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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卷 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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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八章
倾泻而下的雪花随着凛冽的寒风漫天飞舞,根本叫人辨不得方向。
“你们抓紧我的手。”苏禾说着把手伸开递过去,却猛然一激灵,抬眼看去莫城如,“你的爪子怎么像冰块一样?”
“他天生冷血,自小就那样。”沈沐说着,一边谨慎的环顾四下。
苏禾格外诧异,还没等说话,又听沈沐说:“雪越来越大了!”
“别慌。”苏禾将灵力传入二人身上,片刻见一团灵力充沛的屏障把三人包裹其中。眼下雪雾愈演愈烈,没有减弱的架势,只以屏障困守在原地根本不是办法。苏禾想罢纵身一跃,双臂陡然变成一条条长藤,从天而下穿破地面,眨眼间,冲出雪雾破开一条路。
“快走。”苏禾说着拉起二人跟着小路的方向而去。
半晌过后雪雾渐渐稀薄,眼前也跟着清晰起来。
只见万里寒冰雪,霜绒压枝头,残松尤挺劲骨立,未感烈风浓。
左侧云山如水墨淡染,若隐若现。一汪清泉自卵石上涓涓而下,虽是无言无语,却将这景致一点成真。
目光掠过另一边,一方枣红色六角闲亭在茫茫银白之中显得格外乍眼。
苏禾定睛看了看,轻声呼了口气,“我就知道。”
他说罢,向亭子走去。沈沐二人不明所以,也只好紧随其后。
走上跟前望去,亭子绿色的檐上雕着精美的花纹,六只上翘的尖角各挂着一枚铜铃,发出轻灵的响声。
一位身着白裘素锦披风的男子坐在亭中石凳之上,不急不缓得拿起一只水蓝色冰裂纹茶壶,倒上几盏茶。水雾在他手边氤氲如烟,那张白皙净透的脸庞挂着浅笑,明眸璨若星河,好看到让莫城如觉着眼前这人这景都似画里一般,美得那么不真实。
苏禾坐在那人一侧的石凳上,顺势拿起一杯茶,暖意顿时席卷全身。
“坐啊,”他向呆站在那的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莫城如看着石桌上的四枚茶盏,挑了挑眉。心想这人是一早便知道我三人前来。看这架势苏禾是与他认识。
他与沈沐对眸而视,坐上前去,一时无所适从。
“哦,忘了介绍,这位——”苏禾说着看向那人,颇为恭敬的拱起手,“是妘笙尊者。”
妘笙尊者?莫城如想着,‘尊者’二字可是大有玄机。不管仙魔人鬼妖,可称得上‘尊’一定都是身份不凡的大人物。比如魔域有魔尊,仙门有仙尊还有天尊。可这个人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不过什么气息都感受不到,莫非是个凡世之人?
妘笙尊者抬手将茶盏递到二人面前,面色沉静,无波无澜。
莫城如眼神陷在他嘴角那抹弧度中,虽只是浅笑,但这人却与常人不同,面容里不见任何一种情绪,似乎只是无意识的一种表情,又或者他天生就是这张冰清玉洁的笑脸。
妘笙尊者将冰裂茶盏送往唇边,挡住了莫城如的视线。莫城如回过神,无意扫过身旁和沈沐,正对上他对着自己的那张颇为讶异不解的神情。莫城如清了清嗓子,转而抱拳拱手,道:“在下魔域莫城如,这位是我家少城主沈沐。”
妘笙尊者贴在嘴边的杯口微微停顿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只伸出手做了个请茶的动作。
茶盏中幽幽淡香随着水雾飘到灵台,莫城如提了提鼻子,顿觉神清气爽。
对面二人都已喝下肚,想来这茶水也没什么古怪。何况这气味幽香淡雅,并未觉出其他反常。他平日里喝惯了酒,酒水是好是坏他提鼻子一闻,就能辨出个年份产地三六九等,这茶大抵也如是,虽然别的闻不出,有没有猫腻还是能知晓个一二。
莫城如拂袖提杯在口鼻前慢慢转了转,打眼看上去这茶色清澈中带着淡淡的碧绿,没有一丝杂质,就像这斟茶之人一样,清雅干净。抿一口下去,初觉苦中带涩,片刻之后,甘馨可口,回味无穷。唇齿间幽香四溢,更觉沁人心脾。
“好茶,”莫城如问道:“叫什么名字?”
