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名国氏》观山奈

2、飨宴

　　自上次邂逅之后，少年本以为少女应该会对如此愚笨的自己避之唯恐不及，而实际上后来少女总是时不时得来教授少年术算，少年和少女便逐渐相熟了起来。

　　少女喜欢让少年喊自己“阿离师父”，而少年也喜欢这么喊。于是这金陵书院便有了有了一幅奇景，一个少年总是缀在一个少女身后，一口一个“阿离师父”地叫着，少女便看似不耐烦地一声一声应着，眼角眉梢却尽是笑意。

　　这个画面暖暖的，但人间不总是春风和煦的。因为少年总是像那个少女的跟屁虫似得跟着她，便有了不少闲言碎语，更有不少男学生看不起这个少年，居然以女子为师，说他趋炎附势，不过是贪图少女的身份地位，居心不良，更有很多仿佛刀子般难听的话。

　　说他的人总是在他经过时故意提高音量，毫不避讳。不过少年很庆幸，因为没有人敢说少女哪怕一句坏话，都是说他的，那便无所谓了。便是有些担心，也是怕她听到，信以为真，对他生了厌烦。

　　不过少年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少女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便是少年也不知道，少女究竟是心思疏阔，还是并不在意，又或者其实早已发现但只是念及少年，才绝口不提。

　　金陵城的街道，到了夜晚，人流如织，华灯初上，较日间更为热闹。各种小贩售卖吃食、女子饰品、小孩玩意儿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个少女跑在街上，一个少年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还有一大堆手忙脚乱的侍女小厮，一边追着一边喊着，“小姐慢点，小姐慢点，可别摔着了！”少年看着奔跑着的少女，嘴角带着一丝暖暖的笑意，眼中似乎有一泓湖水，倒映着此刻仰头便能望见的满目星河。

　　少女说要请少年吃好吃的，便正正经经地带着少年到了街上，说要带少年去吃全金陵最好吃的酒楼，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不及拒绝，少女便又跑开了，似乎根本不需要少年的回答。

　　刚刚放课便拉着少年到了街上，一路向着南山南跑去了，跑着跑着嫌少年似乎有些累赘，便放了手，只是时不时回头看看少年有没有跟着，甚是可爱，见少年跑得慢了，便气鼓鼓地“阿苏，快点！”“阿苏，快点！”的喊着，气喘吁吁的少年便又急急忙忙得赶着。

　　少年对金陵并不熟悉，这南山南酒楼是金陵第一酒楼也是少女告诉他的，也是金陵城第一风雅去处，少女说这话时，如数家珍，眼中有光。

　　少年心想，明明是阿离师父自己想吃嘛。

　　顾离不是没有来过这南山南，但是每次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两位兄长虽然无比疼爱她，但都很忙碌，几乎抽不出时间陪妹妹吃饭，所以她这次很兴奋地来了，因为她这次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人陪她一起吃了，明明好吃的东西，就是因为有人一起吃才好吃的。

　　到了南山南，少女一步越过高高的门槛，但不一会间却又跨了回来，脸上略有些小小的尴尬，待到少年终于跑到了南山南气派的大门前，顾离才兴高采烈地牵起了少年的手，再一起迈进了大门。

　　嘛，毕竟这样才算一起吃放！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少女心中定然是这样想得吧。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来这南山南，四处好奇地张望着，一时看看挂着红绳的金桔迎财树，一时又摸摸竹制的座椅，很有些新奇。这在场景落在顾府下人们的眼里便不免觉得这少年有些可怜，定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穿着也十分普通，怎么配和小姐一起，平白跌了小姐的份。

　　不过碍于小姐的面子，也没有表面出什么不满。俗话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顾大人是货真价实的宰相大人，这些下人们这时还能一丝不苟地保持着礼数，没有聚在一起说些闲话也实在算是有教养了。

　　很快便有专人出来迎接少女一行人，极为恭敬地将这货贵宾接引上了二楼雅间。酒楼的掌柜也早已候在座旁，见了个礼，便开口问到，“小姐这次想要些什么吃食？”少女极为随意地说道，“你们这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招牌菜就都上上来吧？”

　　说罢，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转头看向了少年，吐了吐舌头，似乎是要掩饰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小红脸，“又忘记了问阿苏你了，阿苏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阿苏接过了掌柜双手递来的菜谱，目光逡巡在菜名之间，似乎有些迷惑不解，好一会儿，说道，“这些菜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唉，就按阿离师父说的来吧。”

　　掌柜连忙说好的好的，心下却不以为然，居然连菜名都不知道，，想来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生的公子，他只要全心全意地照顾好大小姐就好了。

