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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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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
流兮坐在桌前,手握一本书在烛台下静静地看着,忽然他的嘴边带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放下手中的书,漠然道:
“白,为何不进来。”
话落,一道白影便掠进屋内,跪拜在流兮面前。
“属下办事不利,请护法惩处。”
“白,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反正我们手上已经有一个宝贝等着他来取回。对了,放出消息,说我们将带祭天宁上祭剑山,若他不以纯钩来交换,她就必死无疑!”
“……”白没有出声,他所能做的就是为眼前之人卖命。当初原末家将他驱逐出门,是流兮收留了他,并将他培养成今天这般高强冷血的杀手。那个原末老头,最终也因为一病不起,不久辞世。最起码流兮认可他的能力,他愿意为他卖命,愿意为他拼上一切。
“祭姑娘,你醒了。”戈啸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眼如墨色,嘴边挂着一丝笑容,两者相融,是一种摄人心魄的俊美。
“戈宫主……为何……我会在这里?”看到戈啸,祭天宁慌张地用手撑起身子,靠坐在床上。
戈啸笑笑,“祭姑娘昏迷在一棵松树下,在下恰巧路过,就将你带到客栈了。”
祭天宁轻轻点头致谢,起身欲走,却一阵晕眩跌下床去。戈啸一把扶住她,脸上已显焦急之色。
“祭姑娘还是多休息几日,我会送你回祭剑山。”
祭天宁闻言,转头呆呆地看着他。他抓着她的手,还是那么紧,还是那么温暖,那份温暖,让她心中的那种苦楚渐消渐散。
门轻轻推开,流兮带着一个黑衣侍卫走进屋内,看到两人,流兮不由得停住脚步。
见到流兮,戈啸不慌不忙的将祭天宁扶上床,脸上依旧平静。祭天宁怒视着流兮,杀意已起。见状,黑衣侍卫上前一步,笑了笑:
“祭姑娘,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祭天宁看着这个昔日在离安镇注视她好久的男子欲起身相反,却被戈啸紧紧拉住。
戈啸起身向前,淡然一笑,道:“护法,天色已晚您也该休息了。明日,本说好上祭剑山,可祭姑娘身体吃不消,所以不妨再多歇一日,等她好一些,我们在一同上山,如何?”
“宫主,这不太好吧?”黑衣侍卫突然开口道。“这女的可是个麻烦,属下怕她对您不利!”
戈啸闻言,目光一凌,道:“你是说本宫主没那个能耐,是吧?“
“属下不敢,可是……”
“够了!”戈啸冷锐地怒视着手下。“祭姑娘乃是贵客,怎能容许你在此放肆损本宫主颜面,来人,拖下去!”
说着便有卫士从门外进入,擒下黑衣男子。流兮见景欲帮属下求情,可戈啸目光冷厉如冰,他也只好退后,不敢轻举妄动。
“宫主如何处置?”?
