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十四州》陇上疏林

10、公冶

　　石壁上刻画的封印法阵本来就已经被破坏的七七八八，此时黑影没有目标的乱抽一顿，好几下都实实在在打到了石壁上。抽的石屑横飞……
　　渐飞霜也凝滞了一下“别砍了，拿冰冻住他。”情况紧急，谁知道青君封印还能撑得住几下，渐飞霜飞速的说道“渐飞霜冰寒，用剑气冻住他。”
　　容子英一边闪避，一遍朝着石壁闪身而过“要如何？”
　　渐飞霜化为一道流光涌进了青蓝色的长剑之中“感悟剑意，感悟我！”
　　容子英已经到了石壁之前，挥剑挡住了黑影的攻击。他闭着双眼，把自己的意识灌注到剑中，感受着属于渐飞霜的冰寒。
　　周边的气温明显的低了下来。容子英再次睁开眼时，眼中也流过了和剑锋一致的蓝色流光。
　　他挥剑，随着剑气侵袭，无数白霜在剑锋后迅速凝结。在剑气粘到黑影的一瞬间，冰晶生长。冰霜凝结的声音清晰可见。
　　这次他没有办法再合拢了。
　　见到这个方法可行，容子英迅速出剑，锋利的长剑裹挟着冰冷的剑意直冲黑影而去，被容子英的剑尖接触到的地方都结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冰晶，黑影的躯体在冰中不安的涌动，似乎想要破冰而出……
　　但是容子英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的身影好似黑夜中的一抹白色流光，在黑夜的掩盖之下左右奔腾。转眼之间，黑影的大半就已经被冰结。
　　黑影空洞的五官发出奇异的惨叫，他剩下的躯体迅速崩散。
　　渐飞霜闪过一道寒芒：“快，他要分身了。”
　　黑影落地的部分已经变成了一缕细细的黑烟，挣扎着要缠上容子英的身躯。容子英迅速闪过，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居然做到了剑心通明，人剑合一。完全和渐飞霜化为一体。
　　容子英振剑，剑光分化成千万。一同朝着黑影射去，好似一阵瓢泼大雨。
　　剑雨沾到的地方全都化成了万里白霜。黑影哀嚎一声，变成了琥珀里的小虫，再也无法动弹了……
　　容子英凝聚灵气，纵身一剑。黑影就这样化为黑烟，消弭无影了。
　　容子英往旁边一栽，剑光一闪，渐飞霜一把扶住了他。但是一股挥之不去的黏腻感却缠绕着渐飞霜，他感觉身上一重，往下跪去。好险撑住了容子英和自己……
　　渐飞霜拍拍容子英“小师叔…小剑痴……小主人。你没事吧。”
　　容子英费力的睁开眼“没事，一时脱力了，缓缓就好。”
　　渐飞霜调整了一下容子英的姿势，让他靠的舒服一些“你刚才居然能做到剑心通明，人剑合一。很了不起了。”
　　容子英有些虚弱的闭上了眼“只能坚持一会。驾驭渐飞霜这样的剑，还是太消耗精力。”
　　“行了，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渐飞霜毫不见外的把手伸进容子英的衣襟，摸出了一瓶伤药。他把药瓶递到容子英嘴边“吃药。”
　　容子英咽下一粒“青君的封印怎么样了？”
　　渐飞霜朝着石壁看了一眼“破坏的很严重，也不知道封印的东西怎么样了，我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容子英闭上眼，嘴角洇出一丝血迹“青君封印太古老精妙，我也没有办法修复，只能暂且加上一层，做权宜之计了。”
　　渐飞霜皱着眉头替他把嘴角的血迹擦掉“你还是先运行真气疗伤吧，都被打成这样了。”说罢轻轻抚开容子英被汗水沾湿黏在面上的头发“怎么好像遇见我你就天天受伤啊，从个冰美人变成了一个病美人。啧啧啧。”
　　“.……别瞎说。”
　　容子英休息半夜，在晨光熹微的早上回复了一定的体力。他在青君的封印外覆盖了一层新的结界。
　　渐飞霜在一旁抱臂看着他“我得说，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而且，昨天砍完那个丑八怪之后，我一直感觉不对劲。”
　　闻言容子英抽出渐飞霜，用灵力在剑身感知一周“我好像看不出什么异样。”
　　渐飞霜揉着眉心“我昨天也自行检查过了，但是也没有发现异常。”要说的话，就是有种挥之不去的黏腻感觉，似乎是盛夏的暑气，隐隐约约惹人烦躁，但又说不上在哪。
　　容子英拂开渐飞霜额前的碎发，仔细查看他额头的符印“符印也没有什么问题………”
　　渐飞霜叹口气“希望是我多心了，赶紧下山吧，我倒要看看那个小白脸搞的什么鬼。”
　　容子英点点头，两人御剑下山，赶向约定的茶馆。谁都没有发现渐飞霜的剑尖萦绕着的似有似无的一缕黑气……
　　等他们刚进茶馆，还没开始等人就看见一个扎着双鬟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有个大哥哥告诉我，如果看见两个特别好看的仙人哥哥就把这个给他们。”
