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z2y2308

6、六、 伊人

　　早上，洛颜走进一楼大厅，早饭照例摆在桌上，高飞正在另一侧整理一堆文书。“早啊，高飞。”洛颜打招呼道。“不早啦，”高飞说：“江彦，你现在怎么越起越晚了。”“是吗？”洛颜探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有些讪讪道：“呵呵，好像是不早了。”她坐下吃饭，看高飞神情专注，忍不住逗他：“什么好东西，这么认真？”高飞说：“这是三个分舵每个月的事务细则，我分类整理一下，园主看着也方便。”
　　“三个分舵都要你整理？”洛颜问。“赵大哥不在，我和萧逸暂时一同接管。萧逸那个人，”高飞挠挠头：“他不喜欢这些琐碎的事情，所以每次都是我整理。”洛颜冷哼一声：“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你嘛！萧逸这个样子，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舵主的。”高飞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多干些也是应该的。而且据说萧逸之前可狂了，老想着要挑战园主，结果总是失败，这才服了园主进入沁园，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
　　“哦？还有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洛颜幸灾乐祸道。“整个沁园萧逸只听园主的，连赵大哥都说不动他。”高飞说：“不过他确实有真才实干，要不然也不会被提拔为舵主。”洛颜说道：“那你不是更不错了？这么年轻，对了，你多大？”“十七岁。”高飞回答。“才十七岁？”洛颜满是赞许：“你看，我就说嘛！”高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园主比，我还差得远呢！他当上园主的时候也才十七岁，短短七年间就把沁园发展成今天的规模，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高飞一脸的振奋和崇拜，洛颜在一旁心思却偏到了别处。她默默喝了一口汤，沈灵均，我可不是故意知道你年纪的。
　　吃过早饭，留下高飞一人干活，洛颜走出西苑，向沁园深处慢慢踱步。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漏下细碎的光斑，园子里到处都是银杏树，金灿灿的煞是好看。洛颜抬眼望向不远处，在树木掩映下，一座庭院若隐若现。
　　这座庭院相比沁园其他建筑更为气派庄重，洛颜几乎第一眼就认定这是东苑，可是此刻她站在大门前，看到大门敞开，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又有些踟蹰。
　　“你有事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洛颜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一个素衣女子提着水壶站在那里，眉目秀丽，虽不算年轻，然而自有一种成熟优雅的韵致。
　　“你就是宫前辈带来的客人吧。”那女子说。“是，”洛颜点头，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姑娘是……？”女子一笑，“我可不能算姑娘了，要是姑娘也是老姑娘了。我叫陶筝，灵均喊我筝姐，你看着比他还小，也叫我筝姐吧。”
　　洛颜被她逗得不由也是一乐，顿时放松下来，说道：“筝姐。在下江彦，没听沈灵均说起过你，还望见谅。”“我一向深居简出，灵均知道我的脾气，没有特意提我也是自然的，”陶筝说：“我要进去浇水，你要是愿意也一起来吧。”
　　“好。”洛颜说着侧身让到一边，陶筝也不推辞，领先走了进去。洛颜跟在一旁问道：“我们没见过，筝姐怎么知道我是胖……宫老带来的人？”陶筝一边给花草浇水一边道：“沁园一般人是进不到这里来的，何况你看着眼生，想来就是最近来的客人了。”洛颜说道：“筝姐好眼力，”她环顾四周，“这里就是东苑吗？”第一次见面，也许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陶筝柔和的外表下透着的那股爽利让洛颜少了很多顾忌。
　　陶筝手下顿了顿：“灵均都告诉你了？”洛颜说：“是。我现在才明白，他戒备心怎么这么高。”陶筝叹了口气道：“他这是怕了。大哥这次一走，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他，但他既然把这些旧事都告诉了你，想来已经对你信任有加，倒也难得。”
　　“是赵大哥吗？”洛颜问道。“没错，”陶筝说道：“我们这些当年跟着老园主的旧人都直接喊他大哥。”洛颜了然道：“沈灵均说当年大家其乐融融，看来的确如此。”“是啊，”陶筝说道：“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感情是真的，后来有了一些东西，感情反而假了。这东苑我都会按时来打扫照看，老园主没能住上，我们这些人没什么能做的，只好以此留下些念想。”
