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光的他》禾子千

10、-10

　　夜晚城市另一边，KTV房间，房内映满五彩斑斓的光，震烈舞曲与尖叫声混合着冲刺耳膜，吵得像要掀翻屋顶。

　　程槐堵住耳朵大声喊话：“韦希这么拼，看来我俩要输了。”

　　今天是韦希生日，三人吃饱喝足开始玩游戏，同一首歌谁唱完的分数最高，谁就赢了。赢家可以拿两个输家的手机随意发动态。

　　闻言，坐在角落的徐韬抬眸。他今日穿了件橙色卫衣，头发软软垂在眉间，遮掩住漆黑瞳仁下的忧虑。光线交换间衬得他周身气场神秘而冷漠。

　　徐韬按住手机边角，食指一抬，手机打了个转又稳稳落在手心。

　　“输就输了。”他说，“反正赌注没有实际伤害。”

　　“话是没错。”

　　程槐捂耳哀嚎：“但他的声音对我的耳朵实际伤害很大。”

　　徐韬挑眉，貌似有些惊讶。他从怀里掏出两团棉花，示意程槐塞住耳朵。

　　程槐塞好后发觉世界确实清净不少，于是他拿起手机愤愤敲字：【韬哥，有这好东西干吗不早拿出来。】

　　徐韬：【每次跟韦希来KTV必备，我以为你懂。】

　　程槐：【……】

　　徐韬：【？】

　　程槐：【韬哥，你太高估我了。】

　　三个人演唱完毕，最终韦希凭借声嘶力竭的歌唱技巧荣登第一。

　　沙发上，韦希仰头喝完一罐雪碧，双手张开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看着对面的徐韬和程槐就跟皇上看臣子似的，眼神轻蔑，语气不屑。

　　“来来来，赶紧上交你们的手机。”

　　程槐翻个白眼不情不愿递过去，徐韬直接将手机砸进韦希怀里，猝不及防的动作疼得他龇牙咧嘴。

　　“行，徐韬，爸爸记住你了，给我等着。”韦希指着徐韬放狠话。

　　徐韬满不在乎地耸肩，语调懒懒：“来呗。”

　　于是，韦希一边怒瞪徐韬，手指飞快在键盘打字。一分钟后，他将发布界面拿给两人看：“喏，看好了，24小时后自动删除，谁也不准提前删。”

　　“我去！”程槐看完内容直接跳起来掐韦希脖子，“韬别拦我，我今晚替天行道灭了这小子。”

　　韦希反抗自救：“干什么，玩不起是吧。”

　　“去你的，看看你发的什么玩意，我扣扣还加了喜欢的人，她会怎么想我。”

　　趁着两人滚到地上拉扯，徐韬抬眼瞄了下程槐的内容——

　　帮人洗澡，服务最好。设备齐全，技术大佬。今夜免费，明日翻倍。

　　徐韬皱眉疑惑，看起来很正常，又感觉哪里不对劲。相对于程槐的，徐韬觉得自己的还比较正常。

　　——怎么忘记喜欢很久的人？

　　他不久前刚告白失败，韦希这话无疑是往他伤口上撒盐，让他又一次想起那天的事。不过，他还挺好奇这些人会怎么评论。

　　徐韬手指下滑，回复内容都是“要不要来一杯我特制的忘情水”、“又喜欢谁了”、“让你好好当单身狗你不听，非要去当癞蛤蟆，被甩了吧”、“晚饭盐吃多了，闲得”……

　　看完前面十几条，徐韬勾起唇角，轻声嗤笑。林子大了，发什么样评论的人都有。本以为都是搞笑评论，徐韬一口气划到底部，发现最新回复的那条极其认真，而且是个他一点儿都不熟悉的头像与昵称。

　　他刚想认真看完，打完架的两人直接冲过来推着他往外走。

　　程槐：“回家。”

