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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孔硕/王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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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孔硕。你也可以叫我王敢,不过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哪个名字都不是我,我的灵魂也不会只局限于一个名字。
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都认为我很高傲。但其实我不是一个高傲的人,我并没有看不起他们,可我真的很烦,为什么那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正确?
“在爱情里,你已经成家了,可这个时候出来一个比你伴侣更好的人,你会选择坚守所爱,或选择更好的人,还是选择脚踏两只船?”
“脚踏两只船啊,能一把抓,为什么要选择啊?搞笑吧你?”朋友拍一下我的脑袋,我不明白。
难道真的是我太落后,跟不上时代发展了吗?他们不会觉得恶心吗?这就好像三个人轮流吃桌上的东西,把嘴里的吐出来,再分给另外两个人吃……
而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疑问呢?这就要涉及到一个案子—《孔庄村情杀灭门惨案》。但其实它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孔庄村幼子弑母案》。期间还涉及着一桩—《落后村庄买卖强|女|干案》。
知道事情的已经全部死亡,我后来也已经死亡。我身上的谜团一旦解开,不知又会有多少人觉得身处险地,内心不安。可我无所谓,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死在那些内心不安的人前面。
所以我不是高傲,从我的视角看,是一个死人抬头看路上行走着的活人们。恐怕没有人能明白这个视角,除了我。
我生在县城,在一个很普通的村庄长大。十岁时,我依然是父母寄予厚望的好孩子。四年级,依然是全班第一的成绩。他们都说我天生聪明,有时大人说话都能接上茬。但其实我不过是敏感,能看懂他们笑意中的白眼而已。
妹妹比我小一岁,她也是全班第一。她活泼机灵,鬼主意很多,长相可爱,很讨大人们喜欢。我也时常拿她与同龄人炫耀:“你妹妹能有我妹妹可爱?我妹妹全天下第一可爱,而且还是他们班全班第一,你妹妹才不可能跟我妹妹比呢。”
“我爸说你妹妹是买来的,生来给你做童养媳的。就是从小时候开始养的媳妇,她才不是你妹妹呢。”
“你再用上面放屁试试?有本事在我面前说,来!”
我时常因为这件事与他们打成一片,可我从来不较真,也从来不往心里去。因为我知道是假的。我知道那是我亲妹妹,才不是什么童养媳,我妹妹这么好,将来肯定是要飞到天上去的,才不可能被囚在这么一个村子里。我爸妈肯定不能同意的。
这天学校提前放学,我照常给妹妹买了烧饼。可这一次的烧饼却没能送到她手上。因为路上正好碰见一个裹着棉袄,蹬着三轮车的老人。车里有很多小狗,他看见我手上的烧饼,停下车子:“你这烧饼能不能分我一半?车里的小狗太饿,我养不活。分我一半烧饼,我让你抱走一条狗。”
我给他整块烧饼,他却推脱着不要,把半块烧饼全掰给狗狗。我想他应该是不想跟狗吃同一个食物,所以那半块烧饼我自己吃了。
他让我自己选,我一眼便选中黑白相间那条,其它都是纯色,就它与众不同,于是要了。
学校离村子有一段距离,中间需要路过麦田,不过这时侯的麦田仍是一片荒芜,还需再长高些才能看见。
我家在村子的边上,深处的边上。较为偏僻。夏天的路边总有杂草,冬天的路边全是树杈还有绿植根,一般杂草旁是沟壑,可去年村中人捐钱将沟壑填平,种上一圈芦苇。他们竟然还学上城里人那些看草品茶的趣味了吗?真是奇怪。
我抱着狗狗路过芦苇,他突然卯足了劲儿朝芦苇那边大声叫唤。我从前总喜欢稀奇玩意儿,见狗狗朝芦苇里叫,就以为芦苇里有宝藏,以为自己用半块烧饼买了个使者,离成为英雄就差一步之遥。
结果却看到一个身壮如牛的男人正在撕扯与我同龄的女孩的衣服,我正想着做英雄的时候就要到了,结果同龄女孩是我喜欢的全班第二—赵雪。我愣住,晃晃脑袋后觉得这是英雄救美的好时候,正要拿起旁边的木棍狠狠敲男人的头,结果男人一个转身,我拿着木棍僵在原地。那是我爸。
赵雪衣不蔽体,手臂皮肤青紫。曾经听周围的同学说她的父亲经常打她,说她全班第二,没有出息。结果现在我的父亲也打她,新伤添旧伤。
我爸看到是我,没有半点羞耻心,反而大大方方地把我拉过来,还把我手上的木棍拿掉。行为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来来来,正好你们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以后你的媳妇还能多一个。我跟她爸都说好了,到时候两家供你们上学。”
我爸拉着我就要脱我的裤子。我一向要面子,班级里传出什么谣言,我都要吼上半天。何况是在女同学面前脱裤子?而且还是在我喜欢的女同学面前!结果我更没有想到,我爸直接就开始教我……这场面简直不能用恶心二字形容。
我在我爸解裤腰带时直接跪在地上,赵雪红着眼睛,泪痕已经干在脸上。我跪在赵雪前面,我爸面前,对着我爸使劲磕头:“爸,我求求你,这是犯法的。她是赵雪啊,经常跟妹妹一起玩的赵雪啊。我求求你了,我们不能做犯法的事啊。”我只能拿犯法要挟我爸,企图唤回我爸的良知。
结果我爸看远处行人增多,才拿上他的大黑长袄,抽着烟,痛骂我不知好歹,胆小怕事。然后与前方的人群融为一体,有说有笑,通篇国家政治类的大道理。
我回头也朝赵雪磕头,连忙代我爸向她道歉。她擦擦眼角的泪痕,“谢谢。”说完,穿上拉链被扯坏的袄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心里一直想着刚刚的事情,想着要不要待会儿拿箱吃的去赵雪家?可是,什么吃的能弥补这些?况且,赵雪恐怕也没有生命去承担事情败露的代价。
我越想越揪心,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有些分不清谁是犯错的人了?这世界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疯了吗?
