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素栗

14、（十四）

　　好不容易把承业哄睡着，金枝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盼了四年，总算把他盼了回来，他变得沉稳了，风度翩翩，眼中有了沈小姐，再也不会用当初那种炽热的眼神凝望着她。这所有的一切，她在这四年里早就料想过，只是亲眼目睹又有不同，心像缺了一块似的。
　　她俯下身子轻轻地亲了亲承业，把他搂入怀中才觉得踏实些。
　　幸好她还有承业。
　　翌日一早她便去了绸缎庄，做得比平时更加卖力，老掌柜见她精神不济，拨着算盘问道：“少奶奶，你看着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金枝的面颊红扑扑的，她抬手碰了下额头，有些发烫，难怪觉得身子沉，怕是昨日受了寒。她轻轻摇头回答老掌柜：“不碍事，多谢您关心。”
　　熬到下午身上已经出了几次冷汗，整个人虚的厉害，她实在受不住便早早回去，恰好碰见沈乔在逛园子。
　　她别了朵海棠在耳后，见到她欣喜不已，自来熟挽上她的胳膊说道：“嫂子，见到你太好了，我好无聊呀，你陪我说说话吧。”她笑得灿若桃花，金枝不好意思拒绝，硬撑着身子陪她回了卧房。
　　沈乔性子好，热情又幽默，金枝被逗得不停在笑，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笑过后忽然有一瞬间的静默，她撑着脑袋看向沈乔，发自真心感叹：“沈小姐，卿堂能遇到你，真好。”
　　话音刚落，卿堂推门而入，原本面上带着笑意，见到她的一刹那，脸随即沉下来，神情冷漠问道：“你在此处做什么？”
　　她讪讪起身，未回答他，而是朝沈乔欠身说道：“既然卿堂回来了，我便先回去了。”
　　“我送你。”
　　他不等她拒绝已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园中，垂丝海棠满满挂了一树，随着风飘荡起来，有花瓣飘飘洒洒落了下来，恰好有一片落在金枝的发丝上，卿堂看得出神，她忽然转身看向他，他躲闪不及，直直对上她的双眸。
　　他假意咳嗽一声，以此掩饰心底的情绪。可她的眼里平静无波，她的话语更是一派淡然，他听见她淡淡说道：“我知你有话想同我讲，讲吧。”
　　时隔多年，念念不忘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真没出息，他生起一股闷气，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冷言道：“不要在沈乔面前胡言乱语，她心性单纯，和你不一样。”
　　她本就头热发昏，听到他的话一时站不稳退了两步，最后重重跌坐在地上，手掌蹭到鹅卵石上，火辣辣生疼，可是仍比不过心疼，她在他眼中已经成了满腹诡计的人么？
　　有谁知道她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曾是个心性单纯的人呢？
　　她双目无神坐在地上，失去意识前好像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醒来的时候只有小桃守在床边，浑身痛得快散架一样，耳边一直回响着苏卿堂的话，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小桃见她醒了急忙端来药，她推开药碗泪眼涔涔，沙哑着嗓音问她：“小桃，我是不是很坏？”
　　小桃知她的心事，默默搂住她让她肆意发泄。她不敢说四少爷抱着她回来的时候满脸慌张，守在床边几个钟头，愣是等到她退烧才离开，这两人的纠葛今生注定无结果，倒不如不让她知晓。
　　自从他离开后，她再也没落过泪，原以为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没想到因为他的一句话便溃不成军。
　　“真没出息。”她带着哭腔自嘲，不过总算冷静下来，探头在屋里打量一圈，然后红着眼问小桃：“承业呢？”
　　“四少爷带着呢。”小桃舀起一匙汤药喂到她嘴边。
　　他莫不是觉得承业跟着她会学坏，难不成他要抢走承业？
　　她越想越慌张，掀开棉被急忙起身，一阵眩晕让她站不住，小桃正要劝她，她扶住她的胳膊有气无力地说道：“快领我去找承业！快点！”小桃拗不过她，特意给她多加了件衣裳方才出门。
　　承业拿着放大镜趴在书桌上玩耍，不吵也不闹，甚是乖巧，卿堂坐在一旁观察他，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孩子和父亲的缘分浅，是他的命。”
　　卿玉的话一直萦绕于他的脑海，他当年一气之下远赴他国，未曾见证承业出世时的模样，只是偶尔想起他和金枝有个孩子，此次回国终于见到他，那份血缘亲情一旦续上，对这孩子的亏欠便与日俱增。
　　若是他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有爱他的父亲和母亲，该有多好。如此想着，他伸出胳膊把他揽入怀中，看着他明亮的眸子问道：“承业，我做你的父亲好不好？”
　　承业不明所以，举起放大镜递到他眼前稚声说道：“四叔，给。”
　　“好。”他温柔地笑起，不再追问。
　　沈乔捂着嘴站在门口，见四处无人赶紧闯入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