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z2y2308

13、十三、惊变

　　苍松翠柏被压了厚厚一层积雪，只有星星点点的绿顽强地冒出一点头。天上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从城郊的半山亭里望去，如烟如雾，似在云端。
　　“二位贤弟，这酒怎么样啊？”龙威阁阁主龙寻坐在上座，对身旁的沈灵均和阮浩说道。阮浩道：“自然是好酒。”
　　“景色如何？”
　　“好景，”阮浩应和，继而踟蹰道：“今天……家父身体不适未能赴宴，还望龙阁主海涵。”“哈哈好说，”龙寻道：“岁月不饶人，阮掌门上了年纪——后生可畏，阮家以后还不是你阮小弟来执掌。今天你来也是一样。”阮浩道：“龙阁主说笑了。”
　　“贤弟太谦虚了，我说的可是实心话。老哥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你呀前途无量！不像你爹那个人，太倔！沈贤弟你说呢？”龙寻忽然转移目标道。沈灵均说道：“阮兄自然前途无量。”
　　龙寻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沈灵均却是闭口不言，阮浩忙道：“家父脾气就是这样，况且岁数大了一时改不过来，阁主多包涵。”龙寻道：“上了年纪的人就不说了，未来还不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不过年轻人嘛，经验少，就怕走错路。”
　　阮浩同沈灵均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龙阁主教训的是。”龙寻哈哈笑道：“老哥倚老卖老了。”阮浩道：“哪有哪有，龙阁主这是关心提携后辈，沈兄你说是吗？”
　　沈灵均自顾自喝下一口酒，仍旧不答话，任凭阮浩怎样使眼色也不作回应。龙寻道：“沈老弟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怎么，有什么烦心事？”沈灵均道：“的确有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哦？说来听听。”龙寻道。沈灵均从袖中抽出一支短箭，说道：“前些天贵派当中有人落下了这个，不知龙大哥是否认得。”
　　此话一出，阮浩立时大惊。此箭通身乌黑，较之普通箭簇短小，其主人正是龙寻身边的大红人三支。他在龙威阁中不常露面，但龙寻若是外出，三支必然跟随左右，而此刻，他正站在龙寻身后。阮浩没去看众人的表情，但清晰地感受到了周身气氛陡然紧张。他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突突，前一阵子龙威阁和沁园私底下起了冲突，自己听说了个大概，却不知究其为何。而沈灵均现在这架势，莫不是来报仇的？他不是疯了吧！
　　“沈兄…”阮浩的话头被龙寻抬手止住，龙寻脸上笑意渐渐隐去：“老弟意欲何为？”沈灵均倒显得风轻云淡，说道：“小弟当然是来物归原主的。”“你想怎么还？”三支按耐不住问道。他话音刚落，沈灵均突然发力，扬手将掌中短箭掷了出去。那支箭带着强劲的力道，穿透了三支的肩窝。场中一众人或惊吓，或错愕，纷纷将目光投向倒在地上的三支，又转向仍旧施施然坐着的沈灵均。后者好整以暇道：“这样还，龙大哥以为如何？”
　　龙寻一掌拍在桌子上，将石桌生生拍出一条裂缝。龙威阁众人哪还忍得住，刷刷刷亮出兵器，沁园见状又怎会示弱，纷纷拔刀相向，场面一时间剑拔弩张。阮浩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动了动嘴，咽了一口唾沫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龙寻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只见他忽然一笑道：“好——如此这笔账一笔勾销。”沈灵均暗自松下戒备，面上也笑了笑道：“好。”龙寻手下用力，裂开的桌子一角被一掌拍断。在轰然声中，龙寻一字一顿道：“所有人都听着，这件事到此为止。出了这个亭子若再有人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事已至此，这顿酒再无喝下去的必要。龙寻带人下山，直到他们走远，阮浩才如释重负瘫坐在凳子上，连连叹道：“沈兄啊沈兄，你这是何必！多少口气都咽下了，偏偏这口咽不下！”
　　沈灵均望着龙威阁众人远离的身影，轻声道：“对，偏偏就是这口气，咽不下。”
　　“你还是多当心吧！龙寻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灵均！”洛颜推开门，动作有些急牵扯到了伤口，不由“嘶”了一声。“你慢些。”沈灵均放下手里的书，静静等着她开口。洛颜知道他等着自己来兴师问罪，嘴上也没客气：“你今天吃错药了？！”
　　“做都做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你还有理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难道还用我告诉你？你今天也太冲动了！”
　　“我就是想冲动一次！”
　　洛颜闻言不由愣住，沈灵均慢慢重复了一遍：“我就是，想冲动一次。”
　　天色渐渐暗下来，没有人去点灯，两人的面容隐藏在暗影里。窗外亮起灯火，有热闹的人声隐约传来。
　　“其实我这算什么冲动呢？”沈灵均自嘲道：“若是我真的冲动，就应该把箭插进三支的心脏。”洛颜揶揄道：“你应该把箭直接插进龙寻的心脏，一了百了。”沈灵均苦笑：“都说江湖恣意，可更多的时候还是身不由己，位置越高越是如此。”
　　洛颜一时无言。她望向窗外，点点灯光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似乎近在眼前，又仿若远在天涯。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在街面上，惊扰了趴在墙角下晒太阳的老黄狗，它抬头竖起耳朵听了听，又见怪不怪地耷拉下眼皮。
　　沈灵均策马走在最前面，洛颜紧随其后，一行七八人走得不快不慢。
　　四方镖局的大门像往常一样洞开，迎接四方宾客。只是今天不同以往的是，掌门人陆剑亲自等候在门外，对着前来的客人笑脸相迎：“沈园主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沈灵均翻身下马，寒暄道：“陆总镖头太客气了。”
　　“来来来，快请!”
