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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二卷 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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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四十四章
若按照此前约定,莫城如的箭没有射中正红心,他确实输了。
可是方才的阵仗,可比射中正红心还要刺激。
程楼下马,到靶子跟前。
她的箭还射在那里,不过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是她赢了。只是莫城如不想赢她。
程前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也跟着端详靶子上射穿的痕迹。
出箭果断干脆,力道准而狠,当真是不俗。
他点了点头,神情复杂。
只是程楼颓然无神,看起来很不是心思。
“程楼啊……没事,大哥给你做主!”程前到了莫城如身旁,小声道:“你这臭小子有两下子!”他笑笑,而后愁闷:“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有意让她,就别装了!赶紧过去服个软!把人给我哄好了!”
莫城如思量片刻,“程将军,三小姐不喜欢我,这门亲事她不会同意的。”
“胡说!”程前悄悄说:“我亲眼看见你们俩……你还跟我装?”
莫城如开口:“那是因为——”
“马惊了!”人群高呼一声,两人回头看,身后数匹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程前大惊失色,一声号令:“闪开!”
说话时马群已临近跟前,围观的众人躲闪不及,多数被卷到了马蹄之下,其余人慌不择路四散开来,却叫马群更疯狂冲撞,一时间混乱一团。
程前逆流而上,直奔着马群而去,率先拉住其中一匹马的缰绳纵身跨到背上,只是那畜生像红了眼,任他如何驾驭都不听使唤横冲直撞。
莫城如紧随其后跳上马,奋力扯住缰绳,挣得马哀嚎泣吠狂跃不止,几次震荡得厉害险些将他甩下马背。一人一马正僵持纠缠不下,猛然一道长绳从后面绕紧两条马腿瞬间将其拽倒在地。若非倒地之时,莫城如看准时机纵身跳了下去,他应也被砸到了地上。
他回身看,程楼在马上手拉绳索,对他轻蔑一笑,转身又去寻其他受惊的马。
倒地的马躺在地上喘息不停,好在两条后腿被缠得死死的,站不起来了。
眼见惊马所剩无几,莫城如才敢靠在墙角喘口气。
远处的程三小姐当真算女中豪杰,若将来可以上阵杀敌,定也不会输那些男子的功绩。
他站起身,头有些晕,眼前一阵阵发黑。
“小心——”隐约听见程楼的声音,他有些懵,寻不到她人在哪里。
忽然间一股力量重重把他推倒过去,他使了浑身解数清醒过来,抬眼见上方的马匹扬起腿顷刻便要踩下来。他抓紧身上人的腰身朝着远处一把甩了出去,接着迅速翻滚到了一旁。
马蹄狠狠砸入地面上赫然两块深坑。这要被结实踩上一脚,不死肯定也残废。
程前赶来,挥起缰绳套在马脖子上,听得他愤然一声嘶吼,那马随着他骇人的力量扑咚倒了下去,四周躁动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莫城如躺在地上,这一次真的感觉自己虚脱了,眼前越来越模糊,恍惚天旋地转,晃得他想吐。
“袁青!你醒醒!”呼喊声越来越远,渐渐成了阵忙音。
……
再睁开眼,一切都很陌生。
他动了动身子,哪里都疼。
“醒了?”程楼看着他。
他本想开口,喉咙又干又痛,像吞了沙子似的那么难受。
程楼说:“这是校场的营房,平日里我哥会在这里休息。方才你晕过去了,是我哥把你背进来的。你好点没有?”
莫城如低了低头,不安地看去身上。
程楼说:“你身上伤口撕裂了,军医来给你处理过。不过你放心,我哥不知道,军医也不会说出去。”
莫城如眯起眼睛打量她,有些不懂了。
他努力吞下口水,喉咙稍稍舒服了一些,问:“为何要一再帮我隐瞒?”
程楼擦去掌心沾的血污,说:“之前我只是想去凑热闹看你挨军棍,但见你被打的快死了于心不忍罢了,也许就是我的妇人之仁,大概我不救你,你也知道我哥不会下死手。只是鬼使神差地让我发现了你的秘密。这件事我帮你隐瞒,也完全因为我自己。”
程楼面色疲惫,相比莫城如,她除了还能坐着说话之外好像也没强哪里去。
“我哥出身贫寒,能走到今天,全凭他不要命的在战场上厮杀立功,他是为了让我和二哥过上好日子,所以连命都可以不要。我程楼在世上最在意的就是这两位亲人,二哥昏迷不醒,军医寻遍天下良方都不得医治,他只剩一口气吊着,说不准有一天……”程楼哽咽,“我希望他们好好的,什么富贵荣华通通都不要,只想他们活下去。我大哥生性单纯,直来直去,说白了只懂蛮力和军营之事,不懂旁的。他是个好良将,但也只是个良将。有时候甚至连做人都像少根筋,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袁青,你与他接触也有些时日,你觉得,我哥他是否如我说的这样?”
简而言之,程楼是想告诉莫城如,他大哥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莫城如不知程楼到底想说什么,所以也没回应。
程楼进而说:“你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会有缜密的心计蛰伏数年步步为营吗?”
莫城如沉默须臾,“为何同我说这些?”
程楼瞟了他身上一眼,“你去了仁医会的地牢,你身上的伤就是在那里留下的。”
莫城如见她格外笃定,稍稍迟疑一瞬,矢口否认:“三小姐怕是误会了——”
程楼这时扯开领口背过身褪下衣服。
莫城如一惊,目光躲闪之际冷不防在那肌肤上面看见了几处斑驳的伤痕,看情况,起码是在半年前受的伤。
程楼穿好衣服转回身,“七个月前也我去了仁医会地牢。”
莫城如眸光一震。
去了那里还受了伤,肯定也是偷偷去干什么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连自己都险些丧命,那么她也一定是九死一生。
这女人搞什么名堂?
