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对象竟是龙傲天》鹿茵衫

58、鲁田

　　看着懵懂的儿子，鲁田的心又软了下来，他叹气用粗糙的手掌轻抚他的发顶，口气温和道：

　　“听话，爹马上就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比村里好吗？”福旺问。

　　“好。”鲁田没停下手上的活，漫不经心地回他。

　　福旺脸上终于露出开心的神情，他对爹的话从来深信不疑，爹说好就一定好。但高兴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窗外说：

　　“可是......院里的枣树怎么办。”

　　鲁田身形一顿。他的视线也随着儿子落在了院中那颗枝叶茂密的枣树上。

　　那是他媳妇，福旺的娘生前亲手种下的。枣树长得很好，每年都会结又大又甜的枣子，福旺最喜欢的就是爬到树上眺望远处连片的农田，有时还会和枣树说话。

　　今天被二黑抢了东西，明天爹下地伤了手，后天邻家三婶夸他聪明伶俐......福旺总是对枣树絮絮叨叨。

　　如今匆忙离去，这颗枣树的命运就要从此与他们割离开来，莫说福旺，鲁田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但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走。

　　“啊——！！！”

　　屋外突兀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鲁田脸色蓦地煞白，福旺立即跑到他身后紧紧抱住他胳膊。

　　不会吧。鲁田心中腾起一个恐怖的猜想，他挪动脚步走向屋门。明明只有几步之遥，鲁田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有一半的力气是用来压下那个想法，另一半用来抵御恐惧。

　　他知道自己不该怕成这样，可还有福旺，如果他......不，鲁田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正是因为儿子，他才更无法退缩。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木门，万籁俱寂，乌云遮月，方才的惨叫仿佛只是幻觉。他咽了口唾沫，跨出门外四处张望，过了许久却仍旧没有异动。

　　鲁田稍稍松了口气，也许祸端还未波及到这边。这个村子已经不能再待了，他回头招呼怯怯躲在屋里看他的福旺，背好行囊，父子俩以最快的速度往村口奔去。

　　一路上仍是平静，深夜村民们早已吹灯，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对父子。

　　“爹，我怕。”跟在他身后的福旺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些颤抖。

　　“不怕，马上就到村口了。”鲁田顾不得停下安慰儿子，眼睛只盯着前方。

　　很快到了，他已经看见村口那棵大柳树了，马上就能离开......

　　“嘭！”

　　身后有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先感觉福旺的脚步停住了。

　　“福旺快走！”他边催边回头，却见福旺背对着他，浑身颤抖不止。

　　“咋了？你......”鲁田说着朝对面看去，瞳孔骤然放大。他看见前面不远处一间房门大敞，地上趴着个人。看姿势应当是从门里跌出来的，只是这副模样似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个人脖子到腰部的血肉全部消失不见，只留白森森的人骨。而腰以下的部分也正在消失，罪魁祸首就是他腹腔内的那团烂肉。

　　烂肉蠕动着向前爬行，顶端的大口“咔嚓咔嚓”地蚕食着余下的血肉。

　　“啊啊啊啊！”亲眼目睹这炼狱般的情形，鲁田再也顶不住，失声大叫起来。而福旺因极度惊恐反而发不出声音，只是脸白得不能再白，腿也早软了。

　　也许是恐惧让鲁田爆发了求生本能，他在脑子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伸手抱起儿子，箭步朝村口冲去。此时这条再平常不过的路，四周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都变成了张嘴吃人的野兽。

　　“等、等下！是田大哥吗？”

　　一道带着哭腔的嘶哑嗓音喊住了他。这声音他认识，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回头看去，是村里王大九的媳妇桂芝。她头发散乱，脸上身上都溅着血点，六神无主地朝他跑来。

　　“田大哥，求你救救大九吧，他快不行了！”桂芝气喘吁吁道。

　　他看了眼桂芝身后的残缺尸体，女人似乎是太过紧张恐惧，竟没有注意到。鲁田很想拔腿就走，但大九和他关系不错，前年他在山里打野味被咬伤腿，还是大九把他背回了村。

　　于是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你......你别急，大九他怎么了？”

　　桂芝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又被扑簌簌落下的泪水冲刷着：“他、他说肚子疼，怎么都好不了！我去找真人，可是真人不见了，那医馆里都空了！我去求张婶儿，没人开门，李伯家也没人，哪里都没人......”她边流泪边说：

　　“我敲翠玉家门的时候，门终于是打开了，可我走进去看见一地都是血，翠玉就躺在床上。我喊她不搭理，我把她翻过来才看见，她、她的肚子没啦......红的，全都是红的，田大哥，是不是元日到了？我们家也该装红......”

