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z2y2308

14、十四、归程

　　翠竹郁郁葱葱，从打开的窗子看去，只觉得满室绿意盎然。
　　洛颜莫名想到了西苑里的银杏树，一棵棵枝繁叶茂，从二楼的窗户里一伸手就够得到。
　　“洛颜？”江放喊道。洛颜回过神，问道：“啊？怎么了？”江放说道：“你发什么呆，我刚说的你有没有听到？”洛颜道：“江芷信上说了什么，她还好吧。”江放道：“哼，好得不得了，我看是乐不思蜀。”
　　“她过得好这是好事，你还不乐意？”
　　“她敢过得不好！要是白梦雨那小子敢欺负她，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既如此，你们就松口吧。让白梦雨上门来，把江芷风风光光娶过去。”
　　“再等等，我还没考察完呢。”
　　洛颜扶额道：“行吧，你们高兴就好。江芷……没说些别的？”江放道：“什么别的？”“没什么，我看看。”洛颜说着从江放手里抽出信，自己又看了一遍。“你放心，也好好问候了你，没把你这个表姐忘了。”江放道。“哦，那就好。”洛颜清清淡淡说道。
　　从江府回山庄的路上，途经拱桥，洛颜不由得放慢脚步。距离沈灵均突然到访，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他应该快到洛阳了吧，洛颜兀自思索，忽然一阵清苦气味扑鼻而来。她看过去，原来是一车药材正从桥上经过。
　　日暮时分，夕阳落下一地余晖，晚霞在天边烧得炽烈。周遭是来来往往的过路人，有小贩挑着扁担在吆喝，桥下三五小舟摇曳而过。洛颜看着那辆载满了药材的车走远，鼻端依然萦绕着浓烈的苦味，久久散不去。
　　洛颜，我竟然有点，想你了。
　　她蓦地加快脚步，几乎一路飞奔回山庄。命人牵来马，她匆匆对管家丢下一句：“我去洛阳一趟，你照看家里。”便扬鞭策马而去，头发花白的管家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对着她的背影大喊道：“庄主现在就要去？天都要黑了！”
　　临近晌午，大街上人声嘈杂。洛颜汇入城内的车水马龙中，急切的心情反倒平静，牵马缓步而行。
　　进入城中，洛颜感到今日气氛似有不同。她竖耳去听周遭议论。“龙威阁横行几十年，竟然说倒就倒。”“可不是，听说里面打了一夜呢，火也烧了一夜！”“现在都成一片灰烬了……”洛颜心里猛然一跳，换了方向直奔龙威阁。
　　入眼是大火过后的断壁残垣，那些高大气派的房屋庭院被烧成了焦炭，好几处还在冒着烟。曾经风光无限的龙威阁，如今只剩得一地狼藉，一片废墟。
　　洛颜心跳得厉害，她揪住旁边一个看热闹的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人道：“昨天夜里呀，整个洛阳城都知道。火今早才熄。”
　　昨天夜里。洛颜指尖微微颤抖，昨天夜里。昨夜的血战随着大火烟消云散，眼前只有残留的遍地瓦砾和大片血迹。她伫立其中茫然四顾，什么南下办事什么正好路过，沈灵均，你之所以来，就是专程同我告别的吗？
　　沁园大门紧闭，想是大战过后忙于休整，为防有人趁虚而入，此时戒备森严异常。洛颜在大门前踟蹰片刻，才扣响门环。许久不来，竟多了些近乡情更怯的意味。
　　不多时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脸熟的面孔露出来，洛颜说道：“是我。”那人狐疑道：“你是谁？”洛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扮，这才反应过来道：“我找沈园主。”“我们掌门不在。”那人说罢就要关门，洛颜从门内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合上之前喊道：“江芷！”
　　“表姐！你怎么来了！”江芷又惊又喜走过来，转头道：“这是我自家人。”洛颜被放进门来，洛颜一把拉住江芷道：“沈灵均还活着吗？”这话开门见山撞过来，江芷被问得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回答道：“活着。”洛颜如释重负道：“那就好。”
　　活着就好。
　　“但是……”江芷道：“梦雨哥说沈大哥的伤情有些反复，还是要找他师父稳妥些。所以他们已经出发去了云南药师谷。”洛颜的心又提了起来：“伤得很重吗？连白梦雨都治不了？”江芷忙摇头道：“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这次受伤和之前玉寒石的功效好像有些相冲，梦雨哥有些拿不准，这才决定去药师谷，他们天刚亮走的。”
