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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开诚 ...

  •   沈灵均放下药碗,眉头快拧到一起,他一连往嘴里塞了三个蜜饯,神情才平复下来。洛颜在一旁看得长吁短叹:“堂堂沁园掌门人被一碗药苦成这个样子,传出去怎么得了?”沈灵均嘴里塞满蜜饯,顾不上说话,只好用眼神回敬洛颜。洛颜吃吃笑道:“放心放心,你喜欢吃蜜饯这事我也会帮你保密的。”沈灵均索性不理洛颜,擦擦嘴低头翻书:“走的时候记得把药碗带上。”
      洛颜窃笑不已:“正事儿还没商量呢,就要下逐客令了?你打算让阮浩私下怂恿韩通夺位?”沈灵均这才抬起头说话:“不是打算,而是已经这么做了。”洛颜说道:“你和阮浩秘密来往,别人并不知晓,让他去给韩通煽风点火,是个好办法。可是,韩通真的会乖乖上钩?把宝都押在他身上,会不会太冒险。”
      “第一,人一旦有了野心便很难压制住,否则韩通也不会消失七年后回来。他跟着龙寻,日子好过不到哪儿去,这时候有人稍稍给他露一点意思,也许他立时下不了决心,但内心一定会有动摇。第二,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如果害怕冒险索性不要做,”沈灵均慢悠悠道:“还有,谁说我把宝都押在他身上了?”洛颜还要再问,忽然外面一阵吵闹声,其中一个女声尤其响亮,“沈灵均,你出来!”
      洛颜闻声走到窗边,西苑外高飞和萧逸正拦着一个要往里闯的年轻姑娘,但是因为不敢伤人显得缩手缩脚。洛颜饶有兴味地对走到身边的沈灵均说道:“这是哪位红颜知己啊?”
      沈灵均望着窗外抿着嘴不说话,这时那姑娘钻了个空子就要进来,沈灵均神情微变,他对洛颜说:“帮个忙。”然后不等洛颜回答,就把洛颜拉到里间。“你干什么?”洛颜莫名其妙。沈灵均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扯下她的发带,一时间青丝散落,洛颜女儿之态毕现。
      “你……!”洛颜大惊,沈灵均却没有给她做出反应的机会,抱住她倒在床上,同时放下帷帐,拉住被子蒙在两人身上,只留洛颜一头黑发露在外面。洛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被沈灵均死死按在胸口前,鼻端顿时充盈着中药清苦的味道。
      几乎同一时间,外面的年轻姑娘闯进来,洛颜头被蒙住,看不到外面情形,只感觉到那姑娘冲到床边,掀开了帘子。“沈灵均,你真的……你……”她的声音颤抖着:“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沈灵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阮星,你不该来。”“是!是!我不该来!沈灵均,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阮星哭着跑出房间,周遭安静下来,洛颜耳边只剩下沈灵均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
      沈灵均松开手,洛颜一把扯开被子,“你到底……”却见沈灵均衣衫散乱,领口处皱巴巴的敞开,露出胸口处一片肌肤,估计是被自己脑袋拱的,脸颊顿时热得发烫,嘴边的话也顺带给消融的一字不剩。
      她逃也似的跳下床,想到现在自己也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真是又羞又恼,慌乱中瞥见柜子上放着一把梳子,想也没想就拿起来梳头,梳好开始束发,面前适时递过来刚被扯下的发带,洛颜看过去,沈灵均已经整理好衣服,面色似乎也有些发红。她瞪了沈灵均一眼,没好气地抓过发带。沈灵均清了清嗓子:“听我解释。”
      洛颜冷哼一声,低头把玩手里的梳子。沈灵均又清了清嗓子,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蹦出来。洛颜斜睨着他:“我这儿等着呢!怎么不说呀?”沈灵均有些讪讪道:“千头万绪,我还真不知从何说起。”“无话可说的人惯常只会说‘解释’,沈掌门也不例外。”洛颜冷笑连连,欣赏够了沈灵均的窘迫表情,这才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我的身份的?”“谈论阮浩的时候,你的神情。”沈灵均回答。洛颜心里咯噔一声,迟疑道:“我……什么神情?”
      “就是现在的神情,”沈灵均勾勾嘴角:“这神情告诉我,你不但是个姑娘,还可能和阮浩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曾经有什么关系。”他看着洛颜,她有一双在女子中少见的剑眉,为她的面容增添了英气,而眉毛下面的眼睛则十分灵动漂亮,出卖了她小女儿的娇俏。
      “其实刚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一般男子相比也太单薄、太秀气了,但也未作他想,再者之后一段时间我和你并未多见。直到那次阮浩问起你,再加上后来你的反应,这才让我怀疑你的身份。况且,江彦,也许你自己并未注意到。”沈灵均继续道。
      “什么?”
