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白月光只想当咸鱼》端仞

44、无力感

　　蓝子濯想干什么，不仅温酒他们想知道，软柿子似的瘫在狱中潮冷地板上的罗玉也想知道。

　　虽是白日，县衙地牢却暗无天日。先前还守在门口说着闲言碎语的狱卒不知何时歇了声，空气里弥漫着独有的霉臭，四周窸窸窣窣响过老鼠游行的声响，伴着罗玉倒吸凉气的嘶呵声，分外凄凉。

　　两个人影悄无声息靠近。

　　罗玉手脚被卸了，耳力却还在，立时听出是自家表哥的脚步声，连忙蠕动着将头靠近牢门口，眼巴巴望着。

　　蓝子濯面色泛着青，跟在旁边的蓝晨落后半步，存在感降得极低。

　　“呜呜，呜呜！”罗玉嗓子还哑着，只发出焦急的呜咽声。

　　他想不通自家表哥这是在唱哪一出，急得要命。

　　“别叫了，活得好好的叫什么叫。”蓝子濯驻足，语带嫌弃说。

　　罗玉水亮的眸子卷着无尽委屈，偏偏嗓子又只能发出呜咽声，顿时憋出来两颗猫眼泪。

　　蓝子濯抬手揉着眉心，说：“要不了你的命，我来是问你，陵北坡大当家二当家现如今在何处。”

　　罗玉指着嗓子，示意自己发不出声。

　　一旁蓝晨掏出一个乳色瓷瓶，蹲下身置于罗玉鼻尖。罗玉立即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下一秒便嚷道：“什么东西好难闻。”

　　紧接着便瞪圆了眼，一脸不可置信说：“我，我能说话啦。”

　　“不想被发现就给我小点声。”蓝子濯说。

　　罗玉不满道：“表哥，你干什么要毒哑我还把我送到衙门。”

　　蓝子濯：“谢长风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不把你毒哑等着被严刑逼供？”

　　罗玉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如果不是表哥把自己毒哑，依着谢长风那蛮子的作风，指不定还真要对自己严加逼供。思及此处，罗玉心头又是一紧。

　　“谢长风也太狠了，我得赶紧告诉大哥二哥，离谢长风这王八羔子远些。忒吓人了。”

　　蓝子濯意味深长问：“你知道陵北坡两个当家现在何处？”

　　“当然知道啊，我跟大哥二哥一直有联系。”罗玉口快，却不笨。说完便觉自家表哥此行意图绝不简单，总归不是来给他送解药的就是了，于是问：“表哥，你想干什么。”

　　蓝子濯抬手盯着掌心被自己掐出来的伤口，淡淡说：“陵北坡土匪横行多年，朝廷甚是头疼。现如今清乐王与七皇子都在枫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作为东道主蓝家得献上诚意。”

　　罗玉趴在地上不可置信昂着头，瞪圆了眼睛：“表哥你要供出大哥二哥！”

　　蓝子濯看他：“不是我供，是你。”

　　罗玉决绝摇头：“不可能！表哥你要讨好朝廷的走狗罗玉无话可说，但是要我罗玉供出大哥二哥，不可能！就算你是我表哥，也不可能！”

　　蓝子濯沉眉，语气冷下三分：“罗玉，记住你是半个蓝家人。不是土匪！”

　　罗玉憋着怨气，“怎么着，表哥看不上我这个土匪，丢了你蓝家的脸吗。”

　　“混账！”

　　罗玉身子一抖，他打小就混，明明生在富庶的蓝家，但偷鸡摸狗的事情却没少做。不为别的，就是玩儿。

　　过了十岁又惦念起闯荡江湖来，整日幻想着一人一剑仗剑走天涯，为这没少离家出走过。蓝家家大业大，用不着罗玉多有出息，总归是败不掉蓝家的家财的。哪晓得这娃还真闯出了点名堂，跟陵北坡的土匪结了兄弟拜了把子。

　　蓝家人是做生意的，做的还是大生意，对官、匪立场看的不是正义，而是利益得失，所以也就任由罗玉在外瞎混。唯一一点要求，那就是罗玉不得透露自己是蓝家人。

　　蓝家人只当罗玉当陵北坡三当家是找个乐子，罗玉却不这么想。

　　“表哥，不管你怎么说，想从我口里摸出大哥二哥的线索，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说着，硬生生别过头，把自己往牢房中间挪。

　　一边挪，一边又委屈得掉金豆子。

　　他打小就跟表哥好，表哥久病过后性子越发的冷，蓝家人人对着蓝子濯谨小慎微，唯独他不怕。正因为关系好，所以更加不能容忍表哥说出让自己背叛兄弟的话。

　　蓝子濯也未料到罗玉竟然会拒绝，又想到今日温酒对自己的种种威胁，狠从心来，连着声音都透着刺骨的寒意，说：“我若叫罗志成把你挂在城门口吊打三天三夜，不知你口中那大哥二哥愿不愿意舍生全义。”

　　罗玉蠕动的身形一僵，再回头时蓝子濯已经走了。

　　还留下的蓝晨一惯淡漠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表情，只像个冷冰的器械似的说：“解药是临时的，一炷香后便会失效。”

　　罗玉忙问：“晨大哥，我表哥他是认真的吗？”

　　蓝晨没回他。

　　蓝子濯吩咐跟上来的蓝晨：“让罗志成把罗玉吊上城门，张贴告示，务必逼陵北坡大当家二当家现身。”