　　洛颜一时静默，这个话题总是无可避免地让她感到沉重，使她想到父母相继病故的那段日子。那时她年纪尚小，可就在一夜之间明白了什么是痛彻心扉，什么是锥心刺骨，明白了人生原来，真苦。
　　好在大伯一直对她疼爱有加，此后唯一感到害怕的，就是五年前大伯将山庄交到她手里。可跟眼前所见比起来，这个似乎又不算什么。
　　陶筝看着她笑了笑：“七年前的事了，不说也罢。灵均呢，怎么留你一个人？”洛颜答道：“他去跟阮家的人会面了。”陶筝说：“阮家新一辈中的阮浩跟他爹的性子很是不同，不愿屈于人后，一直都和灵均暗中联络，企图联手对抗龙威阁，只是龙威阁树大根深，不知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是这样，”洛颜说道：“韩通出现在了龙威阁，沈灵均说这一点可以利用，因此去找阮浩商量一下。”“韩通？他出现了？”陶筝停下手里的动作。“嗯。”洛颜回答。陶筝冷笑道：“七年了，他终于出现了，他竟然还敢回来！”她继而向洛颜说：“江兄弟。”
　　“叫我江彦就好。”
　　“江彦，”陶筝说道：“韩通当初暗藏野心，笼络了不少人。老园主暴毙，剩下的人里，要么欺负灵均年纪小，故意跟他对着干，要么对灵均没有信心而离开，整个沁园几乎垮掉大半，他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撑起来。我们这些老人厌倦了可以远远避开，可他躲不掉，你一定要……”洛颜不等她说完就接口道：“筝姐放心，我在一日，必然尽一日之力。”陶筝说道：“那就好。”
　　打扫完东苑，陶筝和洛颜走出去。陶筝说道：“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去坐一坐吧。”“好。”洛颜欣然同意。走不多远，一处雅致小居呈现在眼前，门旁挂着一个小牌子，写着‘兰汀’。“筝姐住在这里呀，好地方！好名字！”洛颜赞道。陶筝笑了笑：“我喜欢兰花。”两人正要进去，却见一人从里面出来，竟然是沈灵均。
　　三人俱是一愣，陶筝说：“灵均，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沈灵均回答：“回来时路过点心铺子，就买了你喜欢的点心送过来。我看你没在，就把东西放屋里了。”“我刚才去东苑了，”陶筝说：“正好碰到了江彦，打算邀请他到兰汀坐一坐。”沈灵均说：“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们介绍，看来全省了。”陶筝说：“你呢，要不要也一起来？”沈灵均摇头道：“不了，江彦也别去了，我有事找你商量。”
　　从陶筝处告辞，洛颜和沈灵均走回西苑。风带着凉意迎面吹过，树枝哗哗作响，叶子簌簌而落。洛颜伸手接了一片落叶在手上，说道：“银杏叶子这么漂亮，我以前竟从未发现。”沈灵均闻言侧过头笑了笑，此时路过东苑，他问道：“你去过那里了？”洛颜说：“对啊，反正也没事。你不会介意吧。”沈灵均好笑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了，还介意什么。反倒是你——”“怎么了？”洛颜问。“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见阮浩？”沈灵均问道。“你们要谈事情嘛，我去干什么。”洛颜打着哈哈。
　　“你以前认识阮浩？”
　　“不认识！”
　　“可是阮浩今天还问起你，说你很像一位故人。”
　　“他……看错了吧。”洛颜微微叹息道。沈灵均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西苑到了，沈灵均没再问，他拿起墙角的扫帚，扫起了院中的落叶。洛颜坐在走廊外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沈灵均的身影。天气渐凉，院中落叶也越来越多，但沈灵均依然亲力亲为。这是他的一点怪癖，喜欢自己打扫和整理东西，本人称之为“锻炼身体”，洛颜却觉得，这是他不让别人靠近西苑的结果。他这是怕了。洛颜想起了陶筝的话，不由问道：“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筝姐？”沈灵均慢慢挥动着手里的扫帚：“当初，她差点就和韩通走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
　　“什么？”洛颜大吃一惊。沈灵均说：“当年的事情她也深受打击，后来逐渐隐退，不再参与沁园的事务。”洛颜说：“可是今天我提到韩通，她的反应一点也看不出来。”
　　“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也许看淡了吧。”沈灵均扫完落叶，把扫帚放回原处。洛颜说：“我看筝姐弱质纤纤，却很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让人心生喜欢。”沈灵均轻轻笑了笑：“她一直就是这样。”
　　洛颜心中一动，她忖度着今天的情形，试探地问道：“你似乎很关心她？”沈灵均似笑非笑地看向洛颜：“阮浩似乎也很关心你。”“哎呀，有点困了，我先回去睡一觉。”洛颜溜着柱子站起来，转身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