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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桃花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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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就出了门,他不知道回家时该如何面对她,昨天她连儿子和女儿的名字都取好了,儿子叫离霜,永远远离风霜暴雨简单而活,女儿就依着这门前的绿萼而名,希望她能坚强不拔。胸前溢满苦涩,疲惫着踏进了屋内,果然见她早已失神的到处寻找什么,对躺在床上哭个不停的女儿熟视无睹。见他回来便一把抓住,像救命稻草一样的望着他,“我的离霜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别跟我闹了好不好?……”她的样子如此憔悴,双眼通红。他不忍再看,别过了头,喉头像压了千斤巨石。
“他……已经被我送人了。”
她不敢置信,使劲摇晃着他的手臂问他为什么?他把她按到床上。痛心疾首,不是只有她痛。
“我们没有能力养活他,我们给不了他好的未来。”锦簪安静了下来,眼神呆视前方,女儿尖锐的哭声成为唯一的喧嚣。他心酸的俯下腰轻轻环住她,安慰道:“他的未来会比我们能给他的好千万倍。”那声音轻的像白皙细腻的手指轻轻触摸心上古琴细弦。她伏在他胸前久久抬不起头。
白府已经有了喜庆的颜色,白瓷觉得气闷,每天就往酒楼跑和朋友在一起。他们祝贺他取得良妻。他不耐烦的挥手,眉头深皱透出了厌恶感。他们喝酒聊着,就聊到了女人身上,有人说某某的千金最是貌美,有人说京城某个花楼里的头牌才是绝色,说到这青楼女子,有个人接过了口,道:“不然,几月前我得以去江南看见了醉笙楼的头牌,那可是……”
“可是什么?”他们急不可耐的问。
“此女只应天上有,就是天仙啊。不是尘世中的人。”
白瓷不感兴趣,默默的喝着酒,其他人都被挑起了兴趣,继续向那人打听此女的下落。“那女子,啧啧,一袭浅裳,眉似远黛,肤如凝脂,我有幸得见她的时候正是夏季,她头上别了一朵小小的白荷,正在凉亭里煮荷花茶哩……”
“她叫什么名字?我以后可也好去见识见识。”
男子遗憾的摇了摇头,说:“可惜她已被赎身,至今下落不明。”
天已经不知觉的转凉,用带子系在胸前的女儿正酣睡着,白瓷砍柴和找野菜的动作十分小心,生怕惊醒了襁褓中的女儿。他腰际的水袋里灌着满壶的米汤,用来喂食小小的女儿,锦簪每天就在床上睁大眼睛视着前方,她心力交瘁、悲伤过度,忘了除了儿子外还有个女儿,他无能为力。
手上已起了几层茧,还有几道血口子。这就是生活的代价,他想。锦衣玉食已经离他们多么遥远,像从来没有经历过和存在过。
没过多久,院子里已经覆上了白霜,他们依然在屋里生火,一家三口凑在一起。今年的绿萼还是没有开,叶子在茂盛发芽,白雪中唯一生机勃勃的植物。
他将妻子和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暗暗发誓,谁都不能拆散我们。
几个小丫鬟捧了红色礼服进来帮他试衣,他挥挥手,她们为难的相视。白瓷心生厌烦,正要迈出屋子,白夫人刚好走进来,也是满脸不悦。
“又要去哪呢?去试礼服吧。”
白瓷只好试了,再过三天便是结亲日了,日子来的到底是快。他已经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手指握着都在发抖。
如今能如何?
成亲的这天,张灯结彩,处处系红,好不热闹。外面鞭炮声连绵不断,贺喜声更是一浪一浪,他骑着骏马将她迎了回来,拜过了天地她便入了洞房,他继续在外陪酒。直到深夜,他有些醉了,也正是因为醉了他才做出了大胆的举动。
他逃婚了。
女儿因为没有奶水,小脸瘦黄,像晒干了的橘皮。他心疼的要命,却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衰弱下去。今年莲藕发芽了,他心生欣喜。再过段时间,果然见发了花苞,莲叶何田田,他摘莲子回来煮粥,小心的喂给她吃,自己吃的却很少。他姓白,却已经不是白公子,而仅仅是一位丈夫和父亲。
仲夏的夜晚,潮湿清新,处处蝉鸣,凉爽的风拂岸。他将她的眼睛蒙上,牵着她的手一步步的向前走,有他的牵引她很安心。赤裸的玉足被浸湿,粗布的裙摆也濡湿,清凉漫上了腰际,终于止住了脚步。她眼睛上的布一拉而下,清辉月光照亮了这一块仙境,水潭边是大片荷花拂动,无数萤火虫与她擦肩而过。她一动身就有荷花拢上来,她最爱的花儿已经有多少年不曾见到。他从后面抱住她,“我从来没有忘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人间不仅有梅花还有荷花,就像我们不仅有儿子还有女儿。”
她如梦初醒,这才体会他的良苦用心。心里滑过阵阵暖流。
他穿着吉服就跑了出来,一路狂奔,奔到了城外,又一路奔跑,一直跑到了香枫山的深处,是一尾湖水,荷叶成林,花早已谢掉,月光似银似霜。湖对岸的森林有一股凄凉的意味,似乎在召唤着他。这时,湖岸另处奔来了一个女子,她看似很绝望,另一种脚步声也渐渐过来,他无法想那么多,将她带入了池底,他要救她。
浮出水面,他看见月光下的她,黑色的发和青色的裳在水里荡开了像油油的水草,出水芙蓉的颜面,出尘若仙子,这时候他想起了那位好友的形容和述说。白瓷想换一种生活,看得出来她亦是,于是他们抛弃了身后种种,奔上了一条宁静致远的道路,同样也是一条:
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