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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念酒庄 ...

  •   四月的枫城,应着那句“四月江南烟雨阔,安心且待那时黄。”①

      温酒一行人进入枫城时正值黄昏,烟雨笼着小河面,更有烛火摇曳在河面,一盏盏花灯被水雾笼着一层轻纱,带着痴男怨女的期盼,悠悠然飘向远方。

      热闹的街市里,女子绫罗绸缎,男子锦衣玉带,尽显江南繁华。

      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温儒带着一行仆人连跑了五六家客栈,竟全部客满,连间柴房都挤不出来。

      小二脸上堆笑,客套说:“客官,眼看着就到美男榜揭榜的日子了,这十里八乡的人尽数撵到我们枫城来了,甭说包下整家客栈,能挤出一间房都难。”

      温儒递了银子过去。

      那小二连连摆手拒绝:“客官,真不是银子的事儿。这么同你说吧,方圆五十里,也只有蓝府的念酒庄还有屋子。”

      温儒了然,告了谢,连忙回禀温酒。

      清乐王府的马车停在城边上,温酒在城口转了两圈,也算见识了一番枫城的繁华。

      他长得俊俏,又一身贵气,便有不少目光瞧过来。

      温儒艰难挤过人群,总算近到了温酒的身。

      “公子,城中都没了住处。据小二说,如今只有念酒庄还能住人。”

      蓝府的念酒庄乃是一出别庄,占地上千亩,在当地甚是有名。庄子的主人蓝子濯乃是蓝家首富独子,正值婚嫁年纪,在江南一片颇负盛名。

      “念酒庄……”温酒收了玉扇,凤眼微挑起一个弧度,“蓝子濯……阿笛,你可听过蓝子濯此人?”

      被温酒称作阿笛的人垂眸轻声道:“嗯。”

      他将头压得极低,明明就站在温酒身旁,温酒未曾唤他时,他却似隐形人一般,让人引不起丝毫的注意。

      温酒这般一唤,围观温酒的人分了一抹余光过去,原想着被这般俊美、气质如兰的公子温声唤的“阿笛”定然也是个秀气的少年,岂料入目竟是一张满是疮痍的脸。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张脸,斑驳的伤疤如藤蔓一般趴在枯瘦的脸上,额头,鼻梁,嘴角,下巴,甚至隐入领口之下的脖子也若影若现着伤痕。

      嘶哑的喉咙,暗淡的眸子,无处不透着沧桑与凄凉。

      温酒说:“说来听听。”

      阿笛嘶哑的声音低低在喧嚣的人群里响起来。

      周围的人仿佛刻意压低了呼吸,唯恐他虚弱的嗓音下一秒便要因为这喧嚣而完全泯灭似的。

      “江南蓝氏三代单传,蓝子濯乃是这代独苗,自小便展露出惊人的经商天赋,为人谦逊和善。只弱冠那年突生了一场大病,算起来,已有七年。”

      “突生大病?”一脉单传,突生大病,这蓝家就没想过再生一个?有趣,有趣。

      “一病三年,醒来后性情大变,不近女色,如今二十又七,仍未娶妻。”

      温酒细细听着,心中对这蓝子濯更加好奇起来。便摇扇定下:“那本公子便去这念酒庄蹭个住处去。”

      从闹市去念酒庄,需得小一个时辰。如今天色已晚,没有住处可以就着马车歇息,左右王府的马车也不比外头的酒楼差了去,吃不好才是大事。

      温儒便道:“公子,还是先寻个地方吃饭罢,下人们也走了一路了。”

      温酒点了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分散成了好几家酒楼才将饭吃全了。

      他们这般队伍在旁的地方早成了众人围观指点的对象,但对枫城的人来说,却像是习以为常。

      温酒瞧着,在枫城里多得是一群人一起转悠,衣着打扮也甚有讲究。

      温三呼呼跑过来,一双眸子闪亮亮如星星般闪烁着,急急说:“公子,三儿打听到美男榜七日后便要揭榜了,枫城来了好多江湖豪杰,成对成对来的呢。”

      “噢?”温酒抬手饮了一杯热茶,他们一应用具皆是自带,精致非常。方才还将温酒一行人当做普通富家公子的路人也对温酒一行有了全新的认知。

      便是酒楼的小二哥都要拘谨了许多。

      “揭榜日子缘何提前了?”温酒低声问着。

      温三瞪圆了眼珠子道:“听说是主办方蓝家公子做了一个梦,就提前了。”

      “蓝子濯?”温酒手一顿,做个梦便要将揭榜日子提前?还真让人好奇呢。

      温三摇头道:“三儿听说的,公——诶!”