结果回到家,大门敞开着。我心情低落,所以没有喊人。径直走向屋内,结果踩到一堆衣服,床上是我妈和我姑父,两人还在睡着,地上扔着几坨散发着恶臭的纸。
一环扣着一环,我不知道算是反应过来还是没反应过来。我又偷偷的走了。我不是很想知道这些。可我就是知道了。
路上碰到正蹦蹦跳跳回家赶的孔昕月,我装作很正常的模样把她拉过来:“提前两个小时放学,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们班传你们高年级不跟我们一起放学,我就跟我朋友一起去买烧饼了。去芦苇荡扫视一圈,捡了几件别人不要的衣裳玩过家家,在西边河岸上玩大半天才回来。我要知道你们高年级跟我们一起放学,我就不跟同学买烧饼了,还能省两块钱,嘻嘻嘻,看我聪明吧。”她说着话,眼珠子乱转,笑得那样开心。我不想扫她的兴,点点头说聪明,不愧是我孔硕的妹妹。
我领着妹妹去小卖部,花三十块钱巨款给她买了些零食,快晚上才领着她回家。但愿家里已经恢复正常了……
果然,回去时饭已经做好了。
那就这样吧,表面上的阖家欢乐也行。我贪婪又懦弱地想着。
结果第二天,赵雪没来班级。第三天也没有来,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班级里那些男孩子谈笑间提到,班级第二已经死五天了,跳楼死的。家里人嫌脏,怕村子里七嘴八舌,在院子里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连衣服旧物也一起烧了。只有村子里少数人知道,对外就说患癌症死了,反正自己的闺女,只要自己不深究,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回家的路上,我魂不守舍。昕月在我旁边说话,我都没听见。我心里重复问自己一遍又一遍:我这算间接杀人吗?
应该是知道真相,却只想隐瞒的混蛋吧。
然后我装病请假,连请三天。我一秒都不想看到别人。请先让我自己待一会儿,我感觉我要疯了。
我以为我能好好的休息一下。结果青天白日,我姑父直接就过来了。他们可能以为我没醒,商量着把我妹妹高价赏给邻村做生意回来的暴发户,七千一个月。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等成年上学有出息了,就把她卖给那些高价娶老婆的,价高者得。我妹妹一个人,就能供他们吃喝不愁半辈子。
我踹开门出去,他们看我一眼,我妈倒是叫了我一声,“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啊?这孩子,来人了也不知道喊人,不认识你姑父了吗?”
他们见我去厨房,以为我要吃饭。“你说你,还说人家孩子不知道喊人。人家刚醒,肯定要吃饭了。再说了,现在又没人,喊什么姑父啊,喊爸也行啊。”
我妈小声嘀咕着什么,不用想我也知道,毕竟我妈要面子,肯定不希望我过早知道这些。不过随便吧,早知道晚知道都挺恶心的,还不如大家一起下去,重新投胎,重新做人。
对,在厨房拿刀的我已经疯了。我感觉我现在也是疯了。
拿起刀我就朝我姑父砍,我姑父后辈的衣服瞬间被染红。可跑得还是很快,溜烟的功夫就没了。一眼都没敢回头看我妈。
我妈被我吓得浑身哆嗦,可是我一个也没有放过。我甚至不觉得她是我妈。我们家比较偏,叫得再大声,别人也听不见,何况大清早。
原本想把这些挪到芦苇荡里去的,可是想着算了,反正也要蹲局子,还不如让警察挪这些尸体。可现在还没到报警的时候,等等吧,等我爸回来。
一直等到深夜,我爸才抽着烟,满脸通红地爬回来,全身酒气。我爸还没看见屋里的血,就在院中被藏在门后的我杀死了。我看着他咽气。
至于我妹妹,中午的时候我就跟老师打电话,拜托她告诉我妹妹今天不用回来了,直接搭朋友的顺风车去舅舅家,爸妈和我都在那里等她。家里没有人。
舅舅的电话打过来,说妹妹到他家了,我们三口人呢?
