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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梦中梦-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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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邵斯愠独自跪在祠堂。
这座祠堂他从小就跪着,长大了还跪,没意思的很,这里面的牌位都被他背下来了。
人一无聊就容易想东想西。
不知道小乞丐怎么样了,身上的伤有没有敷药,晚饭有没有吃饱。
应该能适应国公府吧,国公府还是不错的,他娘很宽待府里的小丫鬟。
那群小丫鬟玩心大得很,经常在院子里踢毽子,性子也都很好,应该会带小乞丐一起玩。
‘吱呀——’
邵斯愠正胡乱想着,他背后的祠堂门被悄悄打开一条小缝。
他一惊,回头看,发现是周棠棣。
小家伙仗着长的小,挤着小小的门缝滚进来,身上还灰扑扑的,脸上一道白一道黑,手里端着一碗饭。
“你怎么来了,快出去,被娘发现你也是要被罚的!”邵斯愠瞪大眼睛。
“没事!”
周棠棣抹了把脸,进来以后还没完,回头又招呼了一句。
紧接着后面又跟进来一个糯米团子,也是脏兮兮的,手里端着一碗菜。
是周棣棠。
“快吃!赶紧的!”
趁着周棣棠在后面关门,周棠棣一溜烟小跑进去,很霸气的把碗放在邵斯愠面前。
与之相比,周棣棠则内敛很多,乖乖的把菜碗放在一边,拉了拉邵斯愠的袖子:“哥哥,你晚饭都没吃,饿不饿啊。”
“你们……”
邵斯愠跪了这么多年的祠堂,这是第一次除了他爹,还有别人给他偷偷送饭,心里一暖。
“你们都吃饱了吗?”
周棣棠蹲在一边,还没说话,周棣棠先倒竖着眉,小大人似的:“叫你吃你快吃嘛!问这么多,一会要来人了!”
“怎么跟我娘一样匪气十足的。”
邵斯愠嘀咕了一句,抬手把自己身下跪的蒲团抽出来,放在两个团子面前:“你们坐下吧,别着凉。”
紧接着他又重新跪在冰凉冷硬的地上,端起碗吃饭。
周棠棣没和邵斯愠客气,一屁股坐到蒲团上,伸手招了招周棣棠:“周棣棠,快过来。”
周棣棠嘴角动了动,轻轻摇头,双眼亮晶晶的望着邵斯愠:“我陪哥哥一起坐在地上吧。”
周棠棣觉得周棣棠好笨。
他起身把周棣棠硬拖到蒲团上按下去,碎碎念个不停:“叫你坐就坐着!话这么多,你不坐,□□娘发现,想叫邵哥再跪两个时辰吗?”
邵斯愠失笑,点了点头:“坐吧,阿娘肯定已经知道你们进来了,要是被她看到你们坐地上就糟了。”
他娘聪明的很,以前他爹给他送吃的他娘都知道,就是懒得管而已。
周棣棠觉得周棠棣才傻。
让他陪邵斯愠坐地上,邵斯愠说不定就会喜欢他一点了,周棠棣自己傻就算了,还要拖着他一起。
他有些不甘心的坐到蒲团上,一脸懊恼,又拗不过邵斯愠,只好作罢。
门外。
邵将军搂着邵夫人站在游廊上,遥遥的望着祠堂里映出的三个人影。
一个大的,两个小的,分外和谐。
“愠儿没白疼他们。”
邵夫人赞同的点点头,眼里仍有点隐忧。
她靠在邵将军的怀里:“愠儿生的像你,心思澄明,被他抱回来的棠棣心性也很单纯,只棣棠不太像他这个年纪的。”
“希望他们三个以后别闹起来。”
邵将军拍了拍邵夫人:“棠棣和棣棠都很黏着愠儿,若是愠儿有心,会照顾好他们的。”
邵夫人拧了下邵将军的胳膊:“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说愠儿像你?”
“愠儿看似直率火爆,实则性子温吞的恼人,对周围人又太迟钝,若是等他发现不对,火都要烧到脸上了。”
邵将军笑眯眯的搂着邵夫人:“夫人仔细着手,莫掐坏了,为夫心疼。”
邵夫人被惹得无奈轻笑:“你们父子啊,个个都叫人没法子。”
“还是要叫夫人多费心嘛。”
……
……
邵斯愠附在自己的身体里,眼前一花,一转眼是十三年后。
“邵哥!邵哥——!我今晚登台,你来看我唱青衣啊!”