　　此刻沁园里到处是伤员和穿梭其中的神仙居伙计，洛颜看着眼前繁忙景象，半晌没有说话。江芷看着洛颜小心翼翼道：“表姐，你没事吧。”洛颜摆手说道：“没事。其他人都还好吧。”江芷道：“受伤有轻有重，还好命都保住了。”如今听来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话，但其时必然艰难凶险万分。洛颜轻轻叹道：“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江芷也有些慨叹道：“不想沈大哥看起来那么和善的一个人，竟然藏着这样的心思！梦雨哥也是，平常话没少说，在这件事上嘴倒是严。我要是早知道一定告诉你。”洛颜平静地哦了一声：“是吗。”江芷忍不住道：“表姐，你可真沉得住气。他们走得不快，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洛颜摇了摇头道：“我累了，先去睡一觉。”江芷只好道：“那就先睡觉，一看就知道你只顾着赶路没好好休息。”说着拉起洛颜朝里走去。洛颜不置可否，拖着一身疲惫任由江芷拉着自己走向西苑。
　　进了西苑，那几株银杏树赫然撞入眼帘，还有枝叶掩映下的二层小楼，还有两侧的厢房。洛颜眼睛莫名有些酸涩，她对江芷说道：“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待一会儿。”江芷了然，说道：“行。”
　　秋风起，树枝轻摆，洛颜的目光随着几片叶子飘然而下。
　　她记得初来乍到的那个早上，自己也是站在这里，沈灵均突然从背后叫她。洛颜闭了闭眼睛，走进了自己住的房间。
　　房间里一尘不染，一点儿也看不出已经半年没有住人。东西摆放的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茶壶里还盛着水，好像房间的主人只是临时出了一趟门，一会儿就会回来。洛颜的手拂过洁净的桌面，她仿佛看到了沈灵均每天擦拭桌椅，打扫房间，一遍又一遍。
　　突然，洛颜不可自抑地，泪流满面。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月满中庭，星汉璀璨。洛颜踩着月色星光踏上二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里似乎仍旧弥漫着中药的苦味，淡淡的、熟悉的、遥远的。房间笼罩在一团黑暗里，洛颜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桌边点上灯，一眼就看到了那束枯黄的银杏树叶。
　　它还在。
　　然后她看到了一封信，只在开头写了两个字——如果。笔锋走势并未收住，字旁还滴了几滴墨汁，似是本来还有下文却没有写出。那封信铺开在桌面上，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有两个字，几滴墨，和道不尽的欲说还休。
　　如果，如果。
　　洛颜缓缓在椅子里坐下，静静看着书桌上的烛火跳跃，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人影一晃，江芷走了进来。
　　她在洛颜对面坐下，说道：“前面都安顿得差不多了。赵大哥带着萧逸高飞他们强撑着照看大局，忙前忙后的我就没有打扰他们说你来了，再说三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楚。”洛颜道：“做得对。”江芷两手托腮，探询问道：“不去找沈大哥啦？”洛颜将面前信纸折起来收好，说道：“不找了。回头你转告沈灵均，就说信我看到了。”
　　“他给你留了信？说了什么？”江芷眼神一亮，忙把信纸抓过来，兴奋之色逐渐转为疑惑，“就两个字？你确定这不是写废的，或者只是他信手写上去，根本不是留给你的？”
　　洛颜道：“你只需告诉他，我等着他来见我。”
　　江芷绝倒：“真的看不懂你们两个诶！”洛颜笑了笑道：“回去收拾床铺，今晚我借住神仙居。”
　　黑暗静谧无波。
　　洛颜睁眼看着眼前的虚空，忽听耳畔江芷说道：“表姐，你睡着了吗？”
　　“没有。你怎么还不睡？”
　　“我想起了好多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我们经常像这样一起睡。感觉还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转眼我们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江芷，你现在幸福吗？”
　　“幸福。”
　　“嗯，睡吧。”
　　晨光熹微，城门外的草木沾染了露气，显得湿润清新。有些叶子开始发黄，同那些深绿浅绿一道层层铺开，别是一番美丽。
　　洛颜骑马缓缓走过。此前两次都急于赶路，而今放慢脚步才发现，沿途有那么多风景，未来有大把的好时光，她可以细细品味，慢慢等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是几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