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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真人 ...

  •   男人憨憨一笑,张口满嘴酒气,说每日下地劳作,回家已是精疲力竭,倒头便睡,哪里有闲心修炼。

      医师问他难道不想提升境界,有朝一日提步登仙么?

      男人仰头大笑起来,说神医您真会说笑话,世间谁人不想羽化成仙,可我一介草民,连这巴掌大的村庄都出不去,况且天资愚钝,何谈登仙?

      可医师却并不回答,只问那日给你们的丹药可有服下,男人说当然,多亏了那药自己和婆娘才没染病。

      医师道你夜间归家后尝试运转周天,自然晓得其中玄妙。

      男人深信不疑,当晚就开始吐纳灵力,他大喜过望,因为吸收灵气的速度竟比原来快了十倍不止。他赶紧叫上妻子一同修炼,还特地嘱咐她不可外传。

      可雨花村不大,邻里之间本就没有多少秘密,加上女人得了好处心中得意,没多久就泄露了出去。

      很快整个村子都知道神医有神药,且越传越离谱,过了几日已经连服神药立破境界的谣言都有了。

      在如此传言下有不少人就按捺不住了,开始是悄悄提着礼品上门,到后来就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而医师起初也推脱,但找来的人不断增加,他就“无奈”地宣布自己这药不是随意就能炼制的,且药引说出来只怕令大家恐慌。

      然后他就闭口不言,任凭村民如何询问都不再多说。然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他越不说大家就越好奇。

      直至元日来临,家家户户庆新年,热情的村民纷纷请医师到自家喝酒。医师架不住盛情,一晚上去了三四户人家,到最后一家时已喝得酩酊大醉。这家人的媳妇一直存着小心思,推杯换盏间趁机问起了神药的事情。

      酒后易失言,医师大着舌头说药引就是得了那怪病之人身上的脓液,以毒攻毒,方得灵药。那家人大吃一惊,医师也自觉说错话,匆匆告辞了。

      “这话也有人信?”

      楚峦青忍不住出声打断,令汐脸上也浮现出嫌弃的神色。

      “你们听下去就知道了。”老人喝了口水,接着往下讲。

      医师说出神丹的秘密之后,上门求药的人所剩无几,他的门前倒是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那对夫妻听说后更是犯了恶心,但之后却也始终没有什么异状,修行速度仍是一日千里。

      村民们对药引的疑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最开始服下神丹的夫妻俩相继突破,男人因此还在城里谋得一份差事,比原先种地赚得多多了。

      而且村尾那个山根似乎是求到了神药,这几日地也不下了,天天闷在屋里。

      那夫妻俩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不仅修缮了漏水的屋顶,还将整间房都翻新一遍。这眼前看见的东西可比几句虚言更打动人心,慢慢开始有人说奇药就需奇引,越是古怪的药引效力反而越强呢。

      说到底村民愚昧,一日千里的修行诱惑力太大,没多久医师家的门槛又快被踏破了。

      不久后医师告诉村民们他与医馆的弟子们已经炼出了效力更好的丹药,马上就分给大家。

      众人欢天喜地,纷纷感谢医师。而医师却做出犹豫的样子,众人再三追问才说最近外面患上怪病的人愈加多了,医馆已经容不下。

      雨花村此地山清水秀,地下有灵脉,非常适合养病。他和弟子想在雨花村附近新盖一座用来收治病患的房子,不知大家是否答应。

      村民中仅有几人反对,多数人感到犹豫,医师信誓旦旦会设下结界,绝不会让疫病传到村里来。

      有人同意了,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点头,反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

      就这样一间大梁房在雨花村旁盖了起来,村民们很快习惯了身着黑衣的医师弟子从外面带回一个又一个病患。

      最重要的是几乎每家每户都分到了神丹,大家喜滋滋地服下,然后满怀期待地开始修炼。

      神丹没让他们失望,修行速度大大提升。于是村民对医师愈加崇敬,尊称他“悬壶真人”。

      但有人追捧就会有人质疑,从前的老头就是一个。

      他叫鲁田,是个鳏夫,媳妇早年积劳而死,只留他拉扯着七岁的儿子。他给儿子起名福旺,讨个吉利的名字。

      虽然起了这么个名儿,但他家的福气反倒像干鱼肚里寻胆——少有。村子里的人家都不富裕,可即便是不富裕中也有更穷的,福旺家就属一个。

      别人家逢年过节能吃上鱼肉,他家能用点猪油炒菜就算是好年;别人家孩子都有件新衣裳,福旺只能多打个补丁;别人家孩子炫耀爹娘去赶集给自己带回什么好玩意儿,福旺默默离去以免露出自己唯一一个断了腿的小泥人。

      可是福旺从不怨爹。悬壶真人给大家发了神丹之后,鲁田家也分到一颗。他舍不得吃,把神丹给了儿子。

      一天正午,鲁田在给村口池塘填泥,远远瞧见有个男人以十分奇怪的姿势跑来。

      他满身脓包,脸肿得看不出五官,腿似乎瘸了,跑起来随时要倒,但他仍拼命拖动双腿,最终摔倒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

      男人努力撑着手想起来,剧痛的双腿却没有给他面子。他干脆手脚并用地爬行起来,边爬边呼救命,撕心裂肺地喊着那些人要杀他,他们是邪修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鲁田和一起劳作的几个村民都惊得呆住,一时半会没有反应。

      过了片刻,那男人还在挣扎,且不断向他们求救,终于有人抖着声音开口:

      “这......这是悬壶真人的病患?”

