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z2y2308

11、十一、遇险

　　鸽子通身雪白，在洛颜手掌间亲昵地蹭了蹭。洛颜从鸽子腿上取下信件，逗弄了一会儿，扬手将鸽子放飞。“山庄怎么样，一切还好吧。”沈灵均在一旁说道。“一切正常。”洛颜合上信道。
　　“那就好。主人不在期间，山庄秩序还能照旧，看来你管理得不错。”
　　“一代一代留下的传统，我不过遵循而已。”
　　“有旧例可循了好，这恰恰说明了它的合理性。若是凡事都要依靠一个人，而他一旦离开就乱了套，那么即使这个人才能再高，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也是失败的。”
　　洛颜闻言挑眉：“这话我大伯也说过，所以他才放心把山庄丢给我自己跑出去游山玩水。”沈灵均笑道：“你十六岁就接管山庄，如此算来可是经验老道。”洛颜哼了一声道：“我大伯倒是落了个逍遥自在。不过也是因为锦绣山庄不涉江湖纷争，他才这么利索交给我。如果尽是些勾心斗角——”
　　“江湖上的事，往往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也要招惹你。锦绣山庄能抽身事外又能独善其身，这是最令我佩服和羡慕的地方。”
　　“哦？能得沈园主沈掌门如此青睐，在下荣幸之至。”
　　“言重。其实我何止羡慕，简直心向往之。”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隐居世外？”
　　“若是此间事了，我倒真想……”沈灵均笑了笑：“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沁园主人沈灵均竟有退隐之意，这话若传出去不知要掀起多大波澜。洛颜倒似没多大惊奇，说道：“那样也不错。”沈灵均对她的反应也不奇怪，只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到时锦绣山庄收留我如何？”
　　洛颜忍俊不禁道：“这倒是个主意。不过可不能让你白吃白住。”沈灵均作为难状道：“我这个人别无所长，只能给你看家护院了。”
　　两人哈哈笑了一通，沈灵均道：“言归正传。明天你独自行动，一个人要小心。”洛颜道：“你就放心吧，决不把东西给你弄丢。”沈灵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若不是明天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五毒门，这次碰面本不用劳烦你——我不想你卷进来太深。”
　　沁园明里暗里一直未停下开疆拓土的脚步，此次兵不血刃拿下五毒门，条件就是沈灵均必须亲自到场。而恰在此时，隐藏在龙威阁的人发出消息要求见面。两厢碰到一处，沈灵均分身乏术，思来想去只得——
　　洛颜道：“高飞太年轻，萧逸又不够稳重，你怕他们藏不住事把这个重要人物给暴露了，这找来找去也只有在下了。沈园主，你在培养人才方面不够下功夫啊。”沈灵均不由莞尔：“谨记江公子教诲。”洛颜道：“我不明白的是，五毒门不过一个小门派，位置又偏僻，为什么要吞并他们？”沈灵均道：“五毒门虽是小门派，但这一派精通各种暗器毒药，正是我们所缺乏的力量。他们地处偏僻，正好扩大我们的势力范围。”洛颜道：“你是说……”
　　“沁园和五毒门之间的区域，以后都将属于沁园。”
　　洛颜被沈灵均眼中一刹那的锐利锋芒震住，她不由道：“你所图,甚远。”沈灵均却突然面露怔忪之色：“若是龙威阁倒下，到时各大门派必定借机扩大势力范围，我必须为沁园铺好路。”洛颜闻言一愣，总感觉他这话里有别种意味，她试探地问道：“说的你好像真的打算退隐山林似的。”
　　沈灵均自嘲一笑道：“总要给自己留点念想。”明显不欲多说。洛颜也不再多问，她从刀架上取下那柄长刀，刀身瘦窄，闪着凌凌寒光，刀柄上一侧刻‘浮’，一侧刻‘沉’。浮沉刀，这些年随着沈灵均开疆扩土，拿在手里莫名有一种令人颤栗的压迫感。
　　兵器跟人久了，果然都带上了灵性。洛颜将刀放回去，轻轻吁了一口气道：“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抢地盘，龙威阁会坐视不理？”沈灵均道：“是不是明目张胆，都逃不过龙威阁的耳目，不如索性放手去做。这次正好也是对龙威阁的一次试探。”洛颜摇头笑道：“你每天想这么多事，白掌柜知道了可又要跳脚了。”
　　“他现在对我是眼不见心不烦。”沈灵均道。楼下传来脚步声，沈灵均临窗望去，正是高飞和萧逸并肩走了进来，他回头道：“人到了，我们下去吧。”
　　来到楼下的议事厅，不等二人拜见，沈灵均便开门见山道：“准备得怎么样了？”高飞将将执礼的手又放下，他道：“都准备好了。”沈灵均道：“很好。高飞随我去五毒门，萧逸接应江彦。我们潜伏在龙威阁中的人十分重要，这次的碰面需慎之又慎，切不可走漏风声。”高飞萧逸齐齐应声道：“是！”