　　徐韬被迫收起手机，想读完的那条回复被他忘在脑后，再没想起来。

　　-

　　除夕前一天，温重山带着一家人回外公家过年。外公家住在一个环境清幽的小镇上，路程遥远。

　　他们凌晨四点才到，刚下车温佳就见到满头白发的外公和外婆眼眶红红地走向她。

　　几年不见，他们好像又老了。

　　“佳佳，好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外婆说。

　　听到外婆的声音，温佳鼻头一酸，瞬间落泪。她扑进外婆怀里撒娇：“外婆，我好饿。”

　　小时候家里条件困难，廖永菊跟温重山忙着工作就把温佳丢给外公外婆带，直到上初中才接回身边。

　　可以说温佳跟外公外婆之间的感情比跟爸妈还要浓厚坚固。

　　外婆忍着眼眶的泪，干枯的手一下下顺着她的背：“好，我们进去吃饭，外婆烧了你最爱吃的麻婆豆腐。”

　　简单吃完饭聊几句，一众人各自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温佳被楠楠洋洋拉去不远处的农田采油菜花。三个人将花编成花篮带在头上各自拍照，楠楠催着温佳让她上传照片。

　　温佳拗不过她，直接发了，只是屏蔽徐韬。

　　新年在家人陪伴烟火照耀下开始，热热闹闹过一阵，又以离别作为结束，让人期盼下一次相见。

　　温佳赶在开学前一天才走，温重山来接她。临走前，外婆牢牢牵住她的手，眼里泪光闪烁：“佳佳，放假作业不忙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外公外婆。”

　　“好。”温佳笑着点头答应，转身那一秒眼泪掉下来。

　　新学期迎来分班后的新班级，由11班变成文科（7）班。

　　温佳的同桌依旧是开朗爱笑的罗欢宜，前桌两个女生没变，唯独后桌的位置成为两个女生。

　　开学后温佳更加努力学习，除了上课听讲刷题写文投校刊，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

　　早上五点起床背古诗背单词。中午利用午睡时间整理错题。晚自习一个人戴着耳机坐在最后面写卷子，前面的喧闹与她无关。

　　就这样到了五月下旬，期中考试成绩下来，温佳终于冲进班级前十。就差五十个人，她就能进入全校光荣榜。

　　“哇！”罗欢宜直接冲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大佬，求带飞。”

　　“可以。”

　　温佳拿出自己的日程安排表给罗欢宜，结果她刚看完立马变脸不干：“我不配，我还是苟着吧。”

　　“趁着有时间赶紧拼，能学一点是一点。”

　　“我们才高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罗欢宜瘫在桌上，悄咪咪捞出一本小说，翻到上次的地方继续看。

　　温佳喊不动她，只能自己去图书馆。下午休闲时间长，图书馆人最多，去晚了容易没座位。

　　温佳来得早，图书馆没多少人，不过她经常爱坐的靠窗位置被人抢先坐了。没办法，温佳只好往里走，眼神四处乱瞟，寻找座位。

　　她转了一圈，座位没找到，反倒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徐韬。

　　他正埋头写卷子，桌上放了书本和资料辅助工具。

　　从温佳的视野只能看见他微低着头，眉毛皱成一团，笔盖有一搭没一搭戳着脑门，似乎在为某道题犯难。

　　温佳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不远处的座位坐下。她的位置有些偏僻，两人之间隔了层书架，她抬头能看见徐韬，徐韬回头看不见她。

　　这样的事持续了两个月。徐韬每天定时定点出现在图书馆，位置从没变过，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总是自己安安静静做题。

　　这段时间里温佳为每天能见到徐韬而暗自开心，连续几个月拼死拼活的学习刷题让她感到精神枯燥。可最近一想下午能见到徐韬，坏心情又会一扫而空，生出隐隐的期待。

　　每每在图书馆看着徐韬奋斗的背影，都会让温佳更加坚定努力学习的决心。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足够优秀，优秀到徐韬能注意她，

　　期末考试最后一天下午，结束英语考试，温佳走出考场看见徐韬迎面而来，她怔愣一会儿。

　　他低头看手机，脚步很快，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她赶忙低头，后退一步靠上走廊白墙。