　　容子英接过那个小姑娘递过来的东西——是一方手帕，上面画着一副地图。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脂粉的香甜。
　　容子英低声向那个送东西的小姑娘道谢。
　　渐飞霜一脸嫌弃的捻着那个手帕“这不会是他相好给他的吧？”
　　容子英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图“似乎离这里不远，不妨去看看。”
　　思索了一会，渐飞霜抬起头看向容子英“小剑痴，你觉不觉得，我们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
　　“昨天晚上被雷劈的那个小姑娘去哪了？”
　　容子英“.……”昨天晚上的情势危急，他们竟然一时间忘了那个小姑娘……
　　容子英沉吟一会回答道“她似乎没有在山上，也没有被那些魔抓走？”
　　渐飞霜摸着自己的下巴“所以，她是被雷劈到哪去了？我活了两千多年从来没听过这种事诶……”
　　容子英叹口气“此时再想也无济于事，那个女孩消失的蹊跷，我们未必能找到她。”
　　渐飞霜面色沉重“昨天晚上那个丑八怪，他身上的魔气隐隐和澹台羽走火入魔之后的气息相似，我恐怕里面还有什么内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容子英收好手帕“如今你我恐怕早就已经入局，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渐飞霜点点头“的确，总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捣鬼。”他一根根收紧自己的手指“老子倒要看看，谁指示澹台羽烧了我的剑鞘。”
　　地图指示的地方倒是的确离他们不远，但是越是赶路，渐飞霜就越是感到莫名的烦闷，他不停的在睡梦的闪回看到那些过去的景象。虽然有容子英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一遍遍的提醒他；不要想，不要想。但是回忆就像影子，怎么也甩不掉。
　　有时是熊熊的烈火和烧焦的人形，一时是看不清面目的孩童在身后不断地喊着“哥哥，哥哥”转身便满身是血的倒地。更多时候是那个青年字字泣血的呐喊“为何终我一生都无法铸出一把绝世之剑。”
　　虽然这些人影都看不清面目，但是渐飞霜直觉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也是自己痛苦的来源
　　这些时日，渐飞霜甚少露出身形，大多时候都是待在剑中。剑鞘隔绝了一部分容子英和渐飞霜的联系，容子英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却说不上来。每当他问渐飞霜时，对方也只催促他找到公冶故居。
　　越是靠近，渐飞霜越是能感到颜空许恐怕真的没有诓他们，这里真的是他的诞生之所，是公冶欧铸造渐飞霜的地方……
　　容子英抚过腰间的剑柄“渐飞霜，你最近是不是频繁看见过去的回忆，就连符印都抑制不住？”
　　渐飞霜沉默片刻，假装无所谓的笑道“不妨，大约是近乡情更怯吧。”
　　容子英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那么，这里确实是公冶先生留下遗迹？”
　　“……可能是吧。”
　　虽然没把话说死，但是两人都知道这恐怕就是公冶欧的遗址没错了。
　　渐飞霜说的没错，的确是近乡情更怯，他知道这是自己诞生之所，也隐隐感觉到自己能在这找到曾经的回忆，但他说不好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那份回忆……
　　容子英感觉到了渐飞霜隐藏的不安，他总是默默的握紧剑柄，借此给渐飞霜一点安慰。
　　按照地图的标记，他们沿着一条小溪逆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和小小的院落形成强烈反比的，是院落背后那保存的相当完整的剑庐和剑台。虽然还无法窥其全貌，但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容子英犹豫了一下，想要敲开残破的院落。
　　渐飞霜只觉得说不出的烦躁，这种烦躁几乎从那晚从鸿山下来持续到现在，随着他们接近剑庐，越演越烈。“不用了吧，这房子应该没人住。”
　　容子英握住了渐飞霜的手腕“没关系，有我在。”
　　渐飞霜深呼吸一下平息心情，跟着容子英走进了院落。可是还没等他们敲门，破败的柴扉突然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看到容子英和渐飞霜，他有些诧异“咦，居然有客到访？”
