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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5、戛纳 ...

  •   下雨有时会让红毯变的一团糟,不过好在这个周末有惊无险。尽管天空乌云密布,却一点雨滴没落下。蒂耶里·福茂,戛纳电影节的艺术总监庆幸的想。
      当他走进机场,法国航空公司的地勤人员对他报以微笑时,他的助手,负责本届电影节评委的卡泽纳夫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吉尔莫·德尔·托罗和科恩兄弟已经抵达了尼斯机场,苏菲玛索刚上飞机,恐怕要等到傍晚,戛纳的记者们手中的长焦镜头方能捕捉到她的靓影,达内兄弟早就到了,正在酒店的房间里策划着凌晨的啤酒派对。
      这不奇怪,电影节的常客,获奖名单上的常驻嘉宾,达内兄弟其实是不折不扣的派对生物,这件事在这个圈子里人尽皆知。
      飞机带着福茂穿过了云层,飞跃了穆瓦朗和蒙脱,然后是委科尔的连绵山脉,最后在尼斯机场降落。机场已经云集了一批狗仔,他们伺机而动,在各个通道出口旁徘徊,串通着消息,捕获着那些怀揣着忐忑和兴奋的电影人们。而显然,福茂这个糟老头子不在他们的名单之上。
      他安然无恙的入住了卡尔顿酒店的房间,这个处于酒店五楼的房间是专门留给戛纳总监的,2001年起,这里属于福茂,2001年之前,这里则被吉尔·雅各布占据着。
      福茂推开窗户,清新的海风柔和的拂过他的脸颊,不远处的十字大街已经拉起了印着戛纳字样的隔离带,海滨浴场的棚子也重新焕发了生机。明天,那里就将挤满了人,电影工作者、超模、记者、狗仔、热爱电影的人、南加州或是别的电影学院的学生们,等等。他们每年这个时候像候鸟般飞来,又飞走。
      不同于福茂和苏菲玛索这样的大人物,露西娅是这黑压压的人群中无足轻重的一个,一个初出茅庐的女演员,被某个大导演看中,出演了女主角。这样的人在好莱坞太多了,就算是法国,每年也有好几个。她们有些像流星般划过,有些则彪炳青史,谁知道露西娅是哪一种呢?
      连她的经纪人也抛弃了她。
      “安德烈娅呢?”露西娅问眼前这个留着络腮胡,自称加百列的男子。
      “额——”他看起来有些愧疚,“她得负责其他演员,更出名的那些。你知道我们公司的客户太多了。”
      “好吧。”
      “我是说......抱歉,露西娅。”加百列看出了露西娅的难受,手忙脚乱的试图安慰她。
      “没事,你不需要抱歉。”露西娅朝这个性格和长相都十分温厚的男人投以友好的微笑,“还有你可以叫我露茜。”
      说实话,露西娅有一些失落,但并没有那么失落。她知道自己在苏菲玛索、茱莉亚比诺什和凯瑟琳德纳芙这些常青树前什么都不算。
      她是出演了名导的大制作,可之后呢?公关团队把所有的精力和资源都放在了争夺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上,对她的要求只有:穿漂亮些,穿的引人注目些,接受采访时尽量把话题往导演和电影上引。
      当然他们的原话比这要委婉得多,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露西娅之前曾设想过自己走红毯的样子,她在ins上翻到了凯特布兰切特的照片,那时候她在想,自己是否也能这么优雅,这么微笑。可当她真的站在红毯上时,她发现她永远做不了凯特布兰切特,她只是她自己,手足无措的面对着几乎照瞎了眼睛的镁光灯和成片的镜头,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朝着镜头和镁光灯露出笑容。
      “照片估计会很丑。”
      当加百列帮她提着裙摆,陪她走进卢米埃尔大厅时——《红菱艳》是这届电影节的开幕电影——她对加百列说道。
      “我很抱歉。”她又说,牙齿咬着下嘴唇。
      “你没必要抱歉,也没必要担心,事实上你美极了。”加百列说道,语调轻快而愉悦:“相信我,比起其他新人,你简直好太多!我见过太多新人,他们还没走上红毯就已经慌了,或者激动,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加百列的话不知真假,露西娅倒宁愿他说的是真的。
      卢米埃尔大厅的灯光熄灭了,银幕亮了起来,电影开始了。
      “开头毫无新意”,早已看过无数遍老版《红菱艳》的影评人罗伊·埃伯特在放映结束后,回到他在卡尔顿酒店的房间里,写下了这样的评价。
      “芭蕾女演员得了舞团经理的青眼,成了舞团首席。唯独画面和镜头令人惊叹,听说普赖姆罗斯亲自负责了电影的剪辑,而调色的部分,她邀请了一位平面设计师和画家对电影的每一帧精工细作。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其明智的决定。色彩是电影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增强画面和情节对观众的冲击感,将观众更好更快的代入电影语境,甚至能够起到辅助叙事的作用,这一方面,导演希区柯克和韦斯安德森是个中高手。原版的导演鲍威尔和皮斯伯格使用了了特艺三色带,负责修复的马丁斯科塞斯尝试了多种调色,而普赖姆罗斯则借助现代科技将画面做的更为精妙,绝不输于前面我提到的几位。