“我爸妈应该是到了,一个早上死的,一个刚刚死的,差不多了。”
我舅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拿手机给他拍了个照。他吓得连夜往我这边跑,跟我妹妹说朋友家要办酒席,让他半夜去帮忙。妹妹暂时由舅妈照料。
舅舅请了律师,不知道从哪找的人指认姑父。背上的伤,成了我的正当防卫。姑父的年轻变成压倒他的海浪,连浪花都不曾掀起,姑父这艘船直接翻了车,倒在那片汪洋。
我和我妹妹都在舅舅家。所以我们家的财产,部分按流程走向该走的地方,其余全在舅舅手里。舅舅是个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我和我妹妹不值这些钱,后来他就把我妹妹卖了。说的好听点:被一个慈善家领走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当自己死了。总是会鬼使神差问出那个关于爱情的问题。所有人都当我纯情,或者脑子不发达,哪会想到我是一个杀人犯。
直到有一次,学校莫名其妙有人打群架,那天当值的有一个女警官。我在朋友眼中一向是社牛的存在,这次当然也是我拉着他们过去,看到她的那一眼,我立刻转身。朋友都说我是不是怕了。我没有理他们。
我不想看见我妹妹,就像我不想活着。可我看到我妹妹的每一眼,我都会知道自己还活着,好像是一种提醒。
后来才知道,妹妹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被保送到警校的。她手下只有一桩案子,明明已经落幕,她却坚持暗中跟进:《孔庄村情杀灭门惨案》。
所以那次在接受队长的审讯时,我偷偷跟他做了交换。
“我可以告诉你真相,可这件事情不能让孔昕月知道,我喜欢她。不希望毁灭掉她内心的白月光。”我随便找个借口搪塞,我知道他一定会同意,因为他太想要真相了。就像这些年来一直寻找答案的我一样。
“可以。”
奈何我说了半天他不信,他说太奇幻了,而且我一个小孩拿刀杀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成年女人,再杀一个成年醉酒男子……不可信的元素太多。不过他很守信,案子的转变一直到后来的枪毙,我妹妹都不知道。
这就够了,一堆肮脏的人里有两个干净的就够了。什么答案我也不要了,反正也找不到。
现实中的所有人几乎都会选择脚踏两只船,没有人选择更好的伴侣,没有人坚守所爱。至少我问过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个人的选择是单项。
可是怎么我书中写的所有角色,他们都只会跟一个人度过一生?杨泊越也是。
不过也是,我写的嘛。就像某人说过的一句话:你以为你创造出了一个世界,其实,你只是构造出了自己的内心而已。
甚至就连我看着长大的夕柚,都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记得在书中,夕源哄骗我,后将白杨带入宫中。过于幼稚,脚趾头都能猜到他没有失忆。
本身想去找他算账的,结果眼神一晃,一袭蓝衣从树梢上掠过,引得我皱眉。
我一路跟她到柔情坊,站在屋顶上听她与尤迁谈心。说着说着,整上什么情意互通,还要私奔……
我突然感觉好累啊。
我直接从屋顶上跳下去,捏住她的脖子问她:“你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你去跟青楼女子私奔?你知道为了降下你,我做过多少努力么?先帝为你赐婚,是为你好,你以为谁都能讨到那一张圣旨么?”
她竟然当着我的面妄图咬舌自尽。我及时制止,可她满嘴都是血,我扶住她,血顺着我的衣服流下来。
她看着我,“我知道,我知道一切。断梓宫消息网的灵通是你也想象不到的。而且你曾经有东西落在那里,言逑老大用灵力一探就知道。我不是父王所生,我也不是母后所生,与那些一起玩闹的公主们竟成了异父异母。先帝为我赐婚,我就要将一生都付诸在那一张圣旨上?哪来的道理?我想有自己的选择,为这个选择,死也甘心。”
“你可以在婚后将尤迁召进宫去啊。”
夕柚咳嗽着,“对姐姐不公平。对我所嫁之人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你不明白我,你自然不会懂我在说什么。倒不如让我去死。”
我看着她脖子上因为自刎而留下的疤痕,看着被沾上血液的黑袍,恍惚间好像看见我爸了……兜兜转转,我居然成为了他吗?
“哎!随你吧,随你们吧,都随便吧。”每一步都很沉重,好像我身上不知不觉间压了很多条人命。可是这么多条,都没有赵雪一条命来得让人喘不过气。
每一个角色都说我不懂他们,好像我为了这个答案,真的做了很多的错事……每一个都好像曾经的我,他们好像也像我一样在寻找答案。可为什么他们这么轻易就确认了答案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们是我编的。
然后我去找杨泊越,宣布游戏结束。当时我大开嘉伊轩的门,倒不是因为我懒得关上,而是因为我知道夕源在我身后。可惜当时我给他定在那了,不过也算间接了却他一桩心愿:见杨泊越最后一面。
队长在审讯我的时候,我全程漫不经心。没有恐惧,没有兴奋,脑子里就一句话:随你怎么审呗,反正我死定了。
因为我就是奔着死去的。尸体停留在人间太久,我是时候该被埋葬了。
也许我想要知道的,我一直都在寻找的,并不是关于爱情的问题。可现在我懒得想那些了,好累。
再也不见,这个恶心且荒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