　　菜上得很快，顾离和阿苏刚刚落座没一会的功夫，菜便已经上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就极为默契地大快朵颐了起来。顾离吃得是毫不矜持，哪还有一点大小姐的模样，阿苏也是一反常态，狼吞虎咽。

　　两个人吃得着实是很开心，吃得满嘴都是油，也不知道究竟是菜真的有那么好吃，还是两个人待在一起互相都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服。大小姐大概是后者，而我们的阿苏，也许以前是真的没有吃过这些菜，第一次吃觉得新奇也是没定的。

　　吃过第一轮，菜的分量倒是出人意料的足，几乎都还有大半，这楼下的菜的分量可没有这么多，肉眼可见的差距除了瞎子没有人看不出来，两人也没有在意，反正付的一样的钱，吃亏的反正不是自己。

　　顾离想起自己作为阿苏的师父，理应给阿苏普及一下这些菜名，免得下次叫旁人笑话了去，岂不是堕了他阿离师父我的脸面。

　　于是，便开始一一为阿苏介绍起了这些菜。

　　“这是翡翠白玉汤！说白了就是青菜豆腐汤，这家店取得是申地的小青菜的菜种，寿县师傅的祖传豆腐制法。”“这是蚂蚁上树，是川渝名菜，其实就是肉末粉条。”“这是红烧狮子头，是典型的淮扬菜，别那么惊讶，这可不是真的狮子头，只不过是炸肉丸子啦！”

　　···席间，少女人人真真地讲着，少年认认真真地听着，便是有些菜肴少女并不了解，胡诌几句，少年也听得极为认真，不住点头，若是似懂非懂，还会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少女也会耐心解答，别说，还真像极了师父和徒弟的相处模式，传道授业解惑也。

　　也许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大小姐的任性与玩闹而已，不过是一场师父徒弟的过家家而已，但在两位当事人看来，却是真真正正的师徒，至于其中有没有一些掺杂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谁又知道呢？

　　当然，这种互相陪伴。理解与尊重的感情，凌驾于所谓世俗的爱恋之上，谈情说爱未免太俗，也许只是孤单的两个人的相互慰藉与温暖，但更像是，两个人便成了一整个世界。

　　就这样吃着闹着，闹着吃着，夜也已经深了，下人们的皱眉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这当然是在少女背对着他们的时候，与少女相对而坐的少年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想想确实一个女孩与一个男孩相处到这个时候，确实是不大好，埋汰自己也是理所应当，但看着滔滔不绝，兴致丝毫未减的少女他却是犯了难，心里做了会斗争，只好和女孩告了个罪，准备告辞离去。

　　少女的侍从们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倒是少女兴头上被掐断了话头，毫不掩饰地散溢出了对少年的不满，哼了一声便赌气般地起身，风风火火地离去了。只留下少年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叹了口气，心里也很是委屈。明明我也很开心，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唉，明明我也不想你走的呀。

　　想着刚刚和少女相处的时光，少年失神了半晌，直到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所打搅才堪堪回过神来，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得一个少年尖锐的声音刺入耳中，“穷小子吃完了东西还不赶紧滚，还想多占在座位上多久，我看你的靠山可是已经走了，软饭香吗？看你这意犹未尽的模样是挺香啊！”

　　与这挑衅的少年的预料不符的是，待少年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羞愧的没脸见人，也不是与他面红耳赤的争辩，而是赶忙起身，让出位置，告了个罪，解释了一句，刚刚确实没注意，占了位置实在是不好意思，面色极为诚恳，完全没有在意先前挑衅少年的恶语相向，这倒让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挑衅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刚刚我那样说你你就没点反应？”

　　少年不假思索便回答道，“刚刚确实是我做错了事情，占了位置，你有些怨气也是正常的”，少年认认真真说出这番话倒再次让少年不知所措了起来，这认认真真的语气绝不是作伪，说明少年心里果真是这么想的，千真万确！

　　用这挑衅少年和他的一帮狐朋狗友的角度考虑起来，这句话看似没有问题，但隐隐约约间又觉得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被人骂了不就应该骂回去吗？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就在一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个众人眼中言谈举止都很怪异的少年就已经离开了场间，一行人愣是没有发现。

　　后来在饭桌上这群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还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所以只能得出结论那家伙要不就是没有骨气，怕惹了他们，要不就真是个傻子，还好好讥讽了一番这怎么样的父母能教出这样的软蛋来，这母亲可真是教出了个乖宝宝，一边说又一边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