      毫无新意的开头之后,普赖姆罗斯式的叙事和剧情如海啸般涌来,她填补了原版在感情方面的空缺。女主对艺术近乎狂热的追求在最开始就展现的淋漓尽致,而画面的美妙在女主角拍摄演出海报时达到了巅峰(如果不算那场梦幻的芭蕾舞表演的话),佩姬,我们的女主角,她一席白衣坐在舞台空无一人的布景前,身后开着大片大片的红玫瑰,明艳的红色足以让人嗅到玫瑰的芬芳。红色的长发被缎带装饰着,为画面增添了无数梦幻的想象。
      那是多么强烈的视觉冲击!你知道她天生就属于这个舞台。
      不仅是剧中的作曲家朱利安,连坐在银幕前的我,都要坠入导演用女主角和玫瑰编织的情网里,之后的一切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女主角爱上朱利安,屈服于朱利安火焰般的攻势下,全心全意的想要做一个贤妻良母。然后,团长莱蒙托夫对女主角佩姬的占有欲攻占了银幕,你会看到各种各样如今人们熟知的道德绑架,我猜普赖姆罗斯还借鉴了《煤油灯下》。
      烈火般的爱情后,你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事情急转直下,普赖姆罗斯在此处用了一个非常法国新浪潮式的叙事。我得说,从梦幻下落到现实,却不让观众产生任何过分的割裂感,这般的处理方式恰到好处。”
      在银幕上,观众们看到了这样一段画面:
      “你在听我说吗?”
      女主角佩姬侧过头望着她的丈夫,作曲家朱利安,他正哼着欢快又无拘无束的调子,在更衣室里,用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写着:1—3—7,7—6—5—。
      “你究竟在不在听我说话?”
      佩姬的声音终于让朱利安离开了他的音乐,他抬起头。
      这时镜头给了佩姬一个特写,观众会为之而惊讶,也会理解朱利安之后的一系列行为。那个穿着白色芭蕾舞裙坐在玫瑰花前的女神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亚麻裙子,红色的原本在舞台上飘动着,带给观众梦幻色彩的长发虽然依旧被丝带扎着,却因为操持家务而显得凌乱的女人。脸上带着自以为半是痛苦、半是嘲讽的神情,却全然不知,灯光下她鼻子上泛着的油光一览无余。
      紧接着,是一长串女主角的台词。她像鸟儿筑巢一般,把一些鸡毛蒜皮、毫无关联,甚至是自相矛盾的事情累加在一起。人们一般称之为“秋后算账”或者“喋喋不休”。
      “我听着呢。”朱利安敷衍地说道,视线重新聚集在笔记本上,无意识的在纸上写道:低音提琴——羽管键琴(划掉)钢琴(划掉,下方补充:不够欢快)。
      真奇怪!在被他人阻隔的那段艰难岁月里,他们爱的轰轰烈烈,如胶似漆,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可一旦生活顺遂了,他的事业出现起色了,激情便降温了。
      过去,他没有一次外出是不带着她的,而她也同样,无时无刻不想着挨近他。
      每次他有事外出,对她说:“我得出去一趟,大概几个小时,我会尽快回来的。”
      她就拿着她那双大而水灵灵的眼睛瞅着他,那眼神令人心碎,虽然顺从着,却盛满了忧郁和不舍,仿佛她那双滑腻白皙的小手正拉着他的衣袖,不乐意他走,所以他总是带着她,去哪儿都带着。
      可现在呢?他总是借故一个人离开,各种各样的理由:那场合不适合你去,那里太乱了不安全,等等。
      她也感觉到了,你瞧那怨怼的眼神。这一刻,那个曾经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女神的身影重新回到了这个囿于家庭的女子身上。
      真不愧是舞台的女神,那眼神演绎的如此活灵活现。
      爱情的终结,往往需要一个戏剧性的背叛。而这个背叛来的也如此戏剧且迅速。她到丈夫的办公室里去找他,她推开了丈夫休息室的门,而就在那个瞬间,观众眨眼的功夫,她停了下来,肢体僵硬。然后银幕上出现了朱利安,他躺在一个美丽的舞女怀里酣睡。
      随后是一个长镜头。你能看到佩姬的情绪完整的变化。她先是呆愣,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旋即愣住失语。整个过程,情绪转变流畅且自然。而镜头也替观众细腻的捕捉到了这一切。她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退出来,小心的,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关上门,她本不应如此。仅从她的动作和神情里,你就能感知到她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
      镜头就这样一直跟着她,跟着她转身,跟着她突然加快了步伐,跟着她一路快步走到大街上,你看到她满腹的惊疑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怒火。
      她在想什么?她在想:她竟然一直蒙在鼓里呢,大概所有人都知道了吧!莱蒙托夫也知道了吧,连芭蕾舞团估计没人不知道,除了她,哦不对,她早已不属于舞团了。
      她不该离开的!他是对的,莱蒙托夫是对的!
