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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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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大夫给卿堂用了几卷白纱布才终于止住鼻血,老太太看着铁托盘盛满带血的纱布,气急攻心昏了过去,一行人手忙脚乱把老太太送回屋里,西洋大夫也被拉了过去。
卿堂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照,本来英俊的面孔,如今鼻孔两处塞着卷成团的白纱布,甚是滑稽,他想明日万不能以这副模样去学堂,否则定会被取笑。
“卿堂。”
门外忽然传来金枝的声音,他立马应道:“哎”。
他快步走到门后正欲打开房门,想起自己的滑稽模样瞬间住了手,不顾大夫的叮嘱扯下鼻间的纱布团藏在手心,才终于开了门。
他的鼻梁处已经显现出淤青,金枝满脸担忧看着他问道:“听说大夫来过了,应该无大碍吧?”
她的关心令他心中欢喜,他将手藏在身后摇头笑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那就好,我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金枝温和地笑着,可是,好生疏离。
在她转身时,卿堂鬼使神差伸手拉住她,小桃吃了一惊,急忙四处察看,见无人才放下心来,她早就怀疑四少爷对小姐暗生情愫,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
金枝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沉下脸正要告诫他一番,却见他鼻间又流出两股血,淌过嘴唇、下巴落在靛青长衫上,又落了几滴在地板上,她一时慌了,上前扶住他对小桃说道:“快去请大夫。”
小桃一溜烟跑了,卿堂摊开掌心取出那两团纱布想胡乱塞回去,似乎并无用处。金枝扶着他进了屋,入眼便是那一盘没来得及处理的带血纱布,明明就很严重,这人偏要在自己面前逞强。
幸好她懂一些止血的法子,待他坐定后,她取来凉毛巾给他擦拭后脖颈,一只手按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她的手很凉,可她触碰到的地方却变得火热起来,他的身子逐渐僵硬,余光却忍不住落在她的身上。
西洋大夫赶来后重新给卿堂做了检查,面上忽然露出难色,金枝的心提了起来,她忙问道:“这伤可是很严重?”大夫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喃喃自语:“这也不发烧啊,面上怎烧得通红?”
金枝复又看向卿堂,卿堂只好别过脸去,抬起手掌随意扇了扇,讪笑道:“这屋里闷得很。”
“闷吗?”大夫愈加困惑,目光落在两扇敞开的窗户上,恰好迎来一阵寒风,吹得他瑟缩一下。卿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些难为情。不过大夫并不打算深究,走到一旁收拾药箱。
屋子里陷入一片静默,偶尔发出金属碰撞声,卿堂抬起眼皮偷偷望向身旁之人,谁知对方亦正凝望着他,看起来思绪繁重。
目光交汇的刹那,金枝心虚地移开眼,就在方才,她彻底看穿他的小心思,也就在方才,一个疯狂又可怖的念头滋生在她心底那个阴暗的角落里。
戏台上的旦角踩着鼓点挥舞长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肆意潇洒,身段柔软比过女子,看客们看得欢喜,频频拍手叫好,金枝坐在最前排,取下手上陪嫁的金镯子扔到台上,金镯子轱辘轱辘滚到旦角脚边,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微微颔首向她致意。
一场戏足足唱了一个时辰,总算等到曲终人散,有了“金镯子”的引荐,金枝堂而皇之进了后台,班主将她领到旦角面前说道:“秋砚,这位少夫人想请你去家里唱堂会。”
陆秋砚拱手浅笑道:“感谢少夫人抬爱,不知少夫人是哪一家?”
“雨花巷苏家。”
不负所望,果然见到他眼中震动,金枝继续幽幽道来:“说起来我的丈夫正是陆老板的旧相识苏卿玉呢。”
戏班里的人谁不知陆秋砚和苏卿玉的事,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等着看好戏,班主怕惹出什么事,微微侧身挡在陆秋砚身前,谄笑道:“秋砚还要赶下一台戏,少夫人不如和我谈。”
金枝并不恼,隔着班主高声问道:“陆老板不敢去么?”
陆秋砚拨开班主站了出来,冷脸笑道:“有何不敢。”
“那便恭候陆老板大驾。”金枝始终浅浅笑着,令人捉摸不透。
踏出戏园子时,小桃搀着金枝气得牙痒痒,对着门前啐了一口,说道:“瞧瞧那趾高气昂的模样,白瞎了小姐你的金镯子。”
金枝却觉得畅快,仰头望着躲进云朵里的太阳,说道:“金镯子算什么,好戏就要开场了。”
既然她无法离开苏家,就要搅得他们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