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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碧落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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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园。”上穷黄泉下碧落,温酒拖着下巴,凤眸微眯,缀了两分笑意,说:”蓝庄主倒是大方,能在四月养出此般可人的莲叶,必然费了不少功夫。若是本王,必将这美景藏起来,孤芳自赏才是。”
印入眼瞭的“碧落园”不过是一方原木牌匾,园中绿意却甚是盎然,人流更是络绎不绝。
蓝子濯闻声但笑不语,眉间却不自觉带了些傲意,又引着温酒穿过一条百米长的廊桥,游览的人也更多了起来。
廊桥尽头有一条好似自绿飘带似的荷叶带中劈开的船道,以船道为中心,左右两侧隔数十米便有亭台小榭矗立。
一时间,碧落园中女子莺歌笑语,若莺和燕。男子提笔挥墨,自有豪情壮志。更有童声呓语,一一传入温酒耳中,印入眼底。
这碧落园不像是个私人庄园,更像是江南首富彰显财力的战利品。
“阿酒,请。”
蓝子濯收扇躬身,凉薄的面上竟也流泻出缱绻的温柔来。
一艘绫罗绸缎做帘,碧玉金银为缀,雕龙画凤的游船停泊等候许久。船楼上书:久归轩。
字迹与“念酒庄”三字如出一辙,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笔画更少,平添了三分决绝之感。
温酒唇边撅着一抹淡笑,面上自是无动于衷。
蓝子濯那笑便微不可查的淡了下去,连同握着折扇的手也跟着收紧了两分。
待上了船,又有婢女小厮呈上美酒佳肴,才子佳人吹箫拨琴,丝竹旋绕,余音绕梁。
“江南多雨,阿酒可还习惯?”游船渐行,蓝子濯的话匣子也打了开。
温酒捧着汤婆子,身上裹着极品雪貂毛制成的披风,配着因挂病而显得苍白的脸更加脆弱了几分,宛若风中的蒲公英,一吹,便要散了。
自然,也格外惹人怜惜。
蓝子濯紧紧瞧着他。
温酒只笑道:“习惯不习惯不甚重要,总不过是个过客罢了。倒是江南富饶,蓝庄主又身处江南最为富庶的枫城,燕瘦环肥,有女如云,这般日子最是舒坦。”
蓝子濯道:“若无阿酒,皆为虚妄。”
温酒抬眸,那张苍白脸庞上的一对凤眸却灿若星辰。
温酒:“何为虚,何为实。”
蓝子濯不假思索道:“有阿酒在侧,方为实。”语中的贪恋教温秋都按捺不住扫去一个冷眼。
说罢,竟还伸手,欲要覆在温酒捧汤婆子的手背上。
温秋便未再隐忍,抬掌扫过蓝子濯的手背,怒斥:“放肆!”
她这一掌未曾落在蓝子濯身上便被一旁形影不离的蓝晨化了去,江侍卫已然覆手于刀鞘。
一时间,剑拔弩张。
温酒却若无其事放下汤婆子,伸了个懒腰,随即站起身,道:“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①蓝庄主可明白。”
蓝子濯却道:“吾心如磐石。”
温酒点到即止,他不是圣人,于蓝子濯亦无亏欠,若蓝子濯当真执着于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便是他蓝子濯倒霉遇上了薄情寡义的清乐王!
船又向前行了两三百米,入眼有一雕梁画栋的小榭,小榭无名,有婢女正陈列着新鲜的莲蓬。
蓝子濯迎着温酒落了座,温秋正待为主子换上新的汤婆子,便有婢女递了现成的过来。
“庄主一早便吩咐过,王爷畏寒,又不喜手炉,奴家便备了些许汤婆子,姐姐用着便是。”
温酒一应用具何时假借过他人之手?
温秋自是连余光都不曾赏,轻车熟路为温酒换了新,便是回绝也带着官家的威严,道:“王爷身份尊贵,吃穿用度岂能随意。若有纰漏,尔等万死难辞其咎!”
毕竟是皇家的人,温秋语带厉色,面若寒霜,立时叫蓝子濯安排的婢女手足无措起来。
那婢女指尖发颤,得了蓝子濯退下的眼神,反倒连脚步都踉跄起来,欠身拜过后才惊魂落魄退了去。
温酒淡淡瞧着,由着蓝子濯在他眼前逐利做戏。
待落了座,举目远眺,才发觉这无名之榭将碧落园的荷塘景色一览无余。
“良辰美景奈何天,阿酒,我为你承包的荷塘你可还喜欢?”蓝子濯折扇轻摇,眉宇间皆是笑意。
温酒不语。
蓝子濯便又站了起来,单身负于身后,朗声道:“今日凡来碧落园者,不论男女老少,皆——”
蓝子濯言未尽,忽听得一声尖锐的惊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厚重的重物落水声。
他眉头倏地冷下来。
蓝晨低眉俯身,转而一个掠身如蜻蜓点水般飞跃湖面,直至事发中心。
温酒也眯眼瞧了过去,那事发中心离他们所在的小榭并不远,视力正常之人可轻而易举瞧见那湖中落了人,更有一团红色随水波散开。
光天化日竟在碧落园主人眼前伤了人,倒是有意思得紧。
片刻后,蓝晨掠身回来。
“出了何事。”
任谁都能听出蓝子濯此刻心情不好,若淬了寒霜的刀子似的。
蓝晨正待回话,忽地又一道轻灵的身形如燕掠过水面,手中拎着一团肥厚的圆团子,直直砸到小榭边上。
正是罗玉。
罗玉飞身而来,笑嘻嘻道:“子濯,瞧我给你送了份儿大礼!”