      “你在我面前越来越放松,这让你的马脚露出的越来越明显。”
      洛颜立时绷直后背:“不会吧,很明显吗?”沈灵均说:“放心,在别人面前你伪装的很好。再说平时你出现在众人面前次数不多,倒还能瞒得住。”洛颜松下一口气,随即冷笑道:“你倒是能在我面前装!”沈灵均说道:“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来。”洛颜气极反笑:“今天还真是个合适的机会!”“今天只是个巧合,”沈灵均颇为无奈:“我必须让阮星死心。”
      “这名字听着耳熟,”洛颜一拍脑袋:“想起来了,阮浩的妹妹!你怎么招惹人家了?”沈灵均喊冤:“我可从没招惹她。是当初阮家有意和我结盟,想把阮星嫁给我。”洛颜说:“这事儿像阮家干出来的。可你这么对阮星,不怕得罪阮家?刚刚她说什么‘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编的理由而已!我不想得罪阮家,但也不想拿这个当筹码。如果我喜欢阮星,我会同意,可我不喜欢她,没办法勉强自己。”
      “因为……筝姐?”
      沈灵均顿住,看向洛颜。洛颜有些心虚,但一想现在是自己在兴师问罪,就毫不示弱对上对方投来的目光。沈灵均微微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别处:“和她无关。”
      “这可是个好机会。”
      “算是吧,但即使为了沁园,我还是做不到。也许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不如韩通。”
      “从这种意义上讲,你也不如阮浩,”洛颜讥诮一笑:“我更自愧弗如。”“怎么,愿意说说你和阮浩的事?”沈灵均问。洛颜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年他为了他的家族大业,长子责任,同意了家里安排的婚事,和我一刀两断,就这样。”
      “江南的确离中原太远,不符合阮家目前的利益需求。阮浩这个人,野心勃勃,也的确把家族利益看得大于一切。”沈灵均说:“所以虽然我拒绝了阮家的亲事,阮浩却借机联系上了我。”
      “那么沁园和阮家现在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以这么说。表面上我得罪了阮家,这正好可以掩盖我们私下的来往。”
      “今天闹这一出,别人只以为沁园和阮家的仇越结越大,”洛颜有些感慨:“只是可怜阮星被利用还不自知。”“处在这些纷争之中,身不由己的事太多。”沈灵均揉了揉额角。他的手很白,白得甚至有些过分,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指甲毫无血色,洛颜知道,这是经脉不通、血气不畅的表现。
      沈灵均的手总能让洛颜想到挺拔的竹子,可惜是冰雕的,看上去就又冰又冷。透过那只手,洛颜能感受到他露出的疲倦之态,不由说道:“有些事,不想做可以不做。”沈灵均勉强扯出一丝笑:“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他看向洛颜手里的梳子,突然说道:“这是我娘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哦?”洛颜仔细看着梳子,这才发现这梳子做工精美,精致秀气,隐隐散发着一股檀木香味。
      “这可是个好东西,价值不菲。”洛颜说道:“看来你家里很有钱啊。”她记得沈灵均说过七岁那年来到沁园,在此之前的事情却未听他提起过,知道他可能要讲他小时候的事情,便竖起耳朵等着沈灵均的下文。
      沈灵均笑了笑:“好像是这样。我只记得小时候家里很大,佣人也很多。我娘每天都在一旁督促我读书,而我爹隔一段时间就来检查,如果我背不出来就会打我手心。”
      “原来你过去是读书人。”洛颜打趣道。“也许你不相信,我小时候很喜欢读书,一点都不淘气。所以我记忆里从来没有挨过打,我爹每次拿的戒尺都派不上用场,”沈灵均说:“这是我对于过去生活的仅存记忆了。后来,家里莫名其妙就衰落了。爹娘相继亡故,我一个人流落街头,这才被义父捡回来。”
      “想不到,你的身世这么曲折。”洛颜端详着手里的木梳,只见一侧刻着一个小小的“语”字,不由问道:“这是你娘的名字吗?”沈灵均点头:“应该是。我记得我爹这么唤过我娘,只是我却不知我娘的全名叫什么。”洛颜心下微叹,说道:“那你爹呢?”
      “沈筠节。”
      “松筠之节?”
      “我也是这么猜的。我娘生气的时候喊过他的大名,由此我才记得我爹的名字,但是他的名字怎么写我却不知。不过,”沈灵均露出一丝柔软的笑:“我爹好像从来不对我娘发火,更没叫过她的大名,所以关于我娘的名字,我只能从这梳子上探得一二。”洛颜却怎么也笑不出,她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曾经我以为我会把书一直读下去,结果却不得不弃文从武。后来我以为能和大家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然而最终一切分崩离析。”沈灵均看向洛颜:“世事无常,也许并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
      洛颜内心微微震动,嘴里有些发苦:“这倒是。”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习武,可是义父对我说,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变强。很多时候,不想做的事,不得不做。”
      洛颜不由轻叹一口气,继而说道:“在宫老和赵大哥回来之前,我会陪着你做这些不想做的事。”笑意从沈灵均眼睛里迸射出来,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还要去见一见阮浩。”
      “啊?!”