　　天气有些阴沉，山里云雾缭绕，比城中更冷几分。自从来到沁园，洛颜已许久未呼吸到山中的空气，虽然周围略显荒凉，她还是感到几分亲切。此刻沈灵均应该快到五毒门了，洛颜算着时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那个人还未出现。据说这人在龙威阁隐藏极深，平时只传递消息，很少直接露面。这次是因为有重要东西送出，才给了洛颜一睹其真容的机会。想到那神秘之人即将揭开面纱，洛颜既好奇又期待——直至此时，她仍对那人身份一无所知，只能等着他主动递出暗号。
　　一阵冷风吹过，洛颜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心里忽而生出异样之感，她闭上眼睛凝听片刻，猛然睁开双眼。她迈步正欲离开，便有一把剑迎面刺来。
　　身前气流被忽然而至的利刃划破，洛颜就地翻滚躲开，抽出腰间软鞭甩出，“哐”的一声，两方兵刃相击，各自后退一步。洛颜看到来人面容不由暗暗吃惊，何钦！此人可谓是龙寻的左膀右臂，在龙威阁中占着极其重要的位置，怎么连他都亲自来了！
　　“反应倒快。”又有一人出现说道。洛颜瞥了他一眼，这人比何钦年轻不少，比自己恐怕也大不了几岁。她依稀记得这人似乎也在龙威阁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洛颜心里又惊又疑，消息走漏了？怎么会？
　　龙威阁的人围上前来，洛颜不动声色道：“二位可是龙威阁的朋友？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后出现那人冷笑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洛颜也冷笑道：“我干什么关你何事？”那人怒道：“沁园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对我们说话！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定是图谋不轨！”
　　他这一副傲慢的神态让洛颜怒极反笑，她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身后剑风又至，却是何钦带领手下要来拦住她去路，洛颜挥鞭迎战，忽然“簇簇”几声，竟有几支短箭直冲她而来。
　　袖箭！洛颜忽地认出那人，龙寻身边还有一个心腹善使袖箭，年纪轻轻便被龙寻看重，因他每次都会同时射出三支箭，所以江湖人称‘三支’。此人不常露面，洛颜只在龙威阁远远见过他一次。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下就遇到龙寻身边两员大将，她内心哀叹连连，这次真的撞大运了。
　　三支箭转瞬即至，一旁又有其他人碍手碍脚，洛颜连避两箭，最后一支终是没有躲过，被一箭穿透肩窝。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蔓延开来，她连退几步，撞到身后树干这才堪堪站稳，头上已满是冷汗。
　　洛颜自出生以来，还从未受过这般苦楚，更没有面临过如此险境。她努力压住心中慌乱，急急思考着对策。好在箭上没毒，看来他们想要活口。
　　何钦与三支走近，忽见洛颜伸手往怀里一探，不知拿出了什么东西朝他们扔过来。“小心！”众人人下意识避开，却原来是洛颜使诈趁机逃跑了。
　　“追！”何钦说道。三支冷哼道：“他跑不远！”话音刚落，就见一支信号烟花冲上天空。“他们的人恐怕很快就会赶到，我们得速战速决。”何钦说道。“这还用你说？”三支不屑道，也不等何钦，带着人就朝前追去。何钦冷冷看了三支远去的背影片刻，这才跟上前去。
　　洛颜忍着剧痛展开‘弄影’奋力往前逃跑，求救信号她已经发出去了，但是这片山林她完全不熟悉，此刻无异于闭着眼睛瞎跑，就算萧逸接到信号立刻赶过来，也未必能及时找到她。而身后追赶的脚步非但一刻也没停下，还越来越近。洛颜一时间心乱如麻，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滚落进一旁的杂草窝中。她四下查看，索性躲在里面。
　　眼下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人声渐至，“这小子没影了。”三支的声音。只听何钦道：“一定是躲到哪里去了。他们的人说不定马上就到，我们分开找吧。”“那就如此吧。”三支说道。洛颜听着四周悉悉索索的探查声，简直心跳如鼓。有脚步声似乎在自己藏身之处前停下，一只手拨开了面前的杂草。
　　洛颜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五毒门一应事务有条不紊地进行交接，眼看就要接近尾声，沈灵均拉过五毒门原来的当家人，几句勉励的话刚刚说完，就见高飞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灵均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什么时候？”“萧逸那边火速派了人来报，但是那边距离咱们这儿路程不短，是以……”高飞说道。沈灵均闻言转身就往外走，一眼瞥见高飞跟了上来，说道：“你留下，做好收尾。”