他抬脚将地上呜呼哀哉的圆团子往蓝子濯脚边儿又送了送,一面骂声道:“这王八羔子使坏,竟然想偷袭你,得亏让小爷瞧见了。”
蓝子濯闻声,方才止了脸上的嫌弃之意,眉间更多了三分冷冽之色。
“偷袭?”
便是温酒闻声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光天化日偷袭蓝子濯?岂非过于嚣张。
罗玉伸脚往圆团子身上又踹了一脚,愤愤道:“小爷原本窝在小船里嗑瓜子嗑得正欢,就看见这王八羔子拿着弩箭要往你这边射,不是要偷袭你难不成是想偷袭美人儿?”
美人儿温酒却是笑眯眯瞧向那一排因主人离去而孤独漂泊的小竹筏,似笑非笑道:“谁知道呢?”
那圆团子闻声竟是抖了三抖,连忙哭天抢地道:“庄主恕罪,王爷恕罪,小的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偷袭庄主、偷袭王爷啊!”
罗玉愤愤从脚边踹出一张沾水的弩箭,气得鼻翼起伏,眉头高耸,气哄哄道:“当小爷眼瞎没瞅见你个龟儿子想毁尸灭迹,转头就把凶器往池子里砸不是!”
弩箭湿淋淋的,仿佛印证了胖子要“毁尸灭迹”的事实。
圆团子哭声稍停,下一秒便两眼翻白,嘴角溢出一丝污红,“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竟是服毒自尽了。
蓝子濯脸色已然暗到极致。
温酒捧着汤婆子,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异样,只见先前蓝晨去探查那处人群散开了一些,一个人被众人合力摊在地面,瞧着已经没了生气。
蓝晨此时方回禀道:“庄主,是参赛的林友书。”
美男榜参赛选手?温酒微是一怔。
正在此时,一妇人忽地从人群里挤出,纵身奋力跳上罗玉留在湖面的竹筏上。温酒瞧得分明,那妇人怀中可还捆着一个襁褓。
那妇人跳上竹筏,一面大声哭喊“求王爷伸冤”,一面铆足了力气拿手划水,可惜罗玉游船靠的是内力,单靠妇人双手划水,连原地打转都做不到。
那妇人的哭声渐渐歇斯底里起来。
一时间,碧落园中人心惶惶,众人将目光汇聚到温酒所在的小榭。
当朝圣宠最甚的清乐王来了枫城的事情算不得秘密,毕竟前三日蓝家慷慨解囊,大开粮仓,据说就是得了这位王爷的令。故而,枫城的百姓对这位矫奢之名在外的清乐王倒也不反感。这档子出了人命,又有妇人指明向清乐王伸冤,长期生活在富庶江南之地的百姓不说同情,反倒升起几分好奇来。
也不知这晋都天子脚下来的宠臣要如何替人伸冤法。
那妇人半响划不动船,愈发绝望,只得跪在竹筏上冲小榭磕头哭喊。
温秋面色冷下来,厉声道:“蓝庄主当知,皇室出行应当屏退闲杂人等。如今人命在前,王爷行踪暴露在后,蓝庄主可知该当何罪!”
蓝子濯立时起身,拱手俯身认罪:“草民知罪,请王爷责罚。”
端得是有恃无恐。
温秋此意不过想找个法子,先让温酒离开此地,岂料这蓝子濯不仅有恃无恐,更居心叵测。
一旁罗玉眼珠子骨碌一转,竟腾身飞至竹筏,将那磕得满头伤痕的妇人带了过来。
“大婶你可别哭了,王爷在这儿呢,管它狗屁的冤,准算清了。”
他拍拍手,似是觉得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那妇人到了跟前便不敢大声说话,怀中的襁褓却传出虚弱的婴儿啼哭声。
温酒捧着汤婆子,微呼出一口气,拂袖道:“地面湿凉,站着便是。”
那妇人哪里见过这等身份尊贵的人,却又难掩心中悲怆与冤屈,双手伏地重重磕头道:“民妇谢王爷恩典,只夫君冤屈不解,民妇便无颜起身,还请王爷为民妇做主啊!”
那蓝子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朝温酒一拜,道:“此妇人神情不似作假,又有人命在前,草民斗胆请王爷为枫城百姓伸冤做主!”
温酒:蓝子濯,到底在唱什么戏?枫城倒是有趣得紧呢。
①《金刚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