，露出一脸坏笑。
　　渐飞霜咬牙切齿“你不是瞎子吗，你能看见？不对，即使你能看见，我又怎么会没发现，你究竟是何人？”
　　小姑娘睁开双眼，她的眸子里居然有两个瞳孔重叠，在瞳孔相交之处，有一朵小小的金莲兀自旋转
　　“提莲重瞳，你居然是引星阁主……”
　　“正是本阁主”
　　引星阁主，传说中天道的代行者，引领群星走向正确轨迹的尊者。能够看到世间万事的一双眼。居然是这个一个小屁孩。渐飞霜顿时对正道的未来起了深深的怀疑“你真的是引星阁主？”
　　小姑娘得意的一插腰“当然，你倒是给我造个假啊。”
　　容子英支起身子“不知阁主有何事找我们。”
　　那个小姑娘叹口气“我是引星阁主，姓岳名辰。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岳辰。你们已经知道魔族重出江湖是为了熔铸魔刀吧。我正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才来找你们的。”
　　渐飞霜对这个小姑娘非常不满“阁主既然能看到未来，何不早早告诉我们，好阻止那些人。”
　　岳辰柳眉倒竖“讲讲道理！我都顶着被雷劈的危险去告诫你们了，你倒是听我说啊？”
　　渐飞霜皱着眉“没头没尾，说完就消失，还是被一道雷劈消失的，这让人怎么相信？”
　　岳辰哼了一声“要以正确的方式引领星辰的轨迹，我就算想要泄露天机，也得看天道允不允许啊？你们被重伤也是命运的安排。”
　　渐飞霜嗤笑到“命运，何为命运？”
　　岳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命运不是谁的安排，是无数选择交叉之后衍生的必然，你们走向今天，也不是天道的指引，是你，是他，是无数人的选择交汇指引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