周棠棣从外面挥着手往国公府里跑,兴高采烈,老远就能听见他的声音。
邵斯愠正在看沙盘,站的正是他爹当年站的位置,手边放着一张战报。
战报上写着如今战场上的形势,形势不太好,他爹正在那里,他娘前两日也已经披甲跟着去战场了。
邵斯愠不能去。
皇帝不允许邵家一家都握权在外。
邵斯愠已经不是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了。
便是担忧焦心也不会放在脸上。
他叠起战报,扬着笑往外走,恰好迎着周棠棣从外面冲进来,猛的跳进邵斯愠怀里。
邵斯愠稳稳接住周棠棣,把他放到地上,笑斥:“都多大了,还往人怀里扑。”
“多大都是阿棠嘛,郎~君~~可晓得~~呀~~”
周棠棣说了半句戏瘾就上来了,后半段直接唱戏腔,高高吊起的尾音婉转而清扬,如飞泉鸣玉,似醇酒余韵悠长。
邵斯愠含笑称赞:“阿棠这把嗓子生的好,怕是待你登台时,整个王城的人都要为你成痴,伏地而狂。”
周棠棣骄傲的挑着下巴:“那是自然。”
他原地一跳,猛的跳坐到桌边,用脚踢了踢邵斯愠:“邵哥,我今晚就要登台啦,第一次呢,有没有贺礼啊!”
邵斯愠拿周棠棣没办法:“若是阿娘在,你敢跳上桌,怕是祠堂的蒲团都要被你跪穿。”
周棠棣做了个鬼脸:“有邵哥在,我才不怕。”
邵斯愠屈起手指敲了敲周棠棣的额头:“尖嘴饶舌。”
他随便逗了一句,又开口:“阿棠想要什么?你邵哥穷,最近这点家底儿都快被你掏空了。”
周棠棣眯眼一笑,从怀里翻出一枚羊脂玉佩递给邵斯愠:“我要邵哥在这块玉上刻我的名字!”
邵斯愠接过玉,觉得这玉看着眼熟。
他靠在桌沿琢磨着想了想,忽然想起这是他十年前挂在周棠棣腰间的。
他有些怀念的摩挲了一下玉,无意识间露出一个笑:“这玉你还留着呢?”
“那当然。”周棠棣翘了翘尾巴,十分得意,忽然他眉毛一倒:“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没刻过玉,你总得容我练练手吧。”
邵斯愠无奈:“直接刻上去,还不一定要刻成什么模样。”
“不要!”周棠棣扯着邵斯愠,十分无赖:“就刻这一块!我就要你第一次刻的,丑也要,我不管!”
“行行行。”
邵斯愠纵容道:“就刻这一块。”
他又扬眉:“那我的回礼呢?”
周棠棣眼睛一转:“多简单,我也给你刻一块不就行了!”他伸手:“拿玉来!”
邵斯愠从腰间扯下自己身上佩的羊脂玉。
他身上的羊脂玉是他刻意找人做的,没什么花纹,只正面镂空雕着一个‘周’。
“刻这上面吧。”
周棠棣知道邵斯愠身上的这块玉。
这是邵斯愠一年前专门找人做的,从不拿出来,也不给人看,宝贝的很。
他瞪大了眼睛:“这玉上是干娘的姓氏,你让我在这上面刻?”
这要是刻豁了,岂不是惹人耻笑?
阿娘知道不会从边域跑回来打他手板吧?
罪过罪过。
邵斯愠嗯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道:“那不也是你的姓氏吗?”
周棠棣听到这话神色一愣,右手稍稍收紧,他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何止啊,周棣棠也姓周呢。”
邵斯愠歪头看周棠棣:“你刻了不就是你的姓氏了?”
“啊……什么?刻,刻我的名字吗?”
“不然呢?”
