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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牺牲品-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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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儿,终于肯回来见爷爷了?”
反应最快的是邵淮阑,邵老爷子,被一圈儿人围在中间的邵家家主。
毕竟是老狐狸了,会给人做脸。
邵斯愠没急着回话,反而在邵淮阑开口之后又扫了一圈邵家其他人。
果然,邵家其他人有学有样,全都冲邵斯愠扬起一张略带怀念关切的笑脸,连嘴角上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样,齐刷刷十几口人都盯着邵斯愠,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挺诡异。
就像是站了一排牵丝的傀儡人偶。
邵斯愠恍若看不出丝毫不对劲,也抿起了个像是戴了一张假脸一样的笑,站在门口朝邵淮阑叫了声:“爷爷。”
邵淮阑似乎是有些意外邵斯愠居然会叫他爷爷,却也没把情绪表露出丝毫,反倒是笑呵呵的端起桌上的茶杯,视线落到邵斯愠身后的陆清祠身上,朝陆清祠招了招手。
“这是陆家的孩子吧,好久没见了,怎么瘦成这样了,招人心疼的可怜劲儿,过来给爷爷看看。”
邵斯愠也挺意外,邵淮阑居然没给陆清祠下脸子,态度十分微妙。
看不懂老爷子的意思。
而邵家人的反应也同样微妙。
邵淮阑这一句话落,刚刚还只围着笑的十几口人就像被同时按了什么开关一样。
女的都开始在大客厅里来回穿梭着招呼阿姨,这儿煮一碗雪耳甜汤给陆清祠,那儿拿一盘糖渍栗子给陆清祠,还有礼貌问陆清祠身高体围要做衣服的。
男的在这些东西上插不上手,就开始点着手里的银元给陆清祠包红包,因为顾忌陆清祠,怕被误会看不起人,红包也都很克制的只包了两三个银元做彩头。
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了陆清祠是乐舞门的男侍。
不知道的还都以为陆清祠是邵家这些人失散多年久别重逢的儿子。
邵淮阑就乐呵呵的坐在那,看着和蔼可亲,满脸纵容,谁看了都得夸一句:邵家主有齐人之福啊。
这齐人之福也不是谁都能享的,一个不小心容易就容易玩火自焚。
说不定邵家主的衣服角现在已经被燎起来了。
但这跟邵斯愠也没多大关系,反正他很快就会脱离邵家,就算起了大火也烧不到他身上。
邵斯愠抽了张放在门口架子上的餐纸,慢条斯理的一根一根擦着手指。
自从封肆洲说了他以前天天给栾谭上供鸡血之后,他总觉得自己手上有股弄不掉的血腥味,走到哪儿都想擦两下。
挺恶心。
和邵斯愠泰然自若的态度不同。
陆清祠实在不适应邵家人对他的态度,那种感觉……挺难以言喻的。
他站在这邵家老宅里,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什么光陆怪离的噩梦。
邵家的这些人乌泱乌泱的往他身边凑,陆清祠总觉得自己像只孤零零的鸡,周围围了一圈黄鼠狼,流着哈喇子冲它献殷勤。
这也太吓人了。
乐舞门对付金主的经验在这用不上,陆清祠只能勉强维持假笑,心里忍不住疯狂土拨鼠尖叫: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到底有完没完!
邵斯愠看了一会猴戏,觉得有点无聊,也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
他望向大客厅闹哄哄的一群人,没看邵淮阑,也没看哪一个,就看着那一圈人,慢悠悠开口:“太久没回来了记性就不好,我记着老宅是有几个客房?”
邵斯愠话音刚落,刚刚还热热闹闹的一圈人又没动静了。
为啥突然没声了,懂的都懂。
虽然邵斯愠说的挺客气,但这里面暗含的意思可不太客气。
你一个邵家的老幺,回来问客房在哪儿,要住客房,这不埋汰人呢么。
今天让你住客房,明天外面就有人叫唤邵家人苛待邵斯愠,回老宅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只能住客房。
再说了,邵家家主就在这呢,这种事儿你冲着这一圈邵家小辈问什么话,你是问谁呢,暗示什么呢。
邵淮阑端着手里的茶杯晃了晃,用茶杯盖撇了撇茶沫,若有似无的看了邵斯愠一眼,没有马上回答邵斯愠的话。
晾了邵斯愠整整五分钟,邵淮阑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眯眯开口:“我记得幺儿认床。”
邵斯愠也笑眯眯下台阶:“爷爷说的是,那自然是旧床睡着踏实。”
邵淮阑把茶杯往桌上一搁,慈祥的着看向旁边站着的阿姨。
阿姨欠了欠身,又朝邵斯愠温婉一笑,气质不像阿姨,像贵妇。
“少爷,陆小少爷,这边儿,老宅前儿又扩建了几次,路绕,别走丢了。”
陆清祠被带去了客房,邵斯愠被带回了旧房。
邵斯愠的旧房被布置的不错,套间,挺大,钢琴沙发书架酒架什么都有,一共套着两间儿。
一个小客厅用来摆东西和会客,里面是卧室带着精致的内嵌卫生间。
时间还早,邵斯愠没准备现在就睡觉。
他要先把这身碍眼的袍子换了,然后去洗个澡——之前还只是觉得手上有血腥味,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身上也有味儿了。
血腥味儿,石楠花味儿,交融在一起闻的他快升天了。
都不用等到三十八岁,再不洗澡,他觉得他可能都活不过今天晚上。
邵斯愠脱了身上的荼白色袍子,又脱了西裤随手往地上一扔,预备明天叫阿姨把这两件都烧了。
收拾完自己身上这一套,他抬脚走到衣柜前,伸手拉开柜门,猝不及防被衣柜里的一排衣服晃了下眼睛,险些晃出雪盲症。
衣柜里一水儿的白色。