      “好像是。”鲁田咽了口唾沫。

      “那我们......不能让他跑了吧。”那个村民紧紧盯着地上艰难爬行的男人。

      男人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绝望地抬起头大吼着那些人都是疯子......忽然他想到什么,不再痛骂医馆,而是急切地说我有钱、有灵石,只要你们肯救我,要多少都行。

      果然有个人眼神起了变化,正想问他什么,后方几个医馆弟子就追了过来,将男人硬生生拖走了。

      事后悬壶真人给了当时目睹那情形的村民不少奖赏,当然还有神丹。

      悬壶真人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得此病的病患大多有疯癫之症,不必把他们的话当真。得到好处的几人心满意足,那个动了救人心思的村民也被说服,仅有的一点不甘也烟消云散,美滋滋地抱着奖赏回了家。

      鲁田也很高兴,可夜里躺在床上,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日看到的那个男人。

      他觉得男人不像是疯了。

      但他翻来覆去,始终想不明白。他当然相信悬壶真人,可男人那双万念俱灰的眼睛像跟刺似的扎在心里,使他彻夜难眠。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鲁田投入到修炼和劳作中,这件事也逐渐被他淡忘。

      冬去春来,儿子福旺的生辰也快到了。往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像有钱人家一样庆祝生辰是想都不要想的。

      可今年不同了,村里一个比较亲近的堂兄弟给他在镇上找了一份在铁匠铺打下手的活计,虽说工钱不多,但比日晒雨淋的下地干活轻松不少。

      他甩着臂膊拉了半年风箱,攒下一点辛苦钱,想着今年给福旺买个生辰礼,让儿子高兴高兴。

      因此鲁田翌日起了个大早,揣着钱袋来到早市,转溜半圈没找着满意的,正想再往里走,忽然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他吓一跳,赶紧摸摸钱袋子还在,松了口气才扭头。

      拍他的是位年轻公子,眉清目秀得像个女子。那公子开口就说你被人下了蛊,命不久矣。

      哪有上来就咒人死的,鲁田当场要发作,但谅在他年轻,便只狠狠瞪过一眼就想转身离开。

      谁知小公子还不让他走了,硬是拽着他说什么蛊毒将要入心,再不治定有性命之忧。公子见他不信,便让他跟自己去旁边那家茶肆坐坐。

      还从没有人请自己喝过茶,鲁田仗着自己修为大有精进,这周边人又多,倒真跟他坐了下来。

      坐下后公子一言未发,而是等茶汤端上来,抬手请他先喝。就在他端起碗张开嘴的时候,对面手指一动,一粒不知什么东西准确无误地弹进了他嘴里。

      鲁田大惊失色,想吐出来却奈何那东西入口即化,已经呕不出来了。

      他这回是真的怒极,可不等他掀桌而起,腹中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似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紧接着他又感到喉咙发痒,胃中有如水车翻滚,“哇”地一声吐出一滩秽物。

      公子示意他低头看看,他只望了一眼就重新弯下腰大吐特吐起来。

      原来他吐出一团似肉瘤的东西,恐怖的是肉瘤上有几个洞,看起来竟像人的五官。

      待他吐完后公子才对他说这东西叫错头蛊,寄生在人体内时人不会感到任何异状,相反还会觉得吸收灵气快了许多。

      因为吸收灵气的并不是人,而是这错头蛊。中蛊时间长了,错头蛊就会长到肉里,再也无法分开。

      待它与中蛊者完全融为一体,此蛊便会将中蛊者的身体当作养分,吞吃血肉,最后只剩下一颗头。

      看着地上的恶心异物,鲁田不信也得信了。他当即要下跪求那公子救救福旺,他什么都愿意做。

      公子扶起他,问了他的状况,得知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吃了所谓神丹后面色变得阴沉如水。

      然后公子给了他一粒方才的小药丸,叮嘱他别让这药丸碰水,又问清雨花村所在之后便离开了。

      鲁田慌手慌脚地回到家中,生辰礼也抛之脑后。回家之后他二话不说将院中玩耍的福旺抓过来,喂福旺吃下了药丸。

      果然福旺哭喊着肚子疼,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不消片刻也呕出一滩血水,那神似人面的错头蛊把福旺吓得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鲁田又赶忙跑到堂兄家中,将他拉到里屋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件事,堂兄不肯相信,可那错头蛊落地没多久就化为乌有,他没办法拿出证据。

      说得嘴都干了堂兄也不信他,反而疑心他是否想以此让自己交出神丹好据为己有。

      鲁田没办法,又去找村里一个与自己交好的朋友,好友同样不信,甚至认为他是修行走火入魔瞧见了幻觉。

      他愤怒于无人相信自己,想挨家挨户地敲门告诉他们真相,可走出几步后他就猛地顿住了。

      他又想起那个男人被拖走时的眼神。他还想起男人说的那些话,当初他觉得荒谬,现在却只剩彻骨的寒意。

      他退缩了。

      再说下去,这话一定会传到悬壶真人的耳朵里。他害怕自己会被那些身强力壮的“弟子”们拖走,害怕自己和福旺会成为下一个病患。

      于是他不再声张,而是开始在福旺稚嫩的疑问声中收拾行囊。

      “爹,我们要搬走了吗?”男孩看着鲁田把家里的东西能带的全都装了起来。

      “嗯。”

      “去哪里?”

      “不知道。”他仔细将家中积蓄包了又包。

      “爹,我们能不走吗?”福旺很是不舍地看了看窗外:

      “我还想和铁柱他们玩儿呢。”

      不知怎么,鲁田心头无名火起,转头吼道:

      “成天就知道玩,玩死你才高兴!”

      福旺顿时噤声,委屈又不解地望着自己父亲,不明白他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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