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红匪

10、李晋十

　　李晋叫小余护士给孩子处理了下脸上的伤，又在医院小卖部买了堆吃的给孩子，孩子倒不像众人嘴里说的那般不懂事，给他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开。

　　上楼的时候李晋看见护士长正跟一群同事诉说自己刚刚的委屈：“我做错什么了，我不那样安慰孩子难道让我跟孩子说，你去买把刀一刀把你妈捅死算了吗。你说他凭什么对着我撒气，我们这一天天的累得跟狗似的还要随随便便挨人批，遇到这种糟心事我找谁评理去。”

　　众同事七嘴八舌安慰护士长，说李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晋站在柱子后的阴影里，这样的指责他听过几数次，每次剧组有孩子背不来台词或哭闹着不肯拍戏时，总有那么些爆脾气的家长一把扯过孩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每管必要挨骂，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多了去了，他根本不在意多几个人骂他。

　　曾在一档节目中，主持人问李晋在剧组特别关照小朋友是不是因为特别特别喜欢小孩子，他原本的回答是，看到那些被家长逼得失去童趣一脸麻木的孩子他不由得想起年幼的自己，所以他不想让那些孩子小小年纪就跟他一样沦为父母赚钱的工具。”

　　他的回答惊得主持人在台上瞪着他怔了两秒，回过神后直接去掉了后面的问答环节进入到游戏。当然，他的那些话自然也被节目组当成“疯言疯语”给剪掉了，最后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一个超级喜欢孩子的孩子王李晋。

　　面前护士长的委屈似乎一直都没有诉完，李晋不想继续再等下去，他悄悄从楼梯上下来，转到另一边，直接进了电梯。

　　等他回到病房时，发现手机上七八通未接电话，全是一个备注黄的人打过来的。

　　李晋翻了下日历，原来是到了一年一次打钱的日子。

　　以前这种事都是由许靓处理，现在许靓被抓了进去，自然不会再管他的事。

　　李晋在银行转款记录很快便找到那个账号，按照以前谈好的协议转了五万过去。

　　很快电话便打了过来，李晋犹豫了许久，直到铃声断掉第二次响起，他这才接通了电话。

　　“儿子，妈妈给你打了这么多次电话你怎么一直不接？”那边的女声在抽泣。

　　“钱已经转过去了。”李晋耐着性子：“以后没事别打我电话。”

　　以前每次打电话只要说钱已经转过去，黄玲基本都会挂，但是这次她却没有挂，继续抽泣着说：“你周叔叔不要我了，我也没地方去，你给我买机票吧，我去你哪。你现在不是生病了吗，正好我也可以照顾照顾你。”

　　李晋捏了捏眉心，十分后悔先将钱转了过去，可惜他转的时候选择的是即时到账，这个时候钱都已经到了黄玲卡上，后悔也无济于事。

　　他忍着胸腔里渐渐燃起来的怒火，冷笑一声：“你是怕我死了分不到遗产，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我什么时候死吧。”

　　对面的女声尖着嗓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李晋，我十月怀胎，生你的时候大出血差点连命都搭进去……”

　　“因为生我时让你流了血，所以你就在我五岁时将我卖给马戏团，黄玲，你要敢来，我就报警将你抓进去。”

　　说完这一句，李晋直接挂断通话将手机扔进抽屉，然后砰的一声将抽屉关上。

　　手机铃声再次想起来，没完没了，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鬼，死死纠缠，阴魂不散。

　　李晋从枕头底下摸了包烟出来，之后去了洗手间。

　　他不知道手机铃声是什么时候停的，但他从洗手间出来时，那包烟已经被抽了大半

　　李晋对黄玲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九岁那年，那年因为马戏团经营不善解体了，他被一个同乡带回了老家。

　　刚回去那段时间黄玲对他还算不错，虽然每天都会出门打牌，但会在出门前给他做好一天的饭。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黄玲一声不吭出去了几天，回来见李晋自理能力不错，不但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洗衣做饭也干得有模有样。

　　当年的李晋费尽心思扮演好一个乖儿子的角色，不过是希望能在那个破败不堪的家里留下来，结果那一年的新年刚刚过完，黄玲又要将李晋送去另一个更大的马戏团。

　　当李晋从黄玲嘴里得知这个消息时，他脑子里一片茫然。

　　那件事过去十多年，李晋已经想不起自己当时有没有害怕，有没有难过，他只记得偷偷拿了黄玲放在床头下的钱去了火车站。

　　从那之后，李晋跟家里彻底失联。

　　直到前两年黄玲找到他，哭哭啼啼在他面前讲述自己这么多年来寻找儿子的心酸，说自己过得如何如何凄惨，哭诉了两个小时，最后不过是为了要钱。

　　李晋本打算走司法程序，黄玲要钱可以，必须打官司让法院判，法院判多少他给多少。可许靓死活不同意，之后许靓是如何跟黄玲谈的李晋不太清楚，他只知道每年往黄玲卡上打5万赡养费，两人从此不再见面。