“杀!”戈啸转身摆摆手冷喝一声。
黑衣侍卫听到这话,便大声求饶,“宫主饶命,饶命啊……”
随着人被拖下去,声音也渐渐模糊。戈啸侧头微笑地看着流兮,他只是吐了口气,轻哼一声。不久,上前一步对戈啸低声道:“既然宫主已经决定,那我也不宜多言,告退。”说完,就越门而去。
祭天宁坐在床上,脑袋昏沉听不清流兮对戈啸说些什么,就只看见他低沉着脸,不悦地走出房间。
“戈宫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之人为了她不惜杀了一个手下,这让她很是惊讶却又害怕,不知道何时她也会因一时的口误而葬送自己掉的性命。
戈啸回到床边,温和地笑笑,“祭姑娘不必担心,护法不会伤害你的。”说着就让她睡下。
她知道,这个人不是轻诺寡言之辈,而且总会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又总会让她的不安消失的无影无踪。可两人生于仇恨之家,又怎能这样?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夜,就那么过去了,空气很潮湿,有些青草的气息,淡淡的,袅娜而又清晰。用了一天的时间埋葬了村中的所有人,阿青便跟着原末南离开了这片曾经的乐土,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因为寂静带上了悲凉,有着忧伤的味道。
“阿青姑娘,你不必跟着我去受苦。我在祭剑山下有一个老朋友,他们刚好无儿无女,我想你就在那里留下吧。”
“不,我要跟着你,不会离开!”阿青抓着他的双臂,失声呼道。
原末南看着她,满是愧疚之意,“阿青姑娘,若不是因为我,山村也不会……”
“所以只剩下我了,原末公子也要丢下么?”原末南看着她明澈的双眸,一时语塞。阿青抱住他,涩声道:“公子,以后阿青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不管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原末南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阿青姑娘,有很多事是不能勉强的,你将来一定会遇上一个只属于你的人,他会照顾你一辈子,你很聪明,因该明白……”
“……”阿青的眼中闪出了失望,泛着泪花,低头沉默。
见她不语,原末南轻轻地将她推开又开口道:“好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吃完后我得快点找到天宁,然后上祭剑山。”
两人来到一间茶摊,点了几份点心,休息一阵,对面桌上几个人低语起来。
“哎,你听说了吗?”
“月华宫带着一个女的上祭剑山啦。”
“不会吧,月华宫的人上那片废墟干嘛?“
“谁知道呢,说是要等一个以剑换人的人……”
闻言,原末南已是握剑在手,阿青在旁一脸担忧又有些疑惑。喝完茶,他们就只是把钱放在桌上,无声地离开。
“原末公子,怎么了?”见他速度快了好几倍,阿青紧跟上急切地问他。
“没什么,我们直接上祭剑山。”原末南虽然表情平静,话中却已显焦急之色。话落,他抓起阿青飞身而去。
岂如此花开此日,降绝独处凌朝曦。
祭剑山下,祭天宁抬头仰望,此时的祭剑山,只有几簇鲜红而已,而且快要殆尽。那种圣洁的白色,早已消逝了。
“祭姑娘,我们上山吧。”戈啸来到祭天宁身边轻声道。祭天宁心里不知为何腾的一跳,低下头去。
——这个地方,她已经离开五年了,五年的岁月,改变了许多人却不曾改变她心中的仇恨。她记着的,月涧的鲜血浸透雪白的山茶花;她记着的,粉红的晶棱柱贯穿了大殿;她记着的,祭剑山永远失去的那圣洁的意义,她都记着的。那些记忆,那些锥心的疼痛提醒着她,那是无法抹去的伤痕!
戈啸在她身边,平静的脸上透出了几许哀愁。是的,他父亲为了权利连命都搭上了,那是多么的不值。得到了又怎样,还不是没有了享受的机会。
明昔宫的牌匾依旧高高地悬挂,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缠上了密密的蛛网。宫门还是旧样,斜搭着一扇,吱呀地晃动。园内花坛杂草丛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剑湖依然美丽,波光粼粼,湖边的那座假山依旧不失往日的独秀——她回来了。相隔五年,她又踏进了当年最熟悉的地方。可悲的是,居然和月华宫的人一起回来,回到这个被他们毁灭之地。剑湖上空呼啸的亡灵,是否正怒视着她?她回来,只希望能让那些飘荡的亡灵得以安息。
“祭姑娘,我们去那里。”
顺着戈啸手指的方向,祭天宁看到了一座清秀的阁楼,她不记得剑湖旁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座漂亮的阁楼,或许是,她已经忘记了。拾级而上,那面前的一面湖水,碧绿而泛着清冷的光,台阶高处,一块铅灰色墓碑消凝着,一袭黑色轻纱哽咽着。那是当年原末南树立的墓碑,几年来,经过了多少沧桑岁月却依旧光滑如新。
“戈宫主……”
没等她说完,戈啸便打断了她,“这是我五年来这住的地方,墓碑都有让人经常打扫。”
祭天宁怔了怔,五年来戈啸都有来祭剑山?她惊奇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祭姑娘莫怪,我本打算重建明昔宫,可怕祭姑娘回到这里后不喜欢,就分毫未动,只是在剑湖边建了一座阁楼,偶尔回来。正巧流兮护法喜爱剑湖风景,所以……”
听到流兮二字,祭天宁原本沉静的脸上又渐起了一抹不自然,戈啸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当,连忙转了个弯,“不如我带你上去看看?”