　　容子英行了一礼“请问，这里是公冶先生的住所吗？”
　　年轻人哈哈大笑“公冶先生早就死了几千年了，不过在下的确姓公冶，单名一个虚字。不知你们找公冶先生干什么？”
　　容子英道“我们遇到一些问题，需要找到公冶先生的旧物，不知公冶先生可有先祖留下的什么东西。”
　　年轻人眨眨眼睛“你叫我也叫公冶先生，叫先祖也叫公冶先生，岂不乱了辈分？就叫我阿虚吧。”
　　容子英也不推辞“好，阿虚先生。”
　　公冶虚哈哈大笑“你可真有意思，要说先祖留下什么东西，那就是这间屋子了，你想要什么旧物，不妨自己来找。”他看向一旁不发一言的渐飞霜“这不是先祖曾经铸造的渐飞霜吗久闻大名，未曾相见，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渐飞霜心里烦躁，懒得嘴上应付，因此只是点头示意。
　　公冶虚的目光扫过容子英腰间的佩剑“原来如此，阁下是为了渐飞霜而来，那你就是渐飞霜新认的剑主，容子英了。失敬失敬。”
　　容子英一拱手“不敢。”
　　公冶虚笑笑，把他们两个让进了院子“请进，我带你们去先祖留下的剑台看看，看你们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多谢。”
　　公冶虚带着他们穿过院落，走过一道廊架，就感觉到了一阵针砭入骨的寒意。公冶虚一边引路，一边介绍“这是玉凉寒池，先祖用来淬火的水就是从这取得。”他笑笑“这是天然寒泉，冷彻入骨，铸出来的剑锋利无匹，可要小心不要掉下去。”他看向容子英笑吟吟的说道“人掉下去可受不了。”
　　容子英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这股寒意有些像渐飞霜给人的感觉，他并不感到讨厌。
　　公冶虚带着他们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制作间，上面只有一整块巨石权当书桌，旁边摆放着无数的龟甲，青铜，羊皮、丝绸。上面都写满了字迹。
　　容子英朝着公冶虚一鞠躬“谢谢。”
　　公冶虚淡然的说道“这里的东西很多，你们就自己找吧。”
　　渐飞霜根本不懂铸剑之道，自觉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准备出去走走。他还有着在这里的记忆，甚至还能回忆起公冶欧的样貌。想起那个人深邃的抚过自己锋利的剑锋。“飞霜，我只是个凡人，岁不过百年，而你却是剑灵，百代千年也只在转瞬。”那个时候听听，觉得一千年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到似乎永恒………
　　渐飞霜漫不经心的抚过陈旧的摆设，内心一片苍茫，。原来，竟已过了两千多年。正如公冶欧所说，他沉睡，苏醒，人世间就已经过去百年，沧海桑田，人事更迭。
　　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所有人都被裹挟着向前，只有他像是不合时宜的礁石，任由水流狂奔，我自岿然不动。
　　公冶虚在一旁看着渐飞霜静静发呆，半响，慢吞吞的说道“想必渐飞霜失鞘之后常常想起过去的事情吧。”
　　渐飞霜下意识的质问“你怎么……”后来想想这人是公冶欧的后人，知道什么也不奇怪，便淡淡的回应“是。”
　　公冶虚意味深长的一笑“你可知怎样才能消除回忆带来的困扰吗？”
　　“.………”
　　渐飞霜抬头看向他“怎样？”
　　“看到完整的记忆，残破的回忆带来的后果自然迎刃而解。”
　　“.……”渐飞霜状似不在意的轻声说道“我既然忘了，说明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既然不是好东西，又何必去看他呢？”
　　公冶虚循循善诱“即便容仙长找到可以替代的剑鞘材料，你们又要用多久去找，又要用多久去造？在这期间，难道你要时时忍受这残破回忆带来的痛苦，每时每刻思考过去？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成为这渐飞霜的剑灵？”
　　渐飞霜冷冷一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总归已经是剑灵，又能有什么改变。”
　　公冶虚叹道“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阁下是聪明人，我不便再劝。”他微微笑道“只不过，在下有法子让你找回从前的记忆，阁下要是有兴趣，尽管来找我，我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