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名国氏》观山奈

1、缘起

　　南唐都城，金陵。

　　金陵书院内书声琅琅，圣人教诲与先贤箴言不绝于耳。书院教以古君子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

　　课业间息，一个少年对着一本术算书籍埋头苦思，长吁短叹。这少年长相说不得有多出众，更谈不上俊秀，唯一有特点的大概只有少年那一对乌黑明亮的眸子了，配上浓黑的双眉，颇有些英气。

　　只是此时的他双眉紧皱着，便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忽的，少年的肩头不知被谁重重地拍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来，一位少女便映入了眼帘，还有她轻快的话语也一并到达了。

　　“不会我可以教你啊。”

　　这语句颇有些不容置疑的味道，少年也没有在意，便手指着一道题开口问询道“就是这道”。

　　少女倾身而下，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有几绺青丝还调皮的搭上了少年的手臂，少年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有些热，无措地将自己的手往里缩了缩。

　　少女随意看了看题目，便抬起头来，这时少年少女的两张脸庞便靠得极近了，似乎鼻息都能触碰到对方的脸上了。少女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但大概也只是那一瞬，便满不在乎地继续开口说道，“这题不简单的很吗？”

　　说着还瞥了少年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总觉得女孩这一眼里有浓浓的鄙夷。

　　少女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为少年讲解着题目，那好看的眉眼还不时地如月牙般弯起。

　　好一会儿，似乎是觉得少年实在是驽钝不堪，还气呼呼地用脚蹬了几下地，真的是要多恨铁不成钢就有多恨啊。少年也只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头低着也不敢再直视少女的眼睛了。

　　直到先生再次上课之前，少女也没有帮少年搞懂那道她一看就懂的题目，甚至让两世为人从小到大都自信非凡的她，都对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结果就是，当少女跺了跺脚气得跑开了的时候，少年仍然一副无辜的模样睁着自己大大的眼睛。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少女跑开的时候，其实还看似不经意地回了头，在看到了少年那双清澈见底的干净眼眸之后，抿唇一笑。

　　这金陵书院自然极少收女子，应该说自古以来就少有女子读书的例子，而金陵书院其实向来学风极为开放包容，是天下第一书院，对女子入学也不会过于古板守旧，而最为关键的其实是，这少女是中书令家的三小姐，中书令顾大人唯一的女儿顾离。

　　顾离从小便天资聪颖，甚至可说是生而知之，但不知为何却一直不受父亲的宠爱，许是性格过于乖戾又时常举止怪异吧，而她的两位哥哥却是极宠他们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想要让她入学一家学院还不是再简单不过了。

　　这么看来话本子里大户人家的小姐总是女扮男装才能偷偷入学，这其实不过是还不够大户而已。

　　待到少年知道昨天那位教自己题目的少女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大小姐之后，心里那隐藏的小小再重逢的期待便消散了，毕竟那等闪闪发光的耀眼人物本就是少年无可乞及与之发生更大牵绊的女孩。

　　少年合上手中的书，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心似乎有些乱。

　　准备起身的他，却被一双手又给硬生生摁着起不了身。刚想要回头看看，却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昨天的题目会了吗？就准备偷懒了？”

　　少年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女孩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过了很久，待到少年觉得女孩已经离开之后，却听见“咣”的一声，少女翻身一跃而过，从书案的一侧到了另一侧，蹲下身子认认真真地看起坐在书案前的少年来。

　　少年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却恰好对上了少女灵动的双眼，少年慌乱地连忙低下头，却被少女双手捧着脸颊不让他再把头低下去。

　　“我问你会不会？怎么和个哑巴一样不说话？看你躲躲闪闪的没出息样子！不会我就教你，磨磨唧唧地不说话做什么！”少女说着似乎有些生气，小脸有些鼓鼓地。

　　“我···不会。”少年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个词，似乎花了用尽了全身的一半的力气，而剩下的一半力气说了接下来的一句话，“不会麻烦你吗？我这么笨。”

　　“当然不会！我既然教了你当然就是要把你教会了为止，不然不是我无能吗？而且我顾离做事从来不会半途而废！”少女如此说着。“你愿意也得让我教，不愿意也得让我教！”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谢谢”两个字，又怕少女听到嫌他婆婆妈妈，于是大声地应了个“好”字。

　　少女似乎颇为满意少年的答案，点了点头，少年方才松了口气。

　　日渐西沉，少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少年理解了那道术算题。不确定地问到，“是真的会了吗？”似乎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嗯。”少年下意识地点点头，待晃过神来准备好生感谢一下少女时，少女已经踩着轻快的步伐跑远了。不过这次，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她回过头来，对着他喊道：

　　“嘿，你的名字叫什么啊？”

　　少年用双手拢作小喇叭状，围在嘴边大喊到：

　　“我叫苏长安！”

　　少年此时并不会料到，后来这少女叫了他许久的“阿苏”，竟是从不曾记住过他的全名，少年也是想不通，饶是后来知道少女路痴，却也不应该连长安这么个地名都记不清啊。

　　不过，阿苏也很好，因为是她唤的，便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