      温三话一停,指着门口盖了大帽檐的两个人,说:“公子,你瞧那个人像不像谢将军呢?”

      温酒顺着温三指着的方向一瞧,顿时眉眼绽了笑,那不是谢长风能是谁,竟比意料中早到些时日么。

      温酒倏地站起来,提着袍子笑嘻嘻往门口跑过去。

      谢长风蹙着眉,他带着钱刚十人一路方下到枫城。在外这么些时日,昨夜又淋了雨,脸上的面具好些日子未换,需整顿一番,岂料枫城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别说落脚了,吃饭都挤不出一块地儿。

      店小二躬身道着歉,这盖着大帽檐一身黑袍的客官瞧着便不甚好惹,客气道:“客官,实在对不住。这些日子枫城客人多,但凡有地儿小的也不会开着门不做生意不是。”

      “若无住处,有个吃饭的地方也成。”一旁钱刚道。

      店小二满脸为难说:“实不相瞒,店里吃饭的地儿方才便被一位公子爷占满了,这一时半会儿着实腾不出地方来。二位爷若是愿意,可稍等会儿。”

      “何须等。”温酒笑意吟吟迎上来,一双眸子笑得眯成缝,将店小二挤到一旁,拽着谢长风便往里面拖,一面道:“他与我是一起的,快些上菜便是。”

      那小二点头应下,抹了一把冷汗。

      这位公子爷长得俊俏,出手又甚是大方,既是一伙的,黑袍子该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才是。

      温酒将谢长风按到桌子上,与他斟了茶,递了筷子。

      谢长风此行枫城本就要来找温酒,问问流云公子一事,但……

      见整家酒楼几乎全被温酒包揽,此人又满面红光,看不出丝毫赶路的风尘感,心道那劳什子的真心痴心怕又是诓他的。否则千里相隔,如何还能心安理得享受这江南的繁华。

      也是,清乐王么,惯是会享受的,是他多想了。

      谢长风抬手饮了茶,他饮得有些急,落杯时又有些重,倒将温酒瞧得不好意思了。

      “火气这般大,难不成你以为是我诓你来枫城的?”温酒心道:我不过掐算一番,可真没拿本事怂恿你长风军一路从西下到枫城来。

      谢长风却是吃了一惊:“你知道我会来枫城?”

      温酒未加隐瞒,将自己的推理与谢长风说了一番,说:“我料定你们会来,不过来得比我想象中早了些。”

      说着,也没瞧见想见的人,颇有些失望,双手趴在桌子上,急急问:“遥儿同你来了吗?我怎的没瞧见?你们走得这般急,累着我家遥儿该当如何!”

      钱刚还不知“云遥”与清乐王之间的瓜葛,长风军中又皆是糙汉子,未曾听说有个什么“遥儿”,便一脸好奇望向自家将军。

      先前清乐王府送了一批衣物用具,他便好奇得紧,不过没敢问便是了。

      谢长风方从温酒的话中回过神,又饮了一杯茶按捺住心中的讶然。

      恰逢店家上菜,便道:“你们点的菜可够?”

      他此番进城只带了钱刚,城外还有八个兄弟,三个陵北坡的土匪等着投喂。

      温酒心领神会,叫温四去打包饭菜,一面又追问:“遥儿来了不曾呢?”

