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素栗

9、（九）

　　金枝忽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起来，铜镜里的面容歪歪扭扭扭曲着，描画得再精致也掩盖不了，那双眸子里是快乐还是痛苦已分辨不出，她抚上自己的脸颊，若不是手上残存的伤痕提醒着她，或许她已经临阵脱逃。
　　小桃从外头匆忙小跑进来，附在她耳边低语：“眼看四少爷就要下课，我们出发吧？”
　　“嗯。”她终是点了头，嘴角牵起，眼中却毫无笑意。
　　楼下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叫卖声不断，金枝独自坐在雅间，手边是刚刚端来的玉白瓷酒壶，圆圆的瓶身还温热着，卿堂还没来，她已开始小酌，上好的桂花酿倒入口中，初时带着点苦涩，入喉后又唇齿留香，她喝上了瘾，一杯接着一杯，待小桃领着卿堂进来时，一壶薄酒已经空了。
　　她双手交叠伏在桌上，听见动静便转过头去，隔着屏风望见那人穿着一身纯白西装，耳边幽幽响起小妹那时的话语：“姐姐你瞧，那是上门向你提亲的苏家三少爷，你可欢喜？”后来就是锣鼓喧天，她的花轿巡游了半座金陵城，最后抬入苏家。锥心似的疼，她将酒杯掷了过去，企图打破这些恼人的幻象。
　　小桃跟着心痛起来，退出去前对卿堂说道：“四少爷，你好心劝劝小姐吧。”
　　卿堂绕过屏风走了进去，金枝微眯着眼总算把人看清，蹭的起身朝他笑道：“你看看我，宴请你，自己倒先喝上了。”她拎起酒壶意欲给他倒一杯，壶嘴里却只滴落几滴，连酒杯底都未覆盖，她又傻傻笑了起来，说：“没事，我让小桃再去多拿几壶，我们喝个尽兴。”
　　卿堂从她手中夺下酒壶，虚虚扶着她坐下，沉着脸说道：“我不喝酒，你也不许喝。”
　　金枝看着他严肃的模样笑了，打趣道：“才几岁啊，小鬼扮大人。”
　　卿堂不喜她总将他当作小孩，辩嘴道：“我只不过比你小两岁而已，更何况十八岁已经成年了，我三哥可是十八岁的时候娶了你。”
　　“……”
　　眼见她的眼光狠狠颤动了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急忙道歉：“我不是有意提他的。”
　　“无妨。”金枝勉强笑了笑，拿起手边的茶杯敬到他面前，说道：“既然你不喝酒，那我今日以茶代酒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卿堂愣愣地瞧着她客气又疏离的样子，终于明了她此番宴请的目的，怕是他的过分关心给她造成困扰。他像是做错了事似的垂下头，低声说道：“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他也拿起茶仰头饮尽，茶杯放下时碰到盘子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实在没有胃口，便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他才踏出两步，突然一双手抱住他的腰，他顿时愣在当地，听见身后的人细如蚊的声音：“不要走。”
　　金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前抱住他，或许酒壮人胆吧，她的脑袋昏沉沉的无法思考，身体跟随心底那个阴暗的念头走向万劫不复。
　　“卿堂，陪我一起下地狱吧。”她那么想道。
　　卿堂掰开她的手，转身扶住她的肩膀说道：“你看清楚，我不是苏卿玉。”
　　“我知道。”她踮起脚生涩地吻了上去。
　　卿堂不知所措，理智叫嚣着推开她，可直到她离开他的唇，他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双手紧握成拳。
　　金枝整张脸都红了，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其它，心慌的厉害，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埋进他怀中，耳边是他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他的情意，骗不了人。她顿时愧疚起来，卿堂待她如此好，她怎能恩将仇报？
　　她急忙后退几步，扶着额头说道：“我醉了，你别管我，回家去吧。”
　　“小……”她正想把小桃唤来，“桃”字还未出口，已经被卿堂吞了进去，他紧紧将她箍在怀里，温柔的少年忽然变得霸道起来，理智、礼教、道德，通通见鬼去吧，苏卿玉如此不珍惜她，凭什么拥有她？
　　金枝觉得自己的气息几乎要被他吸尽，脑中更是一片混沌，唯有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任由他胡作非为。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小桃张口道：“小姐，伙计来上菜了。”他才终于松开她，她总算得以喘口气。
　　卿堂哪还有心思吃饭，拉着她往门外走。
　　小桃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见一切如期进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结过账后偷偷回到苏府，让人以为金枝身体不适早早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