　　丰盛的佳肴摆满一桌，桌前只坐了四个人。洛颜努力忽略掉一阵阵扑鼻的酒香，箭伤已经基本痊愈，这下终于不用忌口了。话说回来，四方镖局为了这顿饭也够下功夫的……她压下心中杂思，将注意力从眼前的那碗陈年女儿红转移到对面的陆剑和副总镖头邱赫身上。
　　只听陆剑说道：“贤弟啊，我实在是被龙寻逼得没办法了，龙威阁欺人太甚！”沈灵均道：“不知总镖头想怎么样？”
　　“这还用问嘛，我四方镖局自然想和沁园合作。”
　　“总镖头太看得起在下了。”
　　“贤弟就别自谦啦！思来想去，唯有贤弟能帮帮哥哥。”
　　沈灵均笑了笑，不置可否。一旁邱赫笑道：“来来来，先喝酒。这陈酿醇厚爽口，二位尝尝。”洛颜端起酒碗，第一口刚刚咽下，手里的碗忽然被打掉，在地上摔得稀碎。她错愕地看向沈灵均，只见他吐掉一口酒，将自己拽到他身旁。
　　这声脆响似乎触发了某种机关，陆剑与邱赫如惊弓之鸟般双双后退，几乎同一时间，一群人破门而入，对着沈灵均和洛颜刀剑相向。
　　“唰”地一声浮沉刀出鞘，刀身清冽，好像映着雪光。“你……你怎么发现的！”陆剑大惊道。沈灵均冷笑道：“你们以为酒里放了‘隐’我就尝不出来了吗！我应该说陆总镖头好心思，还是龙寻好计策！”‘隐’！就是当年韩通欲加害沈灵均用的毒药！洛颜大吃一惊，四方镖局口口声声要寻合作，暗地里却设下这场鸿门宴！
　　陆剑面露心虚之色，随即咬牙道：“你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沈灵均不再多言，手中刀光一闪便有两人当即倒下，洛颜正欲挥鞭，赫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打斗声，有人急急禀报道：“总镖头，沁园的人十分警觉，他们不喝酒，一听到这边有声响就起了疑心，眼下已经打起来了。”陆剑骂道：“一群废物！全部给我拿下，一个不许放走！”话音刚落，又有两名手下被击翻在地，差点将他撞倒，陆剑忙和邱赫一同退出房间。
　　血珠沿着刀刃滑过，不留一丝痕迹。众人被浮沉刀威力所慑，一时间有些畏手畏脚。只有沈灵均自己知道，此刻浮沉刀在手里已然越发沉重。四周的人越聚越多，洛颜被沈灵均护在身后，只恨自己不能出手帮他。更让她心急的是，沈灵均出刀逐渐凝滞，似乎也中毒了。
　　四方镖局的人一拥而上，混乱之下早已不讲什么招式，一剑毫无章法刺过来，沈灵均手臂上赫然多了一条血口子。这道伤口仿佛唤醒了所有人心里嗜血的怪兽，顷刻间，攻势陡然拔高一个度，沈灵均身上的伤口不多时便添了一道又一道。
　　两人且退且战，且战且退，终于退至墙角退无可退。后背触到墙壁的一刹那，洛颜的心立时沉了下去，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烟花爆开的声音。峰回路转，沁园的信号终于放了出去！
　　洛颜不由精神一振，天无绝人之路！还没等她的心放回原处，一把明晃晃的枪迎面刺了过来，“小心！”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兵器相击的刺耳声，洛颜看去，一柄钢刀不知何时朝自己砍过来，沈灵均横刀替她挡住，手腕翻转利落将那人击倒。与此同时，那柄长枪却也递到了他跟前。沈灵均面前空门大开，长刀一时无法回转，只得用刀鞘格挡，然而此刻他手上乏力，枪头在刀鞘上滑了一下，还是没入了他的胸口。
　　出刀，一击毙命，一系列动作不见丝毫停滞。那人轰然倒下，沈灵均胸前已是鲜血淋漓。“沈灵均……”洛颜开口喊他，声音哽咽。“别哭，我们的人马上就到。”沈灵均狠命将枪头拔下，咬牙说道。
　　怎么看都是强弩之末，却无一人再敢上前。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止，萧逸带人冲进门内，场上形势瞬间逆转。看到屋内情形，萧逸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扬声道：“四方镖局已经被包围，如何处置还请园主吩咐！”
　　眼前视线有些模糊，沈灵均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老规矩，四方镖局归属沁园。”
　　“陆剑邱赫，杀！”