“做个交易怎么样。”程楼说。
莫城如正色,“什么交易?”
程楼说:“峮王手下的兵马,现如今有一半在我哥手上,我哥自己也有两万兵丁和三千精兵。我用这些兵马跟你换我哥的性命。可以么。”
二十万兵马跟三千精兵可不是个小数目,尤其对眼下拿关康等人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兵马实在太重要了。相比之下,区区一个程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她这个条件,确实让莫城如有些动心了。不过,程楼对于他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她又对程前他们的事知道多少,莫城如暂时还看不出。
他佯装不解其意,“三娘子是在怀疑我另有居心?我为何要将军性命?兵权大事,三娘子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叫将军知道可不得了。”
程楼不慌不忙地把一旁的衣服递给他,说:“我哥分批派出查证重汇口一事的共三十二人,时至今日无一返还。我哥怀疑,城外还有埋伏,而我觉得,对于重汇口所有的消息都只是你一人所言,但你将我二哥带了回来,你也受了伤,按道理人常不该怀疑你,可如此紧要关头,怕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任一个吧?听大哥说,那夜在德惠楼,是你主动请缨要去送关康回仁医会,不过隔了一夜就受了重伤回来,你是不是也太心急了?”
这算戳进莫城如肺管子了。
但说来说去,程楼说了这么多,全是逼着自己说出实情,倒是对自己所知闭口不谈。
好算计。
莫城如想了想,“程三娘子,照你的意思,我救人还救错了?这是什么道理?我可以告诉你,那夜我是误闯了机关才受的伤,为免叫程将军与关会长多心这才隐瞒。不过你若是铁了心认定我有什么歪心思,大可以告诉你哥把我抓了,倒也不用一而再救我性命然后这般羞辱。袁青虽谈不上是不正人君子,但也容不得你如此刁难。”
程楼定定心神,脸上没什么情绪,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袁青,围城之内,人似豪强,围城之外,命若草芥。我哥留在这,是一时受人敬畏的程前将军,他出去,就是受人唾弃的乱臣贼子。一墙之隔,虚华之下,皆想要他死。我得救他。所以不如我们开诚布公的说清楚,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答应我。”
话已至此,看来自己不答应,她是绝对不会说实情的。
莫城如转念一想,倒不如顺水推舟,毕竟她与那些兵马日后还有些用处。
他道:“程将军对属下有知遇之恩,若他有难处,属下必当竭尽全力责无旁贷护佑其左右。程三娘子不如告诉属下,你想让我做什么。”
程楼一笑,“第一件事,跟我成亲。”
莫城如喉咙一紧,忍不住咳出声,“成亲?”
程楼应了声。
“你不是因为不想与我成亲所以才设计今日校场比试为了拒绝我么?为何又要成亲了?”莫城如不懂。
程楼说:“从前不知你身手,现在觉得你有用。”
“……什么用?”成亲用?
“我说过,我做事喜欢亲力亲为,现在就邀你同我一起,拟定宾客名单。”程楼站起身,“你要是一时半会死不了就起来,回府。”
莫城如现在似乎没得选,干脆随她出营房。
校场上,受伤的兵丁缠着纱布,被逐个搀扶去两侧营帐,几名稍微严重的兵丁抬在担架上,大体都被安然处理妥当了。
校场一侧,二十几匹马被兵丁围在当中,五花大绑的拴在一起,看起来一个个都稳定了下来。
“这些马怎么处理?”莫城如问。
程楼边走边说:“观察几天,看看如果情绪好了再放回马群。”
莫城如细细眺望那些马,说:“可查出这些马为何受惊?”
程楼说:“当时人都在这看热闹,没人留意它们是怎么这样的。马场一直有专人看管,还从未出现这种情况。”
莫城如走到马跟前蹲下身,端详了一会,伸出手刚要碰,程楼赶紧阻止,“小心。”
“没事。”莫城如说着,指尖触到马眼睛的位置,稍稍剥开眼皮。
马匹漆黑的瞳仁周围,原应洁白的眼底上尽是血色。他又掰开马嘴,强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仔细看去,喉咙深处的位置上几乎布满密密麻麻的血点,肿胀得黑紫。
莫城如神色一冷。
程楼亦然:“怎么会这样?”她问周围看守:“这些马今日吃了什么?”
看守的兵丁结巴:“就是、吃的平日吃的那些草料,还有些附近的鲜草,没有别的了!”
程楼同莫城如翻看马槽内的粮草,没发现什么异常。
“要是有人故意陷害,不会这么轻易留下什么线索。”莫城如说。
程楼沉吟片刻后急急说:不行,我得告诉大哥一声,让他小心为妙。”
莫城如拉住她。
马场内的马少说也有三百多匹,却仅有这二十几匹发狂,下毒的人倒不像要惹大乱,更像是有别的意图。
他说:“你打算要怎么跟你大哥讲?”
“马啊。”程楼压低声音说:““它们很明显是被喂了什么东西才导致发疯的,兴许下一个目标就不只是马了!定是那人搞的鬼!我难道明知他会有危险还不去提醒,看他稀里糊涂去送死?”
莫城如说:“你可以提醒他,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将你的怀疑告诉他。”
程楼不解:“为什么?”
“如果真是你猜测的那样,程将军就不会在德惠楼设宴,将那件事讲出来。”莫城如说:“人是非常自私的,他就算再笨,在遇到危险的情况下,也会率先考虑自保,然后再权衡利弊。”
莫城如脸色沉郁,“走,我陪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