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劫》青城妹子

36、第 36 章

　　蓝枫微微怔住，脸上的嘲笑慢慢消失，半晌，道：“池影，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你以前虽不是心狠手辣之徒，但在老舵主的培植下，也是杀人不眨眼之辈。在无间殿的地狱里，你跟所有人一样，心里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手上染满鲜血，刀下亡魂无数。我曾经以为，我们三个都是一样的，都是老舵主的走狗，是他杀人的刀刃。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离开无间殿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变得不再冷血，你的心变软了。你的心里不再只有利益和仇恨，你已经不是老舵主手下最锋利的那把刀了。”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我努力地为老舵主做事，为他杀更多的人，报更多的私仇，只为了一步步往上走，修习更精深的瞳术，号令更多的无间卫兵，手握更多的权力，离得他更近……可是这里面，没有一件是为我自己做的，也很少有我的心甘情愿。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像一具骷髅，像一个被人时刻操纵的人皮木偶，而木偶的线就牵在老舵主手里，我不能拥有情感，不能拥有想法，只能做一个冰冷的杀人工具，麻木地去帮他解决一个又一个敌手。”

　　池影侧目看他，神色微微动容。

　　“有时候，我看着那些无辜惨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心里也会想，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他们只是无意中成为了老舵主的敌人，或被牵连，或是目标。我不知道无间殿的杀戮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可是，失去了杀戮的无间殿，还是无间殿吗，也许又会成为一个新的门派，或走江湖正道，或许又会比无间殿更加惨绝人寰。”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道：“蓝舵主，冥潜当年创立无间殿就是为了杀人，为了满足他灭掉一个又一个敌手的血腥目的。这不是你和霓英姐可以左右的，你们改变不了他，却可以改变自己。你们可以选择离开这里，江湖门派众多，有不少的江湖人行的都是侠义之道，你们只要下定决心，也可以金盆洗手，不再杀人。”

　　蓝枫苦笑了笑，道：“我六岁就来到了无间殿，老舵主赏我饭吃，教我武艺，授我瞳术，是他教会我怎么在千钧一发杀人保命，是他教会了我生存之道。我父母早亡，一个人在街头流落了两年，濒临饿死才幸得老舵主相救。如若不是他，自然也没有了现在的我。老舵主待我严苛却待我不薄，无间殿是我的根，离开这里，我便是一个没有归宿的游魂。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又怎会轻易离开？”

　　霓英也苦笑道：“要想离开无间殿，非抽筋扒皮不能成功，就算我一时逃脱，以老舵主的能力，以及他蛊惑人心、控制人心智的手腕，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凌迟处死。”

　　我有些怔愣地瞧向池影：“可、可……我师傅就和这里脱离关系了啊，他能做到，你们也可以。”

　　霓英瞧了池影一眼，道：“不是谁都有你师傅的那份毅力和决心，不是谁都能对自己下得了那样狠的心……”

　　我迷惘地瞧向池影，池影转过了脸去，冷冷道：“不要再谈这些前尘往事了，无趣得很。”

　　蓝枫轻轻一笑，往刑场中央走了两步，沉声道：“这些人如若放掉，定会逃回楼兰漠告密，我不杀他们，到时候死的就是我和霓英。”说完，一声令下，几百大刀齐下，只听“咔擦”多声巨响，几百个人头当即滚落地上，血溅当场。

　　左掌门见叛徒被处决，站在刑场对面朝这边遥遥抱了抱拳，道：“多谢蓝舵主为我派被害弟子一血耻辱，报得血仇。”

　　蓝枫拱手回敬了敬。望着滚落地上的上百颗人头，唏嘘道：“他们曾经也是无间殿的人，虽然暗中归降了曜灵，但我作为九嶷山分舵的舵主，在此事上难逃干系。在此，我向各位请罪。”说着向八大派的剩余五千人众屈膝跪了下去。

　　左掌门隔了老远忙也半跪下去：“蓝舵主何需自责！若非蓝舵主力挽狂澜，我等剩余人众都要惨死在曜灵手中，如今真相已经查清，我派弟子被杀全是曜灵一人所为，与蓝舵主和霓护法并无干系。如今曜灵已经伏诛，我们之间的误会也已一并解除，蓝舵主可莫要自降身份，折煞老夫。”

　　蓝枫目露感激，左掌门又道：“我只求蓝舵主能看在今日的情面上，日后江湖行走，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各自给个方便，手下留情。”

　　蓝枫抱拳道：“左掌门放心，日后我定会对卫兵严加管理，加以约束，避免他们再与八大派摩擦生事。”

　　我瞅着他俩一来二去的江湖客套有些心烦，转向霓英道：“霓英姐，白云门的仙尘道长现在被关在了哪里？我想见一见她，我总觉得她身上还有些疑点。”