      “你问他做甚。”谢长风抽了筷,自顾自吃起来。

      钱刚见自家将军这般不客气,一时间竟有些慌张。心道:将军何时与清乐王关系这般好了。

      “稍后带着饭菜先行一步。”谢长风忽地冲钱刚说道。

      钱刚犹如得到赦免,松了长气。

      温四手脚也快,提了饭盒过来。

      那盒子精贵得很,钱刚立时犯了难。

      温酒道:“四儿,你与他简装便是。”

      温四了然,复而提了盒子又往后厨去。

      钱刚低声道:“将军,属下去瞧着。”

      清乐王府的人实在矫奢得很,一会儿莫给装出什么幺蛾子来。

      谢长风点头道:“无需等我。”

      钱刚前脚走,谢长风便同温酒道:“没来。”

      “没来?”温酒倏地黑了脸,又瞧着谢长风这般大摇大摆吃自己的喝自己的,颇为反常,细细将人由头到脚瞧了个仔细,旋即摇扇轻笑道:“你在这里,遥儿定是要来的,我等着便是。”

      谢长风不愿与温酒多谈“云遥”,停了筷问:“流云现在何处?”

      温酒笑意不减,说:“当街问斩之人,自在黄泉。”

      “是么。”谢长风森然一笑,“王爷聪慧过人,自当知道末将能这般问,便已然知晓流云未死。”

      温酒立时夸张道:“啊,竟没死么。督察院办事不太行啊,当街问斩还能让人劫了去,啧啧,可惜本王还特命人燃了一盏孔明灯呢。”

      说起这孔明灯,谢长风便又沉思起来。

      若是温酒将人换走,又何须按照约定去取长笛,又如约放一盏孔明灯?左右赠笛一事仅他二人知晓,温酒当日抱病在府,便是没赶上也情有可原。

      莫不是,流云公子当真不是清乐王换走的?

      谢长风正这般想着,温酒忽地笑眯眯凑上前,说:“谢将军很想知道流云是死是活?”

      谢长风一惊,已然察觉又被诓了,提了筷,兀自吃着不再搭话。

      温酒追着道:“你若让遥儿来枫城,我便告诉你如何?”

      “清乐王觉得这般交易合适吗?”谢长风冷冷问道,“嘴里说着‘烈日摇扇,雨里撑伞。’,王爷岂不知,云遥并不稀罕王爷的摇扇撑伞。”

      谢长风不曾抬头,不见温酒的目光冷得如同皑皑白雪堆中化就的水,冷冽得容不下一丝生物。

      “你非云遥,何以替云遥做主。”温酒漠然反问。

      谢长风的手顿下。

      温酒冷哼一声,道:“本王同谢将军嬉皮笑脸,谢将军却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君便是君,臣便是臣。本王若要你死,铭德将军府顷刻便能化作灰烬。

      谢长风,贾铮一案你背着本王做的那些事,本王无心追究,不代表本王乐意任由你拿捏。

      往后‘云遥不稀罕’的话谢将军莫要再说,便是说,也轮不得你谢长风来说!”

      谢长风停了筷。

      温酒淡淡道:“本王乏了,谢将军既然吃饱了,便滚吧。”

      清乐王府的人何时见温酒这般发过火。

      谢长风与温酒告了辞,起身离去。

      温秋立即上前,将谢长风用过的碗筷要收下去。

      温酒的火气像是陡然烟消云散一般,语调温和,眉间带笑,说:“收它作甚,都坐下吃饭,吃饱了去瞧瞧江南首富的念酒庄去。”

      温秋点头应了,又沏了壶下火的茶,与温酒斟上。

      温酒哭笑不得:“你家公子爷当真火气这般大?”

      温秋道:“与其他公子爷比起来,小许多。”

      温三嘴快,明晃晃松了长气,说:“公子,你方才可吓死三儿了。”

      温酒垂着眸子,还真饮了温秋沏的下火茶,说:“气上头了,谢长风这王八羔子。”

      “不过谢将军也是,公子爷对云公子可好成什么样了,云公子都还不曾说什么呢,怎的他就这般话多。公子好不容易瞧上个顺眼的,多不容易啊。”温三说着。

      温酒饮了茶,用了饭,玉扇一摇,道:“管他作甚,走,上念酒庄去。”

      谢长风自出了客栈,便心神不宁。

      一则,温酒一翻话说得很明白,贾铮一案里他谢长风背地里搞事情温酒不是不知道,不过不在乎罢了。二则,便是两人最不对付之时,谢长风也未见温酒像今天一般发过火。

      云遥,他要如何还清乐王一个云遥……

      正思索着,便瞧见钱刚提着刀急匆匆追着什么人。

      谢长风提气追上去,下一秒,对方扔出两枚霹雳弹,一声爆破声伴随着浓烟,谢长风抬手遮眼,待视线恢复清明时已无对方踪迹。

      钱刚落后一步,见谢长风后单膝跪地请罪:“属下无能,让陵北坡的土匪被人劫了!”

