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医师 ...
-
令汐走近黄贤损毁的魂魄,慢慢蹲下身注视着渐渐褪去恶鬼面容男人。
“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少女朱唇轻启,似地府孟君。
或许是鬼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这句话使黄贤几乎涣散的瞳孔又动了动,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好像生锈的喉咙里发出:
“我想......求你们......帮我看看小秋。”
两人没有回答,静静等他把话说完:
“她就在西鹤巷往里,”黄贤奄奄一息,眼神却因为小秋重新燃起一点光亮:“往里走五十步,有家做馒头的。还有,告诉她里屋卧房靠床那面墙,左数第八块砖头下面有道缝,这些年攒下的全在里边了。替我向她道歉,不能陪她去看东街的杂耍了......”
他一口气说完,沉默良久,眼中似有水光闪烁。鬼魂是无法流泪的,那是残月洒下的柔光。黄贤的躯体开始变得透明,他最后说:
“我对不起王富贵一家和老道......”
随着他消逝在夜色中,那句话也显得虚无缥缈,随风散去,一如他不应该留存人间的年月。
“我们走吧。”
楚峦青提醒令汐,她还看着黄贤消失的地方发怔。被他一唤,令汐回过神来,点头应声道:
“嗯。但这件事还没结束。”
“当然。”他眸色似乎暗了几分,这块荒地就在雨花村边上,地下的法阵十有八九是姑缅派的手笔。但他们至少二十年前就开始做这档子事了,而雨花村民世代居住于此,难道就完全不知情?甚至说其中没有任何联系,他都是不信的。
令汐叹气道:“可惜黄贤就这么魂飞魄散,要是能生擒就好了。”如果能让黄贤跟他们回到五行司,必定能找出更多线索。
“我看这儿还有个证人呢。”楚峦青突然笑道。
她眨眨眼睛看向他,正想问什么证人,他就旋风般出现在远处一从灌木后,单手拎起一个人。
“哎呦哎呦,放我下来。”
小胖子两只小短腿在空中不停扑腾,手伸到后颈去抓那只拎着他衣领的手,嘴里喊着“放我下来”,脸上带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诧异表情。
原来是铁牛。想不到这小屁孩胆子居然这么大,敢跑到这里来。刚才他们注意力都在黄贤身上,他离得又远,这才没被发现。也算他命大,如此强大的厉鬼要是对他放出点死气,他哪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老实交代就放你下来。”楚峦青眉毛一挑,拎着他摇了两下,好像他是团柳絮似的。
“就,就刚才,真的。我就看到你们把那个鬼打倒了。”铁牛说着还吸溜一下因为吹夜风流出来的鼻涕,楚峦青皱着眉把他放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可真厉害,不怕厉鬼把你也开肠破肚?”
铁牛把这句话理解为赞赏,自豪地往前挺了挺胸脯:“那可不,我爹说我是全村狗胆最大的。”
你爹也没在夸你吧......楚峦青嘴角一抽。
“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令汐问道。
“我睡不着嘛。”铁牛本来就对她很有好感,见她向自己提问,就兴高采烈地讲了起来:
“我本来想偷偷出来屙尿,可是一出来就看见这边在打雷!而且雷特别奇怪,不是咔嚓一下就没了,它还一直在发光呢。我就想来看看怎么回事,嘿嘿。”
铁牛讲得手舞足蹈,看不到半点害怕,只觉得十分刺激。说完后他看着两人颇为崇拜道:
“你们果然比那老道士厉害多了!消灭了厉鬼,我爹一定会重重有赏的!”