周棠棣脑子里有点晕,游神一样飘回了房间,脚下像踩了棉花。
他觉着他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主要不对劲的地方还是和邵斯愠站在一起的时候。
他总感觉他俩这相处方式怪怪的。
至少他认识的朋友中,没有一个像他这么大了还往哥哥身上扑的。
人家那起码还是亲的。
但扑上去的感觉确实很好啊。
他就是想扑,他也很喜欢扑到邵斯愠怀里的时候那种满足感。
整个世界都被填满了。
这怕不是痴傻了吧。
“檀弓,边域的战报怎么样了,干爹那边还是不好吗?”
周棠棣刚走出去,周棣棠就端着一盘饭菜进屋了。
自从两年前周棣棠就不叫邵斯愠‘哥哥’了,而是改口叫了邵斯愠的字。
他觉得,这样会和邵斯愠亲近一些。
“叫哥哥。”
邵斯愠面对周棣棠的时候语气寡淡了许多。
倒也不是他区别对待,而是他在不久前忽然察觉到,周棣棠对他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以前不知道的时候,邵斯愠还不介意和周棣棠亲近,玩玩闹闹嘛。
但他自从察觉到周棣棠对他有这种心思,往后就疏离了很多。
周棣棠还小,不明白这些事,他能理解,但他也不能让周棣棠继续对他抱有虚无的幻想。
“哦,好。”
周棣棠固执的很,每次都嘴里答应着,下次继续叫,邵斯愠也拿他没办法。
他把托盘放在邵斯愠旁边,神色认真道:“吃点东西吧,你都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
邵斯愠哪里吃得下。
他摆摆手:“拿走吧,你去歇息。”
周棣棠看了邵斯愠一会,又绕着屋子看了一圈,看到沙盘旁边叠起来的一张战报。
他走到沙盘旁,打开战报从头看到尾,没说话,静悄悄的端着托盘又走出屋子,正巧在屋门口撞到跑过来的周棠棣。
“诶,你也在啊。”
周棠棣朝周棣棠打了声招呼,绕过周棣棠继续往屋子里跑。
他是来叫邵斯愠跟他一起去听戏的。
周棣棠看不过眼,伸手拦住周棠棣,低斥一句:“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周棠棣蹙起眉,上下扫了周棣棠一眼,不高兴道:“起开。”
周棣棠不想在邵斯愠的门口和周棠棣吵架,拉着周棠棣把他扯到一边。
“檀弓心情不好,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了,边域战况连连惨败,你能不能别总闹他?”
周棠棣气极而笑:“周棣棠你有毛病吧?”
“你说他没吃饭,那就让他吃饭啊,你说边域战事不好,难道他愁眉苦脸的坐在那,心情就好了,事情就有办法解决了吗?”
“他心情不好,没吃饭,你在这拦着我做什么,你有劲没处使了吗?闲的慌啊?”
周棣棠咬牙,嘴巴里渗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怒目切齿:“我没给他送饭吗?他也得吃啊,我劝他他也要听啊,他现在心情不好,什么都听不下去,你就不能放他一个人待一会吗?!”
周棠棣觉得自己跟这个人真是说不清楚。
他拿过周棣棠手里的托盘,抬脚就朝房里走去,‘啪’的一下推开门。
邵斯愠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周棠棣走到邵斯愠面前,咣的一声把托盘放在邵斯愠面前。
“吃!不吃饭你要饿死啊!”
邵斯愠睁开眼睛,正想说我没有胃口,刚一张嘴,一勺饭就喂到他嘴里。
他抬眼。
周棠棣用勺子敲了敲碗,单膝压着邵斯愠的腿,身体前倾,动作十分霸道。
“别浪费时间,吃完还要去听我的戏呢,我给你留了好位置,我的妆都还没画!”
邵斯愠闻着周棠棣身上浅浅的桃花香,鬼使神差的张开嘴。
一个喂,一个吃,看起来温馨又和谐。
“还是小少爷有办法。”
一直贴身照顾邵斯愠的婢女站在门口笑眯眯的。
邵斯愠一直不吃饭,她也十分头疼。
终于肯吃饭了。
周棣棠侧着身站在门口,低着头,脸隐在阴影中,瞧不见表情。
“真好啊。”
他哑着声音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周棠棣(受受):给我吃!都吃掉!按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