“好啊。”祭天宁笑笑。
戈啸在后面长长地舒了口气。真不知道命运竟会这般弄人,他爱上的人可能是永远无法爱上他的人,而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是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护法!”白恭敬地跪在流兮前面。“明天,您安排的所有木桩就全部插入湖中。”
“很好,我们可以开始做准备,只要等他来就可以了。”
五年时间,每日一桩。流兮命令手下从祭剑山毁灭那天开始便在湖内按他所定之位插入木桩,如今该做的已做,该回来的都即将归来,他马上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想到这里,流兮的嘴角带过一抹刺骨的笑意。
阁楼上谈心的两人,各自心中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是互相交织的宿命。
戈啸注视着湖水,有些惆怅,一想到两方将会发生的事情,就令他唏嘘不已。仇恨就是他们的结局么——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当年的月华宫依然在祭天宁心中根深蒂固,她的心里定一直想着要杀流兮,甚至是自己!将一个随时会拔剑出手的人带在身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属下情绪焦动,都想为流兮报当日之仇而不断提醒他下命令。仇,又是仇,可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仇恨,他们恐怕也不会相遇。
祭天宁凝望湖边那块熟悉的空地,那里曾是她的乐园,有着她最快乐的回忆。原末南找不到自己就会和阿青在一块了吧,这样她的心愿也就了了。此时的她只是在等待机会杀了流兮,那是身边陪伴的这个人说不定会对她出手,可如今她已没有退路。剑湖上空那些亡灵也不会在飘荡,而会安心的离去。
“祭姑娘……天宁”戈啸开口却有些吞吐。“可以这么称呼么?“
见他问自己,祭天宁先是一愣,眼光便柔和了下去。眼前这个男子,虽是一宫之主,却很体贴百姓,可他要是决定杀谁,也可以做到残酷无比,与平常判若两人。
“戈宫主想要说什么?”
戈啸沉思了一会,开口道:“天宁,我知道让你放弃杀流兮护法是不可能的。可是你……你有何必为此葬送性命?”
祭天宁笑容一下子冻结,一字字道:“如果戈宫主想要阻止我那还是算了,我不可能放弃!”
闻言,戈啸脸色一急,急切道:“我本无意阻止,可是你杀得了流兮么?”
这话给了祭天宁当头猛的一击。当初她自信地认为自己已经杀了流兮,可回镇一打听,流兮却在一夜之间复活,现下的他定早有防备,下手定不会成功,但她又能怎么办……
“天宁,我有件事想坦白告诉你。”戈啸突然开口,侧头表情凝重地看着她。“当初,流兮护法确实死了,因为他没有料想到你会是祭剑山幸存下来的人也就大意了。我回到宫中后,只想尽力救活他,于是便将当年前辈们从明昔宫夺来的蓂珠让他服下……我们都知道蓂珠乃世间至宝,相传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所以可不可以当作流兮已经死了,现在或者的是其他人?“他的声音有了明显的苦涩。
祭天宁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
“天宁……”戈啸上前想要拉住她。
“不要靠近我!”她惊呼一声,“给我点时间,我想一个人静静。”说完,她愤然转身向剑湖边跑去。
戈啸眉头紧蹙,他没有抓住她,没有勇气留下她。如果他请求,那她是否会留下?而如今,他只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陷入沉默。
天哪,怎么可以!救她的恩人同样也救了她的仇人,为什么?!难道上苍就是这么注定的吗,戈啸救她的那一命让她放过流兮来偿还,即使对方没有说出口她又岂会不知道。祭天宁坐在剑湖边,呆呆地注视着水中的倒影,似笑非笑……
暮色悄然来至,祭剑山脚泛起点点火光,许多人家的烟囱已经升起腾腾烟雾。
“咚咚——”两声清脆的敲门声为夜拉开了序幕。
“原末兄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惊喜地道。他便是原末南的生死之交,祝潜。
原末南淡淡一笑,“祝大哥,多年不见,近来可好?”