　　“小公子那边……”蓝晨迟疑道。

　　蓝子濯森然一瞥：“蓝晨，你话多了。”

　　“罗志成把罗玉吊到了城门口？”温酒捧着热茶，颇觉有趣。

　　温四也是刚听到的消息，现在整个枫城都在传这件事，要知道那罗玉可是蓝家的人。

　　“王爷，罗大人这是干什么呢？”温四摸头，想不明白。

　　温酒眼珠子亮晶晶的，看着谢长风说：“兮风，蓝子濯这是要把谢莽子撵回晋都呀。”

　　那到时候可不只有遥儿独自留在自己身边？届时他们在枫城看花赏景顺便谈个恋爱，拖上个一年半载，拖到谢莽子回边疆，他再慢条斯理带遥儿回晋都，办婚礼，过日子，岂不美哉。

　　“王爷看起来很高兴。”谢长风如今的云遥反问。

　　温酒的小心思在脸上挂得明明白白。

　　温酒嘿嘿一笑。

　　相处这么久，谢长风也知道跟清乐王置气是最不划算的，眼下办正事要紧。

　　“若当真能诱得陵北坡两名匪头落网，我——谢将军确实没有理由再留在枫城。届时王爷与七皇子可要与将军一道回晋？”

　　温景翊摇头道：“怕是走不了，小酒怎么看？”

　　温酒老神在在抿着茶，微眯的凤眸里全然一副享受模样：“整个枫城都等着本王明察秋毫，本王也不能做半个包青天呀。”

　　意思就是不想走，绕了十八个弯儿说。

　　温景翊：……

　　三人正说着，外头跑了一趟郊外的温秋脚步匆匆走来。

　　温酒一惯关心下人，这会儿却连眼神都没往温秋身上飘，谢长风便料想温秋此行的结果温酒胸有成竹。

　　“王爷、七皇子、云公子，婢女未见着司漠唅。”

　　罗志成提着脑袋汇报司漠唅的行踪，他们做做样子派个婢女过去，原以为罗志成还有下招。

　　“竟没有后招。”温景翊这几日皱眉的频次越发高起来。

　　温酒却道：“城门口还吊着个娃呢。”

　　十八岁的罗玉，确实是个娃。吊着罗玉，就是后招。至于这后招意欲何为，如今也十分明朗。

　　温秋将一路见闻详细说了，“婢子不敢大意，见到林中有大面积枝丫被踩碎的新鲜痕迹，应当是有人去过，而且人还不少。”

　　温景翊手微顿，“还真叫小酒猜中了，蓝子濯等着本王去捉司漠唅呢。”

　　“枫城风云涌动，七皇子、王爷，接下来可有打算？”谢长风问。

　　温酒说：“不急，等着吧，不出三日，保管狐狸尾巴全露出来。”

　　谢长风不解，有时候他觉得温酒的推理未免准过头了，物极必反，谢长风不信这世间当真有人料事如神：“王爷为何如此笃定？”

　　话中明显带了质疑。

　　温酒大抵没料想到云遥会以质疑的口吻对自己说话，愕然抬起的凤眸里带着愣怔，“啊？”

　　谢长风的心乱了一拍。

　　温酒回过神，心道：若是人人都攻略过千万人生，便不会这般问了。为什么，套路见得多，条件发射罢了。

　　温酒：“直觉。”

　　温景翊：……。

　　谢长风：……。

　　温四寻思着要不要帮自家爷佐证两句，毕竟他家爷的直觉一向挺准。外头又有脚步声匆匆逼近。

　　温三跑出一头热汗，从念酒庄到玉春楼，距离可不短。

　　“出了何事？”温秋迎出去，问。

　　温三来不及喘气，“竺笛被人掳走了！”

　　温酒眼神倏地冷下来，眨眼间已经过滤掉数种可能，竺笛跟在他身边虽然招摇，但正因为招摇，才更容易掩人耳目。枫城，谁会掳竺笛？

　　“看清人了？”

　　温四给温三倒了杯茶，温三咕噜噜喝下去，魂儿才落回来，回道：“三儿不确定，但是很像是之前伤三儿的人。”

　　“司漠唅。”温酒眉头压得极低，他鲜少发怒，但发怒时从不掩饰。

　　“小酒，司漠唅掳你身边的乐师作甚？”温景翊一脸不解。

　　“《镇魂》曲。”谢长风说：“竺先生此曲乃是西域摄魂功的克星。”

　　“云先生的意思是，司漠唅担心自己被那位竺乐师的《镇魂》曲压制，所以先发制人。”温景翊问。

　　谢长风点头，说：“除此之外末将想不到别的理由，竺先生的来历末将并不清楚。”

　　他一直猜测竺笛就是流云公子，不过也一直没找到证据罢了。加之先前同竺笛一起为温三疗伤，谢长风对此人身上的气节谈吐颇为佩服。流云公子不过一个倌儿，谢长风实难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温酒骂了一声“艹”，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他定论。

　　“王爷，我们现在去找司漠唅吗？”温三有些着急，他这小命儿还是竺乐师给救回来的。

　　事情第一次在自己意料之外发生，温酒心知司漠唅只是将人掳走就意味着竺笛一时半会儿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这同样提醒着温酒，身在旋涡中，他也不过是个人，兼顾不了全局。

　　一股无力感猝不及防席卷温酒，冲击着高负荷的身体与大脑，温酒只听得一阵惊呼声，眼前跟着就是一黑，下一秒，整个人仿佛被拽入不断下坠的无尽深渊。

　　万籁俱寂，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