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素栗

7、（七）

　　一向深居简出的金枝拿出嫁妆张罗了一场堂会，替卿玉向大哥赔不是。堂会办得热闹，向来爱对她冷嘲热讽的大少奶奶竟转了性子似的在老太太面前狠狠夸了她一番，她虚虚应着，瞥向一旁并不领情的苏卿玉。
　　老太太前几日以命相逼，他才终于老老实实在家呆了几日，金枝依然同从前一般和他同塌而眠，心中却连一丝一毫的悸动都没有了，再不对他嘘寒问暖，斟茶递水，只当他是陌路人。然而当着老太太，她又是另一番做派，大方得体、贤良淑德，还替他张罗这场堂会，给足了大哥面子。
　　卿玉冷眼瞧着她做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实在懒得深究，独自坐在一旁饮酒，偶尔嚼上几粒油煎过的茴香豆，可谓爽口。
　　前一场戏他没留心听，不知何时就结束了，没一会儿下一场又开始。熟悉的开场，是秋砚的招牌戏，可惜唱戏的人不是他。他泛起苦笑，又饮下一杯酒。
　　金枝掐准了时间，拔高声量朝老太太说道：“娘，这可是我花重金请来的名角陆秋砚呢，您爱听什么戏，照点就是了。”
　　此话一出，老太太面上一僵，与此同时，台上人自幕后缓缓走出，步步生莲，一开口便惊艳四座。
　　一只酒杯碎裂在地，酒洒了一地，苏卿玉抓住金枝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眸中满是怒火质问道：“你是故意的？”
　　台上人在做戏，台下人亦在做戏。
　　金枝满脸无辜回应道：“卿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转头望向老太太问道：“娘，你可知卿玉在说什么？”
　　老太太的脑仁儿又隐隐作痛，她瞪着苏卿玉说道：“不就是一个戏子么？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坐下，别打搅人听戏。”
　　“你定是故意的。”
　　苏卿玉死死掐住她的胳膊，虽然冬天穿得厚，金枝还是彻彻底底感受到那股子恨意，她试图挣脱，眼角含泪说道：“卿玉，你拽疼我了。”
　　“苏卿玉！”苏卿贤恼了，重重拍在桌上，惊得一旁的大少奶奶捂着胸口喘气。
　　卿堂顾不得许多，冲上前拽开苏卿玉的手，骂道：“三哥，你疯了！”
　　看着最疼爱的弟弟挡在她面前，酒劲渐渐上头，他愈发激动起来，戳着卿堂的胸膛说道：“你不要被她骗了，她都是装的。”
　　“金枝，他在耍酒疯呢，你不要和他计较。”苏卿贤一把将苏卿玉拖走，拖到无人的角落里说道：“不要忘记你答应过什么，苏叶两家的合作若是黄了，你就是苏家的罪人。”
　　金枝轻轻揉着胳膊，看见远处苏卿玉垂首丧气的模样，笑意渐渐爬上脸庞，他有多不痛快，她便有多痛快。
　　一旁看戏的二少奶奶终于看懂了整场戏，凑到唯一认真听戏的二少爷耳边嘀咕：“三房有好戏看了。”
　　二少爷苏卿良不明所以，双目不离台上回道：“这戏确实好看，金枝有心了。”
　　“真是个呆头鹅。”二少奶奶戳了下他的脑袋，也坐回去听起戏来。
　　这戏从白日唱至昏黄，最后一场戏落幕，小桃领着陆秋砚到了苏家人面前，老太太平日里爱和人说笑，此时倒是冷着脸坐在一旁。
　　屋子里的人一片沉默，只有金枝吩咐小桃拿出赏钱，热络说道：“这是三少爷和我的一片心意，陆老板可要收好啊。”说着她挑眉看了眼苏卿玉，又说道：“若还想要其他奖赏，尽管提出便是。”
　　“不必。”陆秋砚挺直腰杆没接下赏银，瞥了眼苏卿玉回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三少爷的赏钱我陆秋砚收受不起，就此告辞。”他作揖拜别，撩起长衫下摆从容不迫走了出去。
　　“可真有性格。”金枝微眯着眼，说的算是实话。
　　回了屋里，不出所料，苏卿玉已经等着找她麻烦，她悠闲地踱步到他面前，先发制人嗤笑道：“我还以为三少爷会追着陆老板出去呢，结果看样子三少爷用情还是不够深呢。”
　　“你够了，叶金枝，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我不够。”金枝弯下腰，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眼光中渐渐浮现一丝混沌，好似在触碰年少时的梦，那个屏风前对着她粲然一笑的男人似乎还在眼前。
　　然而，那终究是场梦。苏卿玉不耐烦拂开她的手，终于使她的眼神清明起来，她直起身子拍了拍手，如拍去尘土一般。
　　她脱去外套走向床榻，屋里响起她幽幽动听的声音：“这才哪儿到哪儿，苏卿玉，你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