      夜幕降临,一弯新月当空,给寂静漆黑的河边洒上薄薄一层清辉。一艘乌篷小船停在岸边,离船不远处,一个渔翁身披蓑笠,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
      “姓洛好,跟洛阳一个姓。”乌篷船内,沈灵均懒懒靠着船壁半坐着,开着玩笑。洛颜靠坐在他斜对面,瞥过去一眼,“照你这么说,我和洛阳还有点关系。”沈灵均说:“原来你是洛峰前辈的侄女儿,宫老没少在我面前提起他,早该想到的。怪不得你的内力这么深厚,轻功也被宫老称道,锦绣山庄的‘岳渊’心法和轻功“弄影”果然名不虚传。”洛颜说:“现在知道也不晚。我们原计划可没想让你这么早知道。”沈灵均摇头直笑:“你们还真是……”
      船身一晃,又有一人出现在船上,洛颜忽然有些紧张。那人俯身钻入船篷内,正是阮浩。他里面穿一件墨蓝丝绸袍子,外面披了一件做工精细的披风,华贵的装扮与周遭格格不入。沈灵均开口,满是调侃:“锦衣夜行,阮兄还有这等雅趣?”洛颜闻言一笑,几年不见,还是一直没变,什么时候都穿戴的一丝不苟。阮浩说道:“沈兄总是这么喜欢说笑。”他进来坐下,这才看到里侧还有一人,犹疑地开口:“这位是?”
      沈灵均说:“上次还一直向我打听,现在可就认不出了?”阮浩说道:“原来是江公子,在下阮浩。”洛颜微微抱拳算作还礼,却不说话。阮浩正待再说什么,一旁沈灵均开口:“事情怎么样?”阮浩点头道:“如你所料,韩通起了念头。只是,”他有些担忧,“你确定他不会向龙寻反咬我一口?”
      “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龙寻既不会因此对他另眼相看,他还会把你们阮家也得罪了,两头不讨好。”沈灵均道。阮浩说:“是啊,像韩通这样的人,谁敢重用?他心里必然也清楚,龙寻不过是利用他来做给你看。”沈灵均冷笑道:“韩通也必然吃透了龙寻的这个心思,这才敢回来投靠他。”
      阮浩有些感慨道:“你说,当年那件事闹得多大?他怎么还敢回来?而且还是在消失整整七年之后。”沈灵均说:“不管为什么,只怕他还有后招。总之,决不能掉以轻心。”阮浩说:“那是自然,”随即又道,“还有一事。”“什么事?”沈灵均问。“我下个月即将成亲。”阮浩说罢,突然感到了什么,不由望了过去,那如秋水一般的目光是如此的熟悉,然而此刻那里面却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有些捉摸不定,却又一瞬间福至心灵。
      “你……洛颜?!”阮浩的语气里带着询问,然而又似乎很肯定。沈灵均看向洛颜,有些意外,也有些担心。洛颜却是淡淡一笑:“恭喜。”“你怎么……原来真的是你!上次在龙威阁看见你,我就觉得熟悉!洛颜,你……我……”阮浩有些语无伦次。洛颜则很平静:“阮浩,我来这里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跟你没关系。当初说好了相忘于江湖,我没忘,希望你也能遵守约定。”阮浩镇定下来,低声道:“当然,当然。”
      船舱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舱外汩汩的流水声。
      还是阮浩率先打破了沉默:“沈兄,你和洛颜是怎么认识的?我知道自己没资格问,她为什么假扮身份跟在你身边,你更没有理由告诉我。我只是,”他唉了一声,“你们放心,今后我只知江彦,不识洛颜。”
      沈灵均只是回答一声:“好。”其余一个字也未多说。“下个月……”阮浩说道:“基于我们两家现在的‘关系’,可能不会向沁园送喜帖,所以提前知会沈兄一声。”“我知道了,”沈灵均说道:“不过到时候礼还是会送到。”阮浩会意:“我明白。”
      要紧的事说完,一时间又安静下来。这次沈灵均先开了口:“阮兄,时候不早了。”阮浩道:“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却是望着洛颜不动身。一旁沈灵均淡淡道:“阮兄,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阮浩忽然泄出一口气,苦笑道:“沈兄教训的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告辞。”
      船身轻轻一晃,阮浩跃上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洛颜把头靠在船舱上,有些无精打采道:“沈灵均,你说这次我是该谢你还是该怨你?”“你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他。”沈灵均道。“我知道,否则也不会答应跟你来这一趟,”洛颜一改刚刚的淡然,愤愤道:“可为什么一来就让我听到这个消息?!”
      “这个……纯属意外事件。”
      “这个月房间你给我打扫,直到下个月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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