　　温佳放慢脚步转头盯着他的背影，风刮着看着他消失在楼梯间。

　　“走了佳佳。”罗欢宜拖着她离开。

　　想起这两个月经常遇见徐韬的事，温佳试探着问：“欢宜，你们社团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罗欢宜认真思考，半晌，摇头：“没有好玩的事，悲伤的事倒是有。”

　　“什么？”温佳莫名有些紧张。

　　“下学期程槐和徐韬升高三，他们都是艺术生，要去参加训练营，不在学校。”

　　温佳愕然：“一整个学期都不在？”

　　“对。前几天听完消息，我还看到有人哭了。”罗欢宜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真不知道程槐有哪里好，别人这么喜欢他。”

　　“但徐韬是真的可惜，以后篮球社的门面走了，都不能带你去操场看他打篮球。”

　　身旁的罗欢宜絮絮叨叨，话从温佳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出来，她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瓜子嗡嗡地响。

　　发觉身边人没有反应，罗欢宜扭头，见温佳一副悲伤到似乎要哭出来的神情，语气惊讶：“佳佳，你不会也要哭吧？不应该，你什么时候这么关注他们了。”

　　哭？
　　温佳倒没有想哭的冲动。她只是感觉心跳慢了，整个人像被塞进瓶子里喘不来气，往后生活一片灰暗。

　　在罗欢宜关切目光注视下，她摇摇头：“没，最近考试复习太疲惫，眼皮总乱跳。”

　　“说了让你别太拼，身体出毛病了吧。”

　　罗欢宜像个老妈子一样大道理说半天，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棒棒糖和饼干递给她：“喏，别说姐妹不仗义，身上能吃的都给你了。”

　　“谢谢欢宜。”温佳笑着接过。

　　两人走到教学楼下，原本笑吟吟的罗欢宜突然变了脸色，紧张地翻书包，折腾来折腾去，就差把书包弄成碎片了。

　　温佳疑惑：“怎么了？”

　　“佳佳——”罗欢宜抬头看着她，一副惊慌要哭出来的模样，“笔丢了，张志纯送给我的笔不见了。”

　　“怎么办，丢在哪里了，我为什么没印象。”罗欢宜急得原地打转，手一直猛敲脑袋，依旧没有半点用。

　　温佳拉住她的手让其镇定，对上罗欢宜泛红的眼眶，她说：“我们刚从考场出来，可能丢在教室了，你回去看看。”

　　脑中灵光乍现，罗欢宜好似想到什么，眼里重新亮起希望，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便急忙跑上楼。

　　温佳站在走廊转角等罗欢宜下来，等待时间有些无聊，她拿出罗欢宜给的棒棒糖。橙色包装，估计是橙子味。

　　她将棒棒糖打了个转，白色棒身朝上，糖果朝下。她揪住糖纸一角往上扯，用力很重，结果糖纸断了。没办法，她放进嘴巴开始咬。手劲有些大，随着糖纸的滋啦声，棒棒糖被甩到楼梯口。

　　温佳上前几步，刚捡起棒棒糖就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以为是罗欢宜，她想也不想抬头笑着询问：“你找到东西……”
　　没。

　　最后一个字在看清眼前人模样时，被温佳吞进肚子里。她愣在原地，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眼睛发愣般直勾勾盯着他。

　　徐韬低头看她，眉梢微扬：“我吗？”

　　夕阳穿透墙楼间的缝隙轻轻洒在地面，映得四周昏黄。夏风燥热，吹得少年校服衣角翻飞，额间碎发随风扬起又飘落，漆黑眸子里碎着温柔笑意。

　　他勾了勾唇，语调含笑：“认错人了。”

　　话音落下，徐韬绕过温佳向后走去。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

　　温佳迟钝的反应过来，她转头向后看去，已经看不见徐韬的影子。可回荡在耳边的清朗嗓调与近距离接触带来的脸红心跳一一在提醒她——

　　她遇见徐韬，他跟她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