“无茗。”妘笙尊者说。
“无名?”莫城如说,“此等好茶居然没个名字。”
“无中生有的无,茗酌待幽客的茗。”妘笙尊者说着,又将莫城如面前茶盏倒满。
莫城如仔细咂摸了片刻,“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懂茶?”妘笙尊者仍是浅笑安然,双目祥和地落在莫城如身上。
“我不懂茶,酒倒是知道一些。”莫城如会心一笑。
“那你恐怕来错了地方,我这临沽岭,没有酒。”妘笙尊者说。
“我倒觉得,茶虽清淡,可比酒更醉人。”说话间,莫城如眼眸在妘笙尊者身上停顿片刻,又将手上那盏清茶送入口中。
妘笙尊者没抬头,满面云淡风轻,“茶是我亲手种的,煮茶的水乃是临沽岭的万年积雪煮沸而得,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浅酌一口,就再不说话了。
“尊者,瑶儿在不在这?”苏禾满脸期待。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苏禾早知他定然不会配合,不过除他之外,也没人对临沽岭了如指掌,要不是被逼无奈,苏禾才不想来问他。
“尊者您就别耍我了,瑶儿到底在不在?”苏禾追问。
妘笙尊者端着茶盏,一点想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沈沐见状,顿时站起身,“晚辈从魔域赶来此地,只求见她一面,有些话,一定要跟她说。若您见到她,麻烦替晚辈带句话,就说沈沐对她有愧,魔域对她有愧,希望她给我一个机会偿还她。”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妘笙尊者身上,都等着他答话。良久过去,气氛慢慢降到冰点。
沈沐尴尬地呆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妘笙尊者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又不好再去追问。
妘笙尊者这时突然开口:“你是魔域之人?”
沈沐急忙回道:“是,晚辈魔域沈沐。”
妘笙尊者站起身,“带话这种事我不会做,爱找谁找谁去。”
“可我不知她在哪里!”沈沐见他将离去的背影说。
妘笙尊者侧首看了他一眼,“与我何干?”
“等等!”莫城如将他叫住,“妘笙尊者,晚辈仰慕此地清幽,不知可否在此修行几日?”
妘笙尊者轻笑一声,“若你非要在这等,那就随便你。”
莫城如欣喜,“多谢妘笙尊者!”
……
跟着苏禾从临沽岭大路直行,转过一片竹林身后,眼前出现一座竹楼。
“这里就是暮云小筑,从前瑶儿带我来的时候,我就住在这里。”苏禾说着走上小楼的台阶,推开门进去。
暮云小筑不大,屋内陈列素雅,正当中放着一张竹木桌,四边各摆放一只竹凳。走进内堂,右边山水屏风之后是一张偌大竹榻,睡下三人毫无问题。角落立着一个竹柜。皆是简约无华,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妘笙尊者还真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啊,这也太素了。”莫城如环顾四周,放下手中包裹,将身上玄黑披风解了下来。
苏禾急忙捂住他的嘴,“嘘,你小心点说话,他耳朵可灵得很。”
莫城如不以为然,“我又没说他坏话,这不是夸他雅人深致,是我等凡夫俗子学习的楷模嘛!”虽是觉得大惊小怪,但那后半句话说的颇为大声,生怕别人听不着。
沈沐与苏禾不屑理他,各自整理东西。
莫城如看着屋里冷冷清清,就这一个破包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坐了半晌实在无趣。
“妘笙尊者是何方神圣啊?很厉害吗?为什么我在他身上什么气息都感受不到?”他问。
苏禾此时也收拾的差不多,无非就是从柜子里取出几床被子放到榻上,铺好了等着随时去睡觉。
“这么说吧,瑶儿祖祖辈辈长居这里,从没有人知道妘笙尊者的来历与年纪。据说,瑶儿祖父母很小的时候,这位妘笙尊者就与现在一般无二。灵力就更不用说了,反正是深不可测,不知道比我厉害多少倍就是了。”
“这么神秘。”莫城如满腹狐疑。
苏禾脱下长靴躺在榻上顿觉舒爽无比,刚还不觉得疲惫,这身子一挨上床,眼皮就开始直打架。
“何止是神秘啊,简直是令人发指。”他说话间已经开始口齿不清。
“什么意思?”莫城如问。
“你听说过四方鬼煞么。”苏禾问。
莫城如摇摇头,“没有。”
沈沐突然说:“我好像在书里见过。是不是十几万年前血洗人间的奄尹煞菅原、忠烬煞平将门、 贪无煞灶魉、 失木煞虣渊?”
