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极限》兔芘

4、回家

　　那一天过的似乎格外快，等李决打瞌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周围的病人家属也都已经躺在椅子上睡得很实。
　　后半夜的月亮很亮，应允承看着李决安静的侧脸心里泛起了一阵极苦的波澜。
　　他从李决周边的同事口中得知李决这几年过的不太好。
　　逢年过节的时候李决从来不离开办公室，别人都以为是他的工作太忙，没有空回家，有些胆子大的还会在年后的第一个会议上调侃局长把重活累活都压给李决。
　　局长直喊冤枉，却只能看见目光漏在窗外心不在焉的李决。
　　李决的日子是苦到极致的，时间稍微一长，他就失去了知觉。
　　后来局里那些重活累活也真的被李决主动去做。
　　李决一直都知道，只有自己在很忙的时候才会不去想念他的应允承。
　　李决也是个水果店老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断档供应橙子和小番茄，他在被局长强制要求休息的时候就会坐在橙子和小番茄堆里发呆。
　　没有人知道李决到底在想什么，人们能够看到的，只有一个很爱发呆也很疯狂的李决，知道这个相貌姣好的男人身上一定是有极浓厚的过往的。
　　应允承在最初听见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是呆滞的，甚至都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礼貌的语言来回答别人的话。
　　应允承轻轻触了触李决轻轻皱在一块的眉毛。
　　这个动作很轻，但是李决还是醒了。
　　李决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应允承。
　　他看见应允承站在自己旁边，嘴角简直要耷拉到地上，微凉的指尖放在自己眉心上。
　　应允承很抱歉把他弄醒了，但是抱歉的下一秒就俯身亲吻了一下李决。
　　李决的脑袋瞬间成空。
　　“李决，我们和好吧。”应允承趴在他身上带着鼻音道。
　　李决过了好一会，直到耳朵都被泪水快灌满了，他才道，“好，我答应你。”
　　相同的话放在不同的情景下就有了移山换海的效果。
　　上一次这句话是应允承说的，说的时候他们就要离开对方。
　　这一次这句话是李决说的，说的时候他们正在向对方无限靠近。
　　李决忽然想起来物理学上对洛希极限的定义。
　　这个定义放在行星安全上来讲，是个不错的结局，如果对于两颗行星来说，却是一个怎么也不圆满的悲剧。
　　此刻，他觉得自己以前是一个孤独的行星，他没有卫星。后来他遇到了应允承，应允承就成了他的卫星，拼命地想要向他靠拢，即使这可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可是现在李决觉得自己不是一颗孤独的行星，他可以没有一颗无限向他靠近的星体，但是他可以在一定距离以内看到自己的星环美好而浪漫。
　　这个星环，就是应允承。
　　有时候，破裂等同于永恒，却永不背叛神明。

　　三天后李决和应允承坐上了飞回西北的航班，一路上应允承在不断地分享着自己十九年以来所有的生活细节。
　　他在通过这种方式让李决融入自己逝去了的青春。
　　李决听着他说了一路也不嫌累，下了飞机还是能继续说。
　　他拧开一瓶水，递到应允承面前，“西北干，多喝水。”
　　应允承笑着接过来，“当初你还丧心病狂给我发定时邮件提醒我喝水，记得吗？”
　　李决想说，记得。但是他瞥见了应允承手臂内侧的纹身。
　　那是一个六百毫升的刻度，和他的玻璃烧杯上的刻度长的一模一样。
　　“应允承，纹身什么时候弄的？”
　　应允承嘴里还含着水，笑得眯起眼，咽了水道，“广寒对外宣布保密的第二天啊。”
　　李决看着应允承，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他摁到怀里，用力地抱住了他。
　　他的男孩，他的应允承。
　　在应允承没有李决的消息的时候，应允承是怎样度过每一个黄昏和清晨的？
　　他会一直找星星吗，这不合逻辑。
　　所以，应允承在一个人的时候，他到底在干什么？
　　十九年的光阴如流水，应允承对李决的爱意却是丝毫未减。
　　十九年啊，那个深爱的人和自己远隔山海，根本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面。
　　他是怎样保持一始如终从未变质的情感的。
　　李决不敢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那一定不比自己好多少。
　　穿着长风衣的米朔在机场门口等他们，一见到应允承就上来先跟他碰了碰胳膊，看上去像是关系极好的哥们。
　　“你好，李决先生。”米朔很合礼仪地跟李决握了手，问过好然后就拉着自己的爱人先走了。
　　“她俩就是先过来打个照面，让你认认人儿，咱俩得先回家。”应允承说。
　　回家这个词有点遥远，李决认为自己是没有家的。
　　和自己一个姓的那个雄性生物并不认可他的存在，所以儿时生长的场所只能算是自己曾经成长的地方。他和苏煦之间只有约定，没有任何生活载体，所以也不曾有家。
　　在西北，研究所旁边的屋子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居住场所，并没有什么人情味，除了那盆小番茄以外，他也不认可家的任何一丝气息。
　　可是后来他遇到了应允承，这就必须要承认他曾在某一段时间内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有家的。
　　家里不需要太多，有一个应允承就足够了。
　　后来，他背着自己的蜗牛壳四处流浪，直到此刻，他对家有了新的定义。
　　家就是应允承，应允承就是家。
　　有应允承的地方都是家。
　　其实，李决打开房门的一瞬间还是很紧张的。
　　这么久没回来，不知道它会不会空旷的让人胆寒。但是想想自己当初离开，也没打算要回来过。
　　只是，门开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为什么直觉总是在重复地告诉他有应允承的地方就是家。
　　因为这真的太值得了，有应允承的地方绝对称得上是最好的家。
　　玄关的墙壁上挂了几盆无土君子兰，普普通通的玻璃花瓶却有着不一样的温情。
　　李决回头望了一眼应允承，“你弄的？”
　　应允承傲娇地点点头，“要不你弄的？”
　　李决笑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哪来的钥匙？”
　　“余小飞同志提供。”应允承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地毯还是那个款式，电视，茶几，沙发，抱枕，落地灯所有的东西都想是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过。
　　茶几上甚至还随意地放着几个牛油果味的酸奶和几罐可乐。
　　“应允承，你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李决走到厨房，一进门就能看见理洗台上放着一盆小番茄。
　　长势很好，已经结出了青青的果子。
　　李决过去一个一个把橱柜门打开，厨具一个也不少地摆在里面。
　　看上去就像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每一粒尘埃都见证着这份忠贞的坚守。
　　“前几天吧，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在这住几天，过两天咱就走了。还有，你这房子怎么处理？”
　　李决踱回客厅，挨着应允承坐好，“卖了吧。”
　　应允承点点头，没说什么，打开电视玩超级玛丽。
　　过了十九年，应允承的技术还是烂的一批，根本吃不到月亮。
　　李决看着他玩了好一会儿，看他失去了那么多次吃月亮的机会终于忍不住了，要过来手柄，秀了一把。
　　应允承在旁边看着屏幕，乐呵呵的。
　　“李决，你以前都是让我吃月亮的。”
　　李决目不斜视道，“那是以前，不是现在。没错，我变了，不给你吃了。”
　　应允承觉得李决的确是变得太不一样，但又觉得眼前这个人又和多年前的身影无限接近，最终重合，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浪漫。
　　一别经年，经年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