      她这就回去,回她的舞团里去,回到艺术和梦想当中去。为何她这样的女人会遭受这般背叛?两年了,她一直照顾朱利安,管理家事,照料他的饮食起居,把一切弄的紧紧有条。整整两年,两年!她放弃了舞蹈,放弃了她视若生命的艺术,对他俯首帖耳,百依百顺,博取欢心。可换来的却是他对别的女人的朝思暮想和对她的背叛。
      她回到了家,收罗了一切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叫来工人,从阁楼上把曾经的舞裙搬下来拖走。这里不再是她的家了,她要从这里消失,彻底的消失!
      这个女人回到了舞台,她再次变回了那个白衣的女神,被丝带扎起的红发就要重新飘动起来,撩拨着观众的心弦了。故事又回到了原版的轨道,可又与之不同。舞台下的交响乐团已经奏响了序曲,可女主角依旧呆坐在化妆间里。她仍然在背叛和情感铸造的迷宫里徘徊,为了爱情她放弃了梦想和艺术,可得到的却只有彻头彻尾的不忠与背叛。而艺术也背叛了她,她的身姿不再柔韧,她的平衡性需要重头练起,她无法像从前那样轻盈飘逸的转圈。如今序曲奏响,即将站在舞台上的却不是她。
      接下来的情节将电影推向了最高潮。佩吉穿上了备用的演出服,脸上画着浓烈的舞台妆,疯狂的,像一头失控的公牛,冲出了后台。候场的女首席被吓坏了,莱蒙托夫追了出去。
      眼见着她就要冲到马路中央去了,莱蒙托夫惊恐的大喊着:佩吉!
      本该惊恐的是佩姬才对。可她就这么停了下来,停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缘,朝莱蒙托夫和前来劝她回家的朱利安微笑,然后闲逛一般,悠闲的向后退,直到马路的正中央。
      只见她轻蔑的一笑,一辆轿车从她的右侧疾驰而来。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银幕一片黑暗。
      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银幕上出现了一片“雪花”,是老式放映机才会有的,你在卓别林的电影里总是见到。深红色的幕布朝两侧拉起,音乐奏响,变幻成鞋匠的魔法师捧着一双红色的舞鞋,佩姬还是两年前神采飞扬的样子,一席白裙从舞台一侧的小门钻了出来,一束光追着她,纱一般笼罩着她。她走到舞台中央,踏着轻盈的舞步,好奇而渴望的注视着那双红色的舞鞋。鞋匠围着天真的少女打转,不失时机的诱惑她穿上试试,就像伊甸园里的蛇。她终是抵不住诱惑,穿上了红色的舞鞋。音乐开始变得急促,追光灯也不停的打转,追逐着她在舞台四处游走,旋转。她开始跳舞,一直跳啊,跳啊。不住地旋转,永不停歇。
      电影结束了。
      “电影结束后,我久久不能平静。难以想象,这部电影所有的演员都是毫无名气的新人或是舞台剧演员,当然这也符合普赖姆罗斯一贯的选角套路。而普赖姆罗斯也在《蜘蛛侠》之后再次展现了她对大场面精妙的把控能力。我甚至能看到她那张得意洋洋又冷漠的脸出现在银幕的后方,对观众们说:这就是我的电影,爱看不看。
      当然,我会选择去看,因为这是一部精彩绝伦的电影。”
      罗伊艾伯特放在笔,在戛纳的凌晨长舒了一口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15、戛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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