“很好,原末兄弟你这几年上哪去了?”男子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不等原末南回答,就像屋内喊去:“夫人,原末兄弟回来啦。”
闻声一个女子便从屋内跑了出来。
“原末兄弟,快,快请进。”说着便把原末南往门里拉。“嗯,这位是?”
原末南停了片刻,笑道:“这是阿青姑娘,因为家中发生了不幸,所以……”
阿青上前,恭敬地行了礼。祝夫人见状,客套了几句也将她拉入门内。吃过晚饭,四个人便到院中谈心。
“不知原末兄弟可有听说。”祝潜开口道。“篱乐山庄已经派出很多人,说有了白的下落。”
原末南怔了怔,立刻回复平静,“是么,小弟还未曾听闻。”
此刻的他只能这么说,他的这位刎剑之交要是知道他已经见过白,不知道又会有何举动。当年他们一起拦擒白的时候,身边之人可是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连自己的夫人也差点死于剑下,此时两人好不容易共享安乐又岂会人心打乱?他也知道,必须在今夜悄悄离开,要是他们知道他此次是上祭剑山指不定又会闹着要跟去,如今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祝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原末南起身恭敬一拜。
祝潜连忙站起,客气道:“兄弟快别这么说,只要是你的事,我一定倾箱倒箧。”
“这位阿青姑娘目前孤苦伶仃,我想让她留在这里认二位为义父义母,好有个照应。”
阿青听言,脸上有了少许的激动与难过,可她又能怎样,当初原末南在村外就已经把话说清楚,他是不可能陪在自己身边的。他的心在一个永远不可能是她的地方,她留不下他的。曾经以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陪伴她共度余生的人,可那毕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如今一切都将终结。
“是吗,那阿青姑娘愿意么?”
三人都看着她。半响,阿青羞涩地点点头。祝潜夫妇顿时笑开了花,他们成亲十几年都不曾有子女,这让他们狂喜不已。
夜依然这么宁静,原末南透过窗外看着祭剑山,一脸忧愁。祭天宁离开他的这几天,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寂寞与痛苦,他又怎么想到,那时的放手竟会让自己永远都遗憾。
子时已过,原末南的房间空无一人,桌上只留下了一封信件。
连夜潜上祭剑山,为了安全也只能小心行事,天明之时便可达到明昔宫。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形式,也不知道祭天宁是否安全,因而不敢贸然救人,也就得正面交锋。
阁楼外部的结构小巧精美,里面却很宽敞。在房间里祭天宁坐在桌边,一手托着腮,不着边际地想着。隔壁戈啸的箫声悦耳动听,好似山泉般的天籁之音,拨弄人的心弦,多年的种种回忆仿佛在他的手中渐起渐落,梦幻迷离。
原末南和阿青会很幸福吧?既然如此她能不能放下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放弃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陪现在身边的这个男子度过余生呢?她放得下么,谁又可以告诉她?一个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一个是救她一命的人,两个人她只能选一个,或者是,一个都不选……
箫声阵阵,如泣如诉。
流兮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箫声。蓦的,白进入屋内,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好了?“流兮淡然反问。
“是。”
呼了口气,流兮冷冷道:“行动!”
白越门而出,消失了踪影。流兮依旧站在窗前,一阵邪笑顿时响起。
黎明将至,明昔宫外,一个身影正快速地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