　　“是！”高飞应声道。他折回去对着满脸不解的五毒门掌门解释道：“刘掌门，不不，以后就是刘舵主了。园主有急事先行一步，咱们就把这边一块儿完成吧。”换了称呼的新任舵主满面笑容道：“那是自然、自然。”
　　天色逐渐发暗，云团翻涌，似乎要攒足一场大雪下来。寒风一阵冷似一阵，沈灵均却出了一身的汗。他看着地上斑斑血迹，心里一阵发紧。
　　“信号就在这附近发出，萧舵主已经带人四处去寻了。”留守原地的下属禀报道。沈灵均道：“去找一辆马车在山下等着。”又对其他人吩咐道：“你们留在原地，若有情况即刻通报。”众人领命，沈灵均在四处查看一番，转身快步而去。
　　眼前杂草再次被拨开，洛颜一颗心瞬间提起，待看清来人，简直悲喜交加：“沈灵均，你怎么才来！”沈灵均看到洛颜肩膀被血染红一大片，一张脸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失血而异常苍白，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是是是我来晚了，”他过去扶住洛颜：“让我看看伤口。”
　　“你怎么找到我的？”洛颜道：“我刚刚听到了我们的人在附近，可我没力气喊。”沈灵均瞳孔微微收缩，闷闷“嗯”了一声。
　　“消息看来是走漏了，我本来在约定的地方等，可是他一直不来，最后我莫名其妙就被攻击。估计他们早就埋伏在那里，看我察觉到情况有异，而接头的人也没出现，索性抓住我再说。我不认识这里的路，只能一通乱跑……”洛颜没注意到沈灵均的情绪变化，绷了许久的神经此刻终于放松，就忍不住说个不停，她实在一个人等了太久。
　　一个人唠唠叨叨半天，却不听沈灵均有回应，洛颜问道：“你在听我说吗？”“我在听，”沈灵均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将箭伤附近的衣服撕开一个口子，看着露出的箭头处翻起的血肉和凝结的暗红，眼神几乎要凝结成冰：“我要把箭拔出来，你忍着点。”
　　洛颜道：“我忍不了。”沈灵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行，那就不用忍。”他拿出随身带着的伤药说道：“我随身带的药不多，先简单包扎一下，回去再让白梦雨给你仔细医治。”洛颜有些发怵道：“你轻点。”沈灵均忽然来了一句：“你等的时候担心吗？”
　　“担心，怕你们还没找到我，我就先血尽而亡了。”
　　“那害怕吗？”
　　这个问题让洛颜短暂思考了一下，她支吾道：“我……不……”剩下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截断，洛颜痛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疼死我了！你也不说一声！”“说了你又要紧张了。”沈灵均一边说一边利落地上药包扎。“可还是疼得要死！”洛颜骂道：“三支这个乌龟王八蛋，给我等着！”“你放心，”沈灵均道：“这个仇，我给你报。”
　　“给你这个，”洛颜递给沈灵均一个东西道：“幸不辱命。”那是一个印着钥匙形状的泥模，沈灵均道：“你拿到了？”洛颜道：“是。当时他找到了我的藏身位置，但是没有声张，还给了我这个。怪不得你对他这么保密，这人竟然是何钦。上次的地图消息就是他递出来的？”
　　沈灵均点头道：“当年他执行任务陷入险境，但是龙寻为了减少损失放弃了他。后来巧合之下我将他救下，由此何钦便成了我安插在龙威阁的眼线。我能找到你也是因为他沿路留下了记号。”
　　“原来如此。那他算是沁园的人？”
　　“不。他是为了还我人情，也借此报复龙寻。一旦最终目标达成，他便会离开。”
　　“沈灵均，”洛颜忽然正色道：“你老说那个最终目标，要做到会很辛苦吧。”“是。”沈灵均道。“也很危险。”洛颜道。沈灵均直视着洛颜的眼睛，目光一如往日般沉静坚定：“是。但必须去做。”洛颜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明白。”沈灵均将语气放轻松道：“做什么事没点风险呢？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应该关心的是你的伤。”
　　做什么事没风险？洛颜从沈灵均那里不止一次听到这句话。她嘴里哼道：“那是自然。你这又是密室地图又是宝库钥匙的，听着就头疼。”沈灵均轻轻一笑：“行啦，快走吧。”他解下斗篷披在洛颜身上，扶起她道：“来，我背你。”
　　“你背我？”
　　“你不愿意的话自己走也行。”
　　“我愿意！”
　　山路崎岖，寒风凛冽。洛颜伏在沈灵均背上却有些昏昏欲睡，仿佛回到了婴孩时期的摇篮里，摇啊摇，晃啊晃。当然，她对那时一点记忆都没有，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此刻就是这么觉得。脸上忽然一凉，洛颜睁开眼看了看道：“下雪了。”“是啊，下雪了。”沈灵均的声音轻轻传来，似在耳畔低语。洛颜合上眼睛，被拉进了沉沉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