　　天边一弯新月如钩，寒星寂寥四散各处。洛颜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窗子打开的缝隙轻轻合上。
　　“江彦？”沈灵均不知何时醒来，轻唤了一声。“醒了？感觉怎么样？”洛颜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死不了，”沈灵均轻笑一下：“你呢，没事吧。”
　　“我中毒不深，服过解药已经没事了，又没受外伤，”洛颜的目光在沈灵均衣领露出的纱布上停顿了一下，说道：“要喝水吗？”沈灵均道：“我不渴，你快去睡吧。”
　　“哦，我也不困。”
　　“……”
　　洛颜得逞地笑了笑，起身倒了一杯水往沈灵均面前一递：“喝！”沈灵均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无奈道：“我没力气。”洛颜闻言托起沈灵均的头，喂他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沈灵均，只见他的眼睛从眼角到眼尾勾勒出好看的弧度，睫毛长而直，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洛颜很想像以前那样自然自如地开口调侃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白梦雨给你包扎伤口时骂了你好半天，不知道你听见了多少。”
　　“隐约听到了几句。”
　　“他说你明明能听到，就是在装死。”
　　沈灵均嗤笑道：“这句我听见了。”洛颜道：“龙寻今天借四方镖局的手害你，是不是因为上次你……替我报仇？”沈灵均道：“龙寻早就视我为眼中钉，从他知道我在龙威阁安插内线时起，恐怕就起了杀心，与你无关。”洛颜道：“那我也占了一部分原因。”沈灵均笑了笑：“很少。”
　　“你说过‘隐’无色无味，当时怎么察觉的？”
　　“直觉，算是一种江湖经验吧。既然这毒无色无味，又和龙威阁有关，也就只有‘隐’了。”
　　“所以你还是喝到了毒酒。”
　　“一点点，”沈灵均道：“我终于知道义父当年中毒时的感受，原来是这样。”洛颜微微叹息，她当时只喝了一口酒，身体几乎麻了一半。可想而知若是真的中毒已深，在濒死之际该是怎样一种无力感。
　　“你还是忘不了当年的情景。”
　　“忘不了，也不想忘。”
　　连着几日阳光明媚，积雪逐渐消融。屋外空气又干又冷，屋内暖意融融，炉火烧得正旺。
　　“你轻点！”沈灵均疼得直吸气。白梦雨将纱布打了个结，冷笑道：“现在知道疼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后果？”沈灵均道：“你知道根本原因不是这个。”
　　白梦雨哼道：“我知道但其他人未必清楚，你就不怕别人嚼舌根？你是无所谓，江彦怎么办？”沈灵均声音有些闷：“我知道！”白梦雨道：“你这几次三番的，再加上江彦那个小模样，保不准别人以为你有断袖之癖。”
　　沈灵均一阵剧烈的咳嗽，白梦雨手忙脚乱道：“你别激动，小心伤口裂开！”沈灵均好不容易止住咳，没好气道：“那你就闭上嘴！”白梦雨仰天长叹道：“沈灵均啊沈灵均，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发现你是一个见色忘友之人。”沈灵均冷笑一声，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白梦雨取笑够了，转过话题道：“行了不说这个。这次龙寻下的套可让你钻了个正着，姜还是老的辣啊。”沈灵均喟叹道：“龙威阁盯上四方镖局是真，逼迫四方镖局也是真，可究竟逼迫陆剑干什么却只有他们自己清楚。陆剑声称被龙威阁欺压来找我合作，其实龙寻真正逼迫他的，是要除掉我。真真假假，防不胜防。”
　　“你就没想过其中有诈？”
　　“想过。但觉得可以一试。”
　　“多大把握？”
　　“六成半。”
　　白梦雨哭笑不得道：“还有个半……不过你趁机吞并四方镖局而且师出有名，也算扳回一局。龙寻偷鸡不成蚀把米，怕是要憋出内伤。”
　　“来而不往非礼也。”
　　白梦雨不无忧虑道：“哎呦看你们这个情形，总感觉那天不会远了。原来我倒不太担心，可现在韩通加入了龙威阁，你必然已经下定决心亲手结果他性命，到时免不了一场生死相搏。
