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极限》兔芘

3、十九年

　　李决接到余小飞的电话是在半个月以前。
　　他接了电话就把辞呈递了上去，十天以前批了下来，组织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毕竟二十几年的工作压在一个人身上日复一日地画着同样一个圈实在最疲累且躁。
　　最后在李决把那盆小番茄放进纸箱的时候，他指了指办公室里的艺术灯，“能把最边上的那行星给我吗？”
　　局长觉得这很奇怪，但还是爬上梯子亲自把那颗小又得不行的又老又脏的装饰给了他
　　李决觉得自己像极了那颗行星，又老又脏，在应允承的光辉下才勉强有了点光不那么，黯淡。
　　他连轴了10天，收拾了房子，再把房子挂在网上，等人租或买。他还要把水果店处理了，店里的水果他挑有眼缘的人送，最后只留下一个小橙子.
　　他是订了今天的机票的凌晨两点起飞，上午就能回到西北机场
　　他嘱咐余小飞千万别去换门锁
　　因为他觉得如果换了锁，应允承的味就会被散的一点不剩。
　　等李决醒过来的时候，也是个黄昏。
　　他偏头就能看见远处染红的天边晚霞如火如荼地烧着.
　　他想，果然是个梦.
　　只是到现在，他还没意识到周围的消毒水味有多重。
　　这种小地方只有公立医院，条件称不上中等，所以一个房间里往往有五六个人，很是嘈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决爱上了日落.
　　如果说以前的程度是喜欢，他现在够得上为之疯狂。他会在日薄西山的时候开始静止，他在窗前看着金乌栖树，最后踪迹全无.
　　而静止的李决没有任何感觉，听不到闻不到，接触不到人世间的一点一滴。
　　但他对应允承的声音有种条件反射的敏感.
　　“李决，什么时候醒了？”

　　应允承手里拎着饭盒走进来，穿的衣服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应……允承？”李决艰难地开口，嗓子里像是被灌了好几斤沙子，一说话就难受的要命。
　　“医生说你反应过激，加上过度疲劳才导致的昏迷。到现在你睡了将近一天，开口说话实际上是很困难的。”应允承坐过来，放下饭盒看着李决，“李决，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李决刚刚走神游离的目光终于被拽回现实，他轻轻挑了眉，示意他继续说。
　　应允承告诉他，这次从他是从美国回来的，跟他父亲说了自己要和妻子环球旅行，以后应该不回来了。
　　他爸爸是同意的，毕竟应允承结了婚，甚至有了个孩子。
　　李决看着应允承含笑的嘴角，心被利刃狠狠地反复蹂躏，痛苦不堪。
　　“好啦，不逗你了。”应允承伸手捏了捏李决放在一旁的手指，脸上的笑意味深长又浪漫十分。
　　说来巧，应允承后来在美国深造的时候无意间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叫米朔，拉拉，华人，更巧的是米朔的爸爸跟应修严关系挺好的，应爷爷去世的时候，米朔也和爸爸一起来参加过葬礼。
　　米朔有女朋友，自己和应允承一样，在国内受排挤，只好用求学的借口来到国外。
　　应允承每次看到米朔和她的女朋友坐在一块的时候就会想，如果李决没有去北京，而是也来了美国，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更完美一些。
　　他就和米朔串通好了，两年之后带她回了应家，给父母过目，因为人好家境好，不久就领了证，在长三角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
　　他穿着一件衬衫，看上去像是很久以前的款式，实际上是按着一件旧衬衣的版式改的。
　　后来应家催孩子，米朔就和她的女朋友领养了一个孩子，在美国秘密度过了三年，回国的时候由应允承带着女孩回家。
　　在这三年里，应允承白天忙着工作，晚上有空的话就会趴在天文望远镜前面观察着耀目的星河。
　　十几年，他一直想找到一颗从来没有被发现过的行星，然后命名为李决。
　　就像当初他在西北因为机缘巧合遇到了李决一样。
　　有一次他在一个关于行星的小网站上发现了一颗行星，它叫应允承，已经被发现了好多年了。
　　应允承盯着电脑流泪，泪痕被覆了一次又一次，米朔和女朋友问他怎么了。
　　应允承说，他想去找李决，而且一定会有结果。
　　米朔问他为什么，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某个不被全部世人认可的星系里，有一颗行星，叫应允承。
　　米朔笑他有点傻，应允承说，是啊，就是有点傻的。
　　在这十九年里，应允承名义上的妻子为他挡了太多的世俗。
　　白天里，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有妻有儿。
　　夜晚，他是一只活在回忆里的蝶，因为对于他和李决，他没有物证，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播那段珍贵的回忆，最后活在回忆里，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曾经的时光是真的。
　　于是他的翅膀晶莹易碎，但是有一种武器叫李决，有了他，他会无坚不摧。
　　三个月前应允承无意间得到了余小飞的联系方式。
　　他问到李决，余小飞告诉他，李决从来没回过西北。
　　应允承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看了看米朔，米朔朝他笑着点点头。
　　应允承毕业以后就去本地的一个大学签约了航空航天工程系终身教授，他花了两个周办理暂时离职，千里迢迢飞到西北，见到了余小飞。
　　余小飞对应允承没有什么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和年轻的应允承、李决一块，曾经一起在沙漠里看过星星。
　　应允承让余小飞给李决打电话说了房子的事，过了几天，他飞到了这里。
　　李决听到这里特别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却被几次三番地打断。
　　应允承告诉他别急，自己还没说完呢。
　　应允承说这个的时候特别像个小孩，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他告诉李决自己其实没撒谎，他的确是带着米朔和那个小姑娘来周游世界了，只不过自己的身份不是米朔的丈夫，自己只是个单纯的狗粮收购机。
　　米朔和她女朋友的关系特别好，也许就是因为同性恋会比异性恋更长久。
　　他说他让米朔带着她女朋友在附近几个省玩，等再过一段时间就带着李决和米朔那一对真正的周游世界，从中国西北坐火车穿过中亚和欧洲，然后坐船绕亚欧大陆转一圈，每一个国家都要打卡，每一个旅游景点都要拍照留念。
　　转完了北半球就去南半球，先去澳大利亚，然后去南美，不管怎样，最后的落脚点一定要在美国。
　　他看着李决，郑重道，“李决，等过两天我带你回西北。”
　　李决笑着看他，“我本来也是要回去的。”
　　应允承又告诉他这几年他是怎样一边教学一边把自己保养成小鲜肉，就是为了以后来见李决的时候不是一个乱七八糟的中年油腻男子的形象。
　　应允承还提到自己的账户余额够自己环球三圈，因为自己的工资真的超级高，而且他爸爸有事没事也会给米朔打钱，虽然米朔都存了起来，后来也还给了应允承。
　　李决说应允承很幸运，不是因为遇到了米朔，而是因为遇到了米朔并且自己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