　　李晋没想到黄玲这么快就反悔了，原因他心里大致清楚，终究还是为了钱的事。

　　果然，第二天黄铃在微信里没再提要来申市，只是絮絮叨叨说自己当年怀李晋有多么不容易，要不是她以命相博，他连出世的机会都没有……吧啦吧啦写得跟篇小学生作文似的。

　　见李晋没回他，又继续发

　　“儿子，妈妈现在一个人没地方住，你看可不可以给我买套房子。”

　　“也不用多大，一百来平就够了。”

　　“我知道你恨我当年将你送去马戏团，可你想过没有，要我当年没将你送去马戏团学本事，你能有今日，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呢。”

　　大概是见李晋久久没回，又威胁道

　　“我这两日也专门去咨询过律师，律师说赡养父母是每个子女应尽的责任与义务，如果不予履行，我可以去法院告你。”

　　“你还大明星呢，就你这品行怎么给小孩子竖立榜样，让所有小孩子都像你一样不管父母死活吗？”

　　“你再不管我我就闹到你公司去，闹得人尽皆知……”

　　…………

　　直到将黄玲的微信手机通通拖入黑名单，李晋这才松了口气。

　　*

　　因为昨天李晋在会议室吼了护士长，今天过来给他送药的年轻护士没像往常一样跟他打趣，只匆匆将药放在他床头柜上就转身出去了。

　　中午王旭过来跟他一块吃饭，问起这事时乐得跟中了大奖似的：“哥们，听说昨天晚上你将咱们科室的护士长给吼了一顿，你牛逼。”

　　王旭说完还朝李晋竖了下大拇指。

　　李晋啃了几口鸡腿，本不想解释这事，可一想到孩子那张被打得肿成包子的脸，忍不住叹气说：“有些人本不配为人父母，孩子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本就是种不幸，可周遭的人偏偏喜欢用护士长那样的话劝人，因为是父母，所以所做的一切都是好心，我当年就是因为听信了别人这样的话，以为我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好心，结果被他们卖到了马戏团，过了几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如果当年有人告诉我，父母其实也是有害人之心的，或许我会逃跑或者报警，可惜当时自己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王旭拿着鸡腿有些愣怔看着李晋，有些不敢相信这位才华横溢的艺人竟然有着如此凄惨的过去：“那，后来呢？”

　　李晋摇了摇头，不想提。

　　“哦，那你赶紧吃鸡腿吧。”王旭将筷子伸到鸡腿盒里，因为太震惊，一只鸡腿他夹了三四次才夹起来送到李晋碗里，他催促李晋：“你快吃，白医生听说你喜欢吃食堂的鸡腿，特意让大师傅给你留的。”

　　李晋笑了下，问王旭：“你们白医生还没找到他那位走失的弟弟？”

　　“哪那么好找。”王旭抬头看着李晋，用罕有的特别认真的语气问：“你印象里真没有一位叫小帅或者是帅帅的邻居，或者朋友 哥哥什么的。”

　　“什么？”

　　“帅帅啊，小帅。”王旭放下手里的鸡腿：“就是很帅的帅，帅气的帅。”

　　李晋愣了半秒，摇头笑了下：“原来我们白医生小名叫帅帅。”

　　“你不知道？我上次没告诉你吗？”

　　李晋继续笑，笑得眼睛都红了：“人如其名，白医生果然跟他的名字一样，帅。”

　　“那是，我们医院的院草，能不帅吗。”

　　吃完饭，王旭继续去上班，李晋独自一人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窗外的腊梅这两天已经开了，黄色的小花朵权缀在枝头。

　　他记得小时候村口的王叔家门前也有一颗腊梅树，他曾站在那棵树下从夏天等到冬天，等过完年，他被黄玲卖去了马戏团。

　　印象中他等了大半年的那个男孩好像也叫帅帅，他妈妈总是那样叫他。

　　其实俩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仅仅一个短暂的夏天，帅帅的妈妈去他们村采风，就租住在他家隔壁，两家仅隔着一道很矮的院墙。

　　那个夏天是李晋整个童年最快乐的一个夏天，因为有新来的漂亮阿姨和一个小哥哥的陪伴。

　　童年里那个总是臭着张脸的哥哥会是白起吗，他为何会寻找自己这么多年。

　　有那么一瞬间，李晋恨不得立刻跑去白起办公室，问问他是不是那个夏天住在他家隔壁的小男孩。

　　可等那冲动的一瞬间过完，他又懒懒趴在床上觉得还是算了。

　　他怕给别人和自己添麻烦，毕竟他脑子里还长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多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