白色衬衫,白色长袍,白色外套,白色洋装,白色睡衣,堆了满满一衣柜。
这是有多喜欢白色。
邵斯愠在衣柜前站了一会,翻出一套绸缎面料的白色睡衣,有点庆幸。
还好原主的衣服不像邵公馆布置的那么花里胡哨,只是白色,阿弥陀佛,白色还行。
他安慰了自己两句,抬脚走进厕所的洗浴间,想了想又出来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上,看了看窗户的位置和窗户到外面的距离。
确定真遇到什么能紧急跳窗跑出去之后,他才放心去洗浴间放水准备洗澡。
每到一个地方先找逃生路线,这是他死前那三十七年在邵家养出的习惯。
想杀他的人太多了。
他虽然没那么迫切的想活着,但那不代表他愿意随便被人捅一刀。
今天一天过的比以往一个月都累。
邵斯愠屏息,把自己沉在浴缸里,大脑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一堆事儿。
就目前所知,有三条线。
陆清祠,栾谭是第一条线,他们两个肯定有点什么,得慢慢往下挖,小东西嘴里有货,轻易不会跟他说。
得耐心。
肃钊刎,封肆洲是第二条线,他看了身体原主人的来往信件,除了垃庞杂的信息,最多的就是和这两个人的信件对话。
没什么太多有用的,但也足够让他摸清原主和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对现在的情况基本了解。
邵家老宅,封家老宅,再加一个警察署,是第三条线。
这条线里牵扯的都是陈年旧怨,关系复杂,利益网密密麻麻,盘根交错。
这条线太硬,点到为止即可,他没准备继承邵家的商业帝国,也不太想跟这种根基深的世家大族牵扯。
容易惹上一身泥点子甩不掉。
系统给的任务目标是陆清祠。
陆清祠在漩涡中心。
那么大概率,这三条线最终会缠成一个深深的大圆坑,然后把陆清祠活埋在坑底。
他想要陆清祠最重要的东西,不可避免的要跟着陆清祠一起跳进坑底,再把陆清祠从坑里刨出来。
或者他现在就想办法阻止陆清祠跳进坑里,把他从漩涡中拉出来。
拉他出来需要一个替死鬼。
邵斯愠从浴缸里探出头来,深深吸了口气,用手抹掉脸上的水。
他又在浴缸里坐了一会,琢磨了半天能赚钱的路子,在洗浴间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围着浴袍走进卧室。
卧室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床中间窝着个人,像坨被抽干了水,生无可恋的咸鱼。
邵斯愠有点思维错乱,下意识以为他现在在哪家酒店,这是谁又给他往床上送人了。
他不悦,周身的气压低到快要凝成实质,眼中的慵懒和舒适迅速消退,脸上开始噼里啪啦的掉冰碴。
冰碴掉到一半,他蓦然看到床上那一坨咸鱼翻了个身,顶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哦,陆清祠啊。
邵斯愠停下走到一半预备撵人的脚,情绪收放自如,一张冰碴脸冬去春来,开口宠溺老男人味:“胡闹,怎么进来的。”
陆清祠看了场川剧变脸。
老男人的心理他摸不透,但不妨碍他欣赏美色。
挺怪的,外面三教九流没人当回事儿的小混混他都怕。
偏偏人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邵斯愠他不怎么害怕。
肯定不是他的原因,是老男人太性感。
美色误人。
“我会撬锁,被我撬过的锁我还能恢复原样,门锁挡不住我。”
陆清祠躺在床上抓了抓雪白暄软的被子,一边回答一边盯着邵斯愠凸起来的喉结。
他磨了磨牙,有点想吃糖。
邵斯愠假装看不懂陆清祠的昭然若揭的意图,走到离陆清祠不远不近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
“偷过东西?”
这话要是别人说,估计是为了攻击嘲讽他,但从邵斯愠嘴里问出来,那就是单纯的在问问题。
陆清祠没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没骨头样儿的靠在墙上,眉眼一挑。
“总有金主喜欢把人当狗训,时不时的就爱把人往笼子里锁,柜子里锁,小黑屋里锁,还爱栓链子,锁完就扔那儿好几天不管。那种时候我就会偷偷开锁,找吃的,吃完回来再重新把自己锁上。”
邵斯愠拇指微动,摩挲了两下自己的手,有点痒,想收拾人。
他‘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干什么来了。”
大半夜的撬锁往这跑,又想闹什么妖。
陆清祠听到邵斯愠这么问忍不住动了动耳朵尖,往前挪了两下,直勾勾的盯着邵斯愠。
“我想傍你,行吗。”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可以给你打对折。”
他在屋子里想了半天,反正现在邵斯愠要带着他,他卖给谁都是卖。
邵斯愠这副绅士儒雅的模样是不是本性,他不知道。
但邵斯愠是唯一一个不打他,还给他衣服穿,会护着他的。
不管怎么说,邵斯愠的那句‘邵家的陆小少爷’,是陆清祠这辈子的高光时刻了。
如果他能选,他愿意把以前和邵斯愠那点龃龉抹除,冤有头债有主,邵斯愠没亲手害过他,只是当初没帮他,他不恨邵斯愠。
邵斯愠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没接话,继续问:“你来找我就这事儿吗,除此之外呢。”
陆清祠无辜的摇了摇头:“没了啊。”
邵斯愠没说话,就那么望着他。
“好吧。”
陆清祠遗憾的收回视线,有点恋恋不舍。
“邵宅阴森森的,我怕鬼,也怕栾谭来找我。”
邵斯愠哂然:“你在这就不怕了?他找我的几率比找你大。”
陆清祠晃了晃自己那两条细瘦的腿,理所当然道:“但他怕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傍你。”
“嗯?你说什么?”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