      “兄弟们可有伤亡?”谢长风冷声问。

      长风军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十根本不在话下。更何况三个土匪一路都被捆绑,此等状况还能被劫走,确实当得上“无能”二字。

      也正因为在长风军手下劫人绝非易事,谢长风亦知对方定然有备而来,未曾发火。

      “对方只劫人,未曾伤人。”钱刚道,却又带着些迟疑。

      谢长风心知不好,问:“还有什么?”

      钱刚咬牙道:“咱们兄弟被带走了一个。”

      没能看住三个五花大绑的人,还让人劫走了一名人质,此等有辱名声的事情钱刚都觉得难以启齿。

      谢长风周身气压低得可怕,疾步回到落脚之处。

      钱刚带回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好端端放在一旁,现场也无明显打斗痕迹,七名属下如同软柿子一般躺在地上,竟是着了道。

      陵北坡的土匪当真是能耐得紧!到了枫城还能将救兵搬过来。

      钱刚道:“属下回来时正见一群黑衣人给土匪松绑,奇怪的是三个土匪看样子根本没有着道。”

      “陵北坡的土匪在枫城定有据点,如今枫城正是鱼龙混杂之秋,多半用了江湖上的法子。”说着,顿了下。

      钱刚等人大气不敢呼一口。

      谢长风只觉脸痒得出奇,不知是易容的面具出了问题,还是现场残留的药物与面具上的药物发生了排斥,一时间竟忍耐不住,一个掠身窜了出去。

      被冰冷的夜风刮过,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钱刚大惊失色,跟着出去。

      谢长风抬手将他止住:“传令老五,尽快赶至枫城。”

      钱刚有些担忧:“将军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本将无碍。”谢长风运转内息,将那股难耐的瘙痒感压下去,一面说:“对方未曾要兄弟们的命,被捉去的兄弟也当无碍。待药效过去,再做打算。里面药效浓,将兄弟们搬出来吹吹凉风。”

      钱刚迟疑着应了,隐约觉得自家将军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为什么来。

      清乐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一路出了城,踏着月色顺着雇来的向导往念酒庄去。

      温酒健谈,那向导虽只是一对普通中年夫妇,却也相谈甚欢。

      妇人声量高,见了温酒这般温润的公子便刻意压了嗓子,声音听上去尖锐了好几分,让人颇感不适,说:“若是小公子这般的人物参加美男榜比赛,定能拿个头奖!”

      温酒对妇人的尖鸭嗓不甚在意,听闻此话甚至眉花眼笑,摇扇道:“非也非也,大娘不知,这世界好看的人千千万。”

      “嗐,小公子见多识广,大娘见得也不少。江南的美男榜打兴起我就没缺席过,一届比一届强,也没见过小公子这般好看的。”

      一旁男人道:“年年看你还不害臊,小公子甭听她胡诌。”

      妇人不服气道:“嘚,有本事你说小公子长得不比美男榜里的强。”

      那男人讪讪一笑,歇了声。

      温酒畅然笑道:“大娘谬赞,不过小子便见过一人。此人‘如松雪齐四皓,调笑可以安储皇。’②那才是好看呐。”

      说罢竟痴痴望着天上的皎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边带着一抹笑,那般柔情的俊美将天边的皎月也比下了三分。

      那夫妇听了此话见了此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此生能见着小公子这般的人物,已是知足。

      至于那能让这般蹁跹的公子称赞的公子,定然已是不能被他们所想象的俊美了。

      又过了片刻,妇人倏地指着前方一片灯火如昼的地方道:“小公子,念酒庄到了。”

      温酒举目望去,皎月当空,映着一方隐约能瞧些轮廓的园林。园林夜半灯火通明,橘黄色的烛火染得这初春又暖了几分。

      醒目的牌匾上刻着三个清秀的大字:念酒庄。

      笔笔入木三分,像是要将思念刻在木上,写尽,道尽一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念酒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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