“你这小子,”楚峦青听笑了,伸手去掐他的耳朵:“别学个词就瞎说,我们不要你爹的奖赏。你先回家吧,告诉你爹明日一早我们再去拜访。”
送铁牛回到他家附近,途中两人还要应付他那张麻雀似的不停问东问西的小嘴。他们问铁牛知不知道这片荒地从前是做什么的,铁牛答不清楚,但是爹和村里人都说不能到这边来,否则会染上怪病,所以他才只敢远远地看着。
“咱们接下来去找那位老人?”令汐目送铁牛蹑手蹑脚地钻进家门后问道。
“嗯。”经过白天那老头话里有话的劝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肯定懂不少内情。
两人按白日的记忆再次来到那座破屋前,窗内竟还亮着忽明忽暗的光,在一片漆黑的村子里有些突兀。
这老头怎么还没睡?两人对视一眼,迈步朝走向屋前。
“叩叩”,令汐上前敲了两下门:“老人家,是我们,卯兔司的人,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屋内很快有了回应,是一道沉闷而苍老的嗓音:“进来吧,门没关。”
于是她轻轻一推,破旧的木门抗议般发出扎耳的“吱呀”声,无力地向后退去。
这间屋子可以说是真正的家徒四壁,两人目之所及仅一桌一椅罢了。窗上原本糊着的黄纸在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下早已朽烂不堪,夜风畅通无阻地吹进屋内,把唯一的光源蜡烛火苗吹得摇摇欲坠。
老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木椅上,不知是不是姿势原因,他的身影比白日看上去更加老迈佝偻。
“夜半三更,多有叨扰,实在抱歉。”楚峦青仍站在门后没有动,只是抱拳道。
“没什么叨不叨扰的,我也没睡下。”老头也没有转过身来,连脑袋都不转一下,使人疑心坐在那里的该不会只是一座雕塑。
“进来说吧。”
听见老人发话,两人才慢慢走到桌对面。他们看见老人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果然是没有好好休息的模样。不说老头没有邀请他们坐下,这屋子里也没有能坐的东西。
“你们......比我想的要强。”他幽幽开口:“帮雨花村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我也该感谢你们。”
“职责所在。”楚峦青笑了笑,问道:“听您的口气,想必已经明白我们的疑虑,可否解惑?”
“无非是想问厉鬼的事。放心,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老人语调有些哀戚,缓缓揭开一个令人咂舌的秘密。
几十年前,某个江湖门派秘密在雨花村附近设立了据点,他们并非将此处用作正道,而是进行一场丧心病狂的献祭。
他们设下引魂阵法,吸纳方圆百里的游魂,而后将这些游魂炼作某种灵物。可他们并不满足于此,开始抓活人炼魂。
活人炼魂,这样毛骨悚然的名字他们却当作吃饭喝水一样频繁地进行着。起初他们设立结界,雨花村的村民都是境界低微的普通人,自然发现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外终于降临。
一个被虏来的女人不知怎么从被关押的地方逃了出来,刚好撞上了一位妇人。女人向她求救,求她帮自己躲起来。
妇人见她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模样,架不住她声泪俱下的哀求,心软答应下来。
妇人让她藏在自家地窖中。但门派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第一个搜查的地点当然就是雨花村。但当时的领头人没有让手下采用粗暴的办法,而是装作云游四方的医者,声称有个女人在别处染了怪病,脑子也出了问题,不肯留在医馆治病。
这次医馆的人看管不慎,让她逃了出来。假医师告诉村民们,那种怪病会传人,一旦接触过就会被染上。而一旦得了怪病,浑身皮肤就奇痒无比,把自己的皮肤挠烂了也无法停下。
假医师面容诚恳地请求村民如有见到病患要立即告知,他可出财物感谢。村民们原本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看见他拿出那袋沉甸甸的银块时,所有人都动了心思。
而那妇人一面被他说的怪病唬得有些害怕,一面又眼馋那些银子。那么多钱,他们种几年的地也拿不到啊。
如此想着她就匆忙回到家,将此事告知自己的丈夫。丈夫听了让她赶快去看看那女人,于是他们来到地窖,想问女人是不是真的得了怪病。
可当他们拿着油灯唤那女人时,却没有回应,只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夫妻俩继续往里走,女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火光下,皮肤通红,布满脓包,她不断用手去挠,脓包破开流的血浸湿了衣衫,她也浑然不觉。
火光使她有了反应,她抬起头来,皮肤坑洼如癞刺,猩红血水将她整张脸染成赤色。
妇人被吓得当场瘫倒在地,连尖叫都忘记了。最后是她丈夫强拖着她跑出地窖,踉跄着去找了那个医师。
于是女人当天就被抓了回去,医师特意绑着她在村中行走,目睹的村民无不被那骇人的惨状惊得停下脚步。而医师也信守承诺,不仅给了夫妻俩银子,还有灵石丹药等等,丰厚得难以置信。
对于是否会染病,医师向夫妻俩保证,只要吃了他的药就不用担心。
就这样雨花村的村民对假医师深信不疑,他也借势表态,声称见此处人杰地灵,就留在雨花村修炼。村民们自然欢迎,尤其是那对得了好处的夫妻,忙前忙后地帮他收拾住处。
夫妻中的男人不时来找他喝酒,他也表现得乐在其中。直到一天晚上,医师见男人喝得醉眼朦胧,问他最近是否勤加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