“那你知道他们的主人是谁么。”苏禾说。
莫城如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就是……妘笙尊者?”
“正是。”苏禾语气疲惫得不行,“他还有个独门秘术叫冰魄碎玉,不仅杀人于无形,连鬼神都忌惮。”
莫城如将信将疑,“鬼神都忌惮?真的假的?”
“你不妨去打听打听,临沽岭方圆千里的庞大结界已经有多少年了。一般的人别说支撑这么多年,就连设下这么大结界的能力也不是随随便便修个千年万年就能做到的。而且为什么至今没有人能进得来?”苏禾停顿,“除了我们几个,还是他自己放进来的。”
莫城如喉咙一滚。
苏禾昏昏欲睡,实在不想再与他扯话:“早点休息吧。”
隔了半晌,莫城如开口问道:“苏禾,你不是颗树吗?怎么也要睡觉?”
苏禾登时坐起身,“莫副将,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我现在可是有灵珠灵力的,不是普通的树,当然需要调养生息。”他把被子一蒙,“别再吵我。”
莫城如识趣地闭上嘴,再也没吭声。
沈沐和苏禾都睡了,他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来这之前就肚子空空,后来还生生灌了好些茶水,早就饿的直打鼓,哪还睡得下。他回头看看那两人,又不好将他们叫醒,索性拿起长剑和披风,悄悄出了门。
莫城如在暮云小筑附近转了许久,一路之上除了树就是雪,走到双腿直打晃,什么吃食都没找到。他转念一想,顺着大路走到进岭之时瞧见的小河边,定睛看了良晌,果真在水下发现了鱼的踪影。
他挽起裤腿,迈步近了河里,小心抽出长剑,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收获了三条肥硕的大鱼。
等他上了岸,好容易把潮湿的竹竿用灵火点燃,正准备烤鱼,莫名察觉后背发冷。
他转过身,顿时吓了一跳,“你干嘛!”
妘笙尊者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张冷脸看得人直发怵。
“临沽岭不准杀生。”他说。
莫城如稳了稳神,说:“妘笙尊者,我实在是太饿了,你这临沽岭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只能抓鱼吃了,不过您大人有大量,不知者不怪,行不行?”
莫城如看他似是并不肯善罢甘休,又说:“你看这鱼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救不活了,要不让它死得其所?”
妘笙尊者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莫城如本也没理,被人抓了个正着,更不敢吃了,“依您看,这鱼当如何处置?”
“埋了。”
“埋了?”莫城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搞好的鱼这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妘笙尊者反问:“怎么?”
“埋埋埋,埋了好。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没耽搁,赶紧刨了个坑照做。好一番折腾后,就起身拜别要走。
“等等。”
莫城如被他叫住,满腹怨气地回身问:“还有什么吩咐啊?”
“你随我来。”妘笙尊者说着,也没有问莫城如答不答应,就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莫城如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他跟着妘笙尊者到了一座小楼前,这里明显与暮云小筑不同,看起来生活气息要更多一点。
推门进去,妘笙尊者示意他坐在面前的草席上,接着就转身出去了。
莫城如抬眼看看,屋内相比暮云小筑宽敞,陈列也是干净素雅。一侧床榻前的偌大屏风看上去有两人之高,竹木边框立式屏风之上绘制景物栩栩如生。
寒霜竹影云山石,银装素裹朱砂亭。
莫城如盯着屏风仔细看了良久,突然眼前一亮,“这是临沽岭?”
“是。”妘笙走进来,手捧一只红袖炉,另一只手端着一盘果子。
“吃吧。”他把果盘递给莫城如,转身落座。
莫城如有些错愕,“给我吃的?”
妘笙尊者“嗯”了一声。
莫城如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实打实的饿得不行,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赶紧拿起来一个塞进嘴里。
他一边吃着一边打量着屏风,不解的说:“亭子里那只兔子是哪来的?怎么没看见?”
他转头看着妘笙尊者等着答话,却猛然发现他手腕上系着一条跟画中白兔子腿上一模一样的红绳。
红绳。白衣。还有他那张古井不波的微笑脸。
完全跟白兔子一模一样。
莫城如惊呼:“这是你?”
妘笙淡然一笑,“看来画得很像。”
他端坐在草席上,深邃的目光盯着莫城如,“非鬼非人,非仙非妖,你又是谁?”
莫城如怔愣,没说话。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妘笙尊者问。
莫城如语气笃定:“我不懂尊者何意。”
“哦,”妘笙尊者点点头,“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过,你身上的封印已有破际之相,它困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