　　池影在一旁冷冷道：“她与曜灵合作是为了获取瞳术，门下那两名弟子也是因为潜入无间殿偷师学艺被发现以后杀的，还有什么疑点可说。”

　　我想了想，道：“那天我与你潜入无间殿后，仙尘道长在议事厅与曜灵谈判，并未透露你我的行踪和身份，我想她本性不坏，偷练瞳术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况且，她现在拿到了曜灵给她的三层瞳术修炼秘籍，一旦开始修习，出了九嶷山，又会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我想，必须探个究竟。”

　　池影沉默不语，我见他在此事上热情不高，便也不想多说，只央了霓英带我去了监牢。监牢里黑森森的，关了许多作奸犯科的卫兵，我来到仙尘道长的监牢前，她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闭目养息，神色怡然，丝毫没受牢狱困顿的影响。

　　我道：“仙尘道长，我知道您本性纯良，人并不坏。在秋云观的时候，那么多掌门和弟子，唯独您对我照顾有加。知道我手冷，来九嶷山的路上对我嘘寒问暖，到了无间殿，您也没有向曜灵泄露我和师傅的身份，对此，我都心存感激。可正是因为我感激您的善心，才比别人更想知道这一切。”

　　仙尘道长闭着眼，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您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白云门掌门不做，去修炼奇门诡术。要知道瞳术阴暗诡谲，一旦修习，终身受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仙尘道长一声冷笑：“因为瞳术可以控制他人的心智，可以让身边人为我所用。我白云门创立不过数十年，门下弟子入门时间较晚，练的也是自创的清心剑法，杀伤力不大，因为武艺低微，一直被江湖其他大派所小看。我一向心性要强，争强好胜，不想被他们看低，所以才想自己修炼瞳术，待修炼成功后，再将这份秘诀传授给门下弟子，以振门威。”

　　我道：“可瞳术毕竟不是什么正道之术，也为江湖正派所不齿。你修炼此术，传出去不是更让其他门派看低了？我不相信你是出于这样的理由，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尽管说出来，大家好帮你一起解决。就算我和我师傅力有不逮，还有左掌门、独孤盟主他们，八大派齐聚，其利断金，方法总比困难多啊。”

　　仙尘道长听到这里，脸上现出异样神色，没再说话。

　　我有些着急：“你诱引八大派进山，以致上千弟子身陨，光这一点，你就难逃一死。就算左掌门与你情谊深厚，愿意保你，可其他掌门和那些被杀的弟子亲属又怎可能放过你？现在你身在无间，他们还能暂缓一缓，不急于动手，一旦你离开无间殿，各派声讨，那场面就不是左掌门所能控制的了。”

　　“到时候，不仅你自己身死魂灭，就连白云门都可能被人永远踩在脚下，你仔细想一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晚了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仙尘道长依然保持端坐的姿态，不为所动。我心里着急，欲要再劝，霓英在一旁打住：“算了，可能她根本就没有苦衷。江湖上想修炼瞳术的人很多，不差她一个。”

　　说着，将我往外面推去，“这里潮湿阴森，你一个病重之人不适宜久待，待会儿出了什么毛病，你师傅又该拿我是问了。”

　　出了监牢，就见池影笔挺地立在监牢门口。看我出来，他眼里露出嘲弄来：“怎么，碰了一鼻子灰？”

　　我悻悻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池影懒懒地抱起手臂：“因为此事的根源出在江湖盟身上，你我又是左掌门请来的帮手，她定然不会告诉你。”

　　我微微不解，他瞧我一眼，道：“你也不想想，与曜灵合作的方式有很多种，她为什么要采用最极端的方式，不惜让曜灵端了八大派，也要获取瞳术？”

　　不惜让曜灵端了八大派也要获取瞳术……我揣摩着池影这句话，疑道：“你的意思是，仙尘道长与八大派有过节？她恨他们，所以巴不得借曜灵之手除掉他们？”

　　池影道：“目前只是我的猜测，一切还没有定论，只能留待后观。”

　　“这么说，她与曜灵合作，一点也不委屈，实则一石二鸟……”我喃喃说着，这时，池影突然道：“药喝了没有？”

　　“嗯？”

　　看我没反应过来，池影加重了语气：“我说，药喝了没有，就是方才放在你案头的那碗药。”

　　“哦哦。”我忙道，“喝了，早就喝了。”

　　“热了没有？”他继续发问。

　　“额……”我瞧了眼站在旁边，脸色同样复杂的霓英，吐了吐舌头，“好像……没有。”

　　“死性不改。”池影白了我一眼，脸色微微不悦。

　　说话间，主殿已有两名卫兵来请，说是明日八大派要走，蓝舵主已在殿内设下饯别晚宴，请大家共同前往用餐。我问池影道：“八大派这么快就要走了？”

　　池影也没有理我，径直随卫兵向主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