　　我还是那句话，”他戳了戳沈灵均的心口，“护好你这里，就算你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能救你的命。我是个大夫，只管活人不管死人，你要是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沈灵均弯了弯嘴角：“行，我记住了。”
　　“记住？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惨样子，动手的时候估计一句也没想起来！要是你自己也就算了，带着江彦你还真敢去。事后看来……”“后悔，”沈灵均干脆地承认道：“我好像已经习惯她在身边了，都快忘了她本不属于这里。”白梦雨道：“你真的喜欢她？”
　　沈灵均沉默不语，白梦雨又道：“她喜欢你吗？”还是沉默。白梦雨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你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说话间洛颜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这个这个，知道……”白梦雨还没想出理由敷衍，洛颜就已经转身又走了出去：“咳咳，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先走了。”白梦雨虚惊一场，扶额道：“再待下去我就得给自己抓副药了。她怎么急匆匆地走了？”沈灵均没说话，低声笑了一下。
　　洛颜风风火火冲到外头，被冷风一刮，脸颊上的燥热逐渐退却，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不就是没穿上衣么，再说浑身缠满了布条，跟穿了衣服也没区别呀，不好意思什么！
　　埋头整理文书的高飞看到洛颜又出来又回去，满脸疑惑道：“不是要给园主送花名册吗，怎么……”洛颜淡定说道：“刚才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我这就送上去。”
　　又是一天晴好，天空蓝得透明。洛颜照例睡了午觉起来，带着刚睡醒的懒怠走进了沈灵均的房间。屋内多出的身影让洛颜一时间有些恍惚。
　　赵汉生一身风尘仆仆，闻声转头道：“江小弟这段时间辛苦了。”洛颜立时清醒过来，忙说道：“赵大哥回来了。”赵汉生笑了笑，一脸的如释重负道：“是啊，一路有惊无险，总算不虚此行。”“玉寒石拿到了？”看到赵汉生的表情，洛颜也不由跟着高兴道。“拿到了！”赵汉生笑着朝桌子上指了指。
　　洛颜看过去，只见那块石头晶莹剔透，里头有一股乳白色的不知是水还是烟雾的东西慢慢流动。整个玉寒石周身散发出一阵阵寒气，让人禁不住直打冷颤。洛颜赶紧往一旁躲开两步，说道：“果然叫‘玉寒石’，冷冰冰的要怎么用？”
　　“这个就要问白梦雨了，”赵汉生道：“哦对了，回来的途中我们遇到了洛峰洛大侠，宫老让我给你捎句话，他就不跟着一起回来了，说……让你自己看着办。”
　　让我自己看着办？这个胖老头儿简直……！洛颜一口气堵在胸口，碍着赵汉生在场没有骂出来。赵汉生见状急忙解释道：“宫老说他要找洛大侠兑现什么承诺，我也不知他们之间有何恩怨，反正一个跑一个追的就走远了。只留下了这句话。不过，宫老虽这么说，沁园你想待多久自是就待多久。”
　　最后一句话颇为贴心，洛颜心里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我……”她甫一开口，就被沈灵均从旁打断：“大哥，你一路劳顿，还是先歇一歇吧。其余的我们过后再说。”“好。”赵汉生答应道，先行离开回去休息。
　　房间里又剩下两个人。阳光透过窗棂打进屋子里，冬日的午后，一切看上去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看来，”洛颜说道，语气里带了些萧索意味：“是时候告辞了。”沈灵均默然，半晌，开口道：“也好。”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