　　鲁田见她神色恍惚、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才意识到桂芝已经疯了。于是他二话不说，抱着福旺开始跑。

　　他边跑边想这回看见啥我都不绝不回头，结果没跑几步，又听见有人在喊他：

　　“等等。”

　　这次是从头顶上传来的，鲁田简直欲哭无泪，想出个村怎么这么难啊？
　　不过这声音他听着耳熟得很，没等他想起来是谁，一道身影就飘然降到他面前。

　　鲁田一瞧，顿时大喜，忙上前道恩公。

　　此人正是白日给了药救下他和福旺的年轻公子。只不过公子现下看着颇为狼狈。他的白衣划破了几道口，左肩处最长，伤口也最深，白日里一丝不苟的束发如今也略显凌乱。

　　他将一个稻草扎的人偶递给鲁田，并说：

　　“你可否留下？”

　　鲁田当然不愿意，表示现在村里人身上的错头蛊不知为何都发作了，这村子一定死了很多人。而且那悬壶真人要是找来，他们就死定了。

　　公子似乎对“悬壶真人”这个称呼很不满，眉头紧锁，但还是向他解释道错头蛊发作是那名邪修所为，他来时邪修已经逃走，他现在要追上那邪修将其诛杀。

　　说着公子眼中满是悔恨，他说自己万万没想到邪修如此狠毒，不惜以自身气血为代价引动雨花村所有错头蛊来拖延自己。

　　而这个稻草人偶名为无相苦，专克蛊毒，公子让他把人偶埋在村子西南边第一间院中有树的屋里，滴血以饲，如此雨花村内的蛊就会绝迹。

　　鲁田问为何是自己，公子答你是有缘之人，只有你才能阻止雨花村的劫难。

　　再三纠结过后，他问公子能否保证福旺不会受到伤害，公子当即在福旺身上施了个术法，驱散福旺周身萦绕的死气，连衣衫都焕然一新。

　　鲁田答应留下了，公子对他行一礼，又深深望了一眼因为术法作用趴在他肩上熟睡的福旺，最后留下一句“人各有命”便匆匆离去。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如今鲁田已是老态龙钟，抽着水烟袋，眼睛微眯，仿佛话说多了在犯困：

　　“这么多年，村里人都讳莫如深，不再提起这件事，拆除医馆后也不再接近那块地方。”

　　“怪不得村里的人会说去那里会染上怪病。”令汐手指抵着下巴沉思道。

　　这个从鲁田眼睛里看到的故事虽然不太完整，但也能不难猜出最后是那位神秘的公子去对付邪修，邪修不敌，于是引动全村蛊毒。神秘公子把事情交代给鲁田之后继续追击邪修。

　　“那位公子后来如何了？”

　　“不知道。”老头吐出一口烟：“我再也没见过他。”

　　楚峦青又问：“所谓的悬壶真人及其弟子们，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鲁田闭上眼回想片刻，才缓缓道：“我记得悬壶真人身上好像画有一只黑鸟。”

　　黑鸟？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姑缅派那只振翅欲飞的姑获鸟。看来就是他们了。

　　“那无相苦在哪儿？”令汐问。

　　老头用烟杆子指了指地下，没有言语。

　　“您家就是西南边第一家有树的屋子？”楚峦青恍然道。

　　鲁田微微点头，眼神黯淡：“那位公子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才会是“有缘人”，所以福旺还是离他而去了。

　　“您当初为何会留在雨花村中呢？”令汐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也许是愧疚。”即便时隔多年，老人回想起时仍会感到怅然：

　　“这么多年来，我时常梦见那些死去的村民。如果当初没有想一走了之，我或许还能劝走几个人。后来连福旺也走了，这就是报应吧。”

　　“你们跑不了多远，错头蛊还是会发作。”楚峦青忽然道。

　　鲁田没有回答，而令汐却笑了：

　　“您知道为何那位公子说您是有缘人吗？”

　　“为何。”老头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

　　“在我看来，只是因为您的善心。”她笑语盈盈，声调柔和：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早就逃走了。可您却愿意留下来守护这个村子。我们刚来时，您也想劝我们走。

　　您与福旺当初能遇见那位公子，免于在错头蛊下死无全尸，这也是命。如果不是您引来了那位公子，雨花村势必要死更多的人。您是全村的恩人啊。”

　　鲁田错愕地看着少女清丽的脸庞许久，才缓缓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彼时夜风拂过，院中枣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有一枚叶片飘落，被风裹挟着轻轻送到树下那两块小小的石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