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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剑湖祭 ...

  •   剑湖祭
      “好痛……”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在喉咙里徘徊了一下,祭天宁缓缓地苏醒过来。
      这里是哪里?看着四周黑压压一片,她陡然明白,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全身无力,瘫倒在地,不管再怎么用力也爬不起来。是谁把她关在这里,戈啸又在哪?凭着一丝微弱的光线,她触碰到了冰冷的铁杆,现在她就躺在了一个铁笼之中。
      头又晕又痛,眼睛看什么都很模糊。突然,有一阵簌簌的脚步声朝她走来,是谁?想要问却没有力气说话,只能静静地看着那个方向。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很快就有人停在了她身外的地方。祭天宁努力地想挣扎爬起,但依然徒劳无功,终于在片刻后她吐出两个字:
      “是谁……”
      “我是白。”那个人在她旁边轻轻低语。“你听着,如果你按流兮护法的要求做,兴许可以保住性命。”
      祭天宁低哼一声,侧过头。流兮,她早该想到,那个人她根本不应该犹豫是否杀他。戈啸肯定不会想到她在这里,不知道流兮又会以什么样的借口推脱掉。现在的她,宛如刀俎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见祭天宁有了反应,白又开口道:“护法只想做一个祭祀,他很需要原末南的那把纯钩。”
      祭天宁霎时明白过来,难怪流兮只把她关在这里,原来是要以剑换人,心机深之可怕。那么原末南那个笨蛋肯定已经上祭剑山了,一进明昔宫他就是四面楚歌之势,有何以剑来换人,想必流兮为做祭祀而乘机杀掉两人,以除后患。
      “做梦。”短短的两个字从祭天宁口中冒出。
      此时的她,全身犹如万虫叮咬,痛苦难耐,却又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恐怕自己是中毒了,眼前越来越模糊,许多星光都溅出围绕在眼前,呼吸也愈来愈急促,离死不远了吧?
      白在那里呆了许久,见没有效果也就无声地离去了。
      “宫主。”
      “怎么样,找到她了么?”戈啸一脸焦急。
      流兮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恐怕祭姑娘是不辞而别了。”
      不辞而别?戈啸眼中透出几分失望,她就这么离开了,不曾相告于他。有些话他还没有说出口,不过即使是说了她也会离开的———她还是去找他了。自己还是比不上那人在她心中的地位,早就知道的。
      戈啸对流兮摆摆手,独自坐在窗前叹息,漠然间他只觉得一下子空虚了。剑湖还是一样的美丽,只是今天看起来也没有了感觉,都逝去了。不知道下一次遇上她又是什么时候,或许已经永远都见不到了。
      原末南踏入明昔宫,白已经带了杀手在门口拦截。原末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一刻终于来了,当初自己没有能力拦下的人,就在今了结了吧。他的手已经伸到剑柄,一寸寸握紧。突然他眼前一震,白的手上拿了他最熟悉的东西,那个曾经他送给祭天宁的发簪,迷离刺眼。
      顿时,他惊呼一声:“她在哪里?!”
      白看着他笑,笑得冷漠而空洞,“她刚才还好,现在恐怕就不好了。”
      “原末白,你不是人!”他怒吼着,无法掩饰一刹间脸上痛苦的抽搐。
      白的脸上溅起了淡淡的苦笑,“你不会才知道吧,弟弟。”
      是的,当初他要离开篱乐山庄的时候竟然将剑深深地插入了父亲的骨头,割入了肌肉。年迈的爷爷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竟会做出这等事,从此一病不起直至离开人世。原末南再也无法忍受,他低吼一声,忽然闪电般地从剑鞘的端点反手抽出利剑,剑光如白练当空!
      终于来了……
      白在内心轻声低语,注视着原末南飞至的身影,他的右手已经伸向佩剑缓缓抽出。见光映照着他英俊的面庞,有几分苍白之色。真的,一切都该终结。
      一盏烛灯,幽幽的光亮从门口处进入,忽明忽暗。祭天宁蜷缩着身体,手指已经在铁杆上抓出了道道长痕,额头的冷汗不断外渗,浸湿了衣襟。
      “很痛,对么?”
      祭天宁立时一惊,如此熟悉的声音,她已经那么久没有听到了,一丝欣喜从眼底掠过。烛光轻轻地打在他的脸上,模糊地看到他的容貌,沉稳冷峻。
      “影光师傅……”她低吟一声。“怎么会……”
      那人平静地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人,淡淡道:“天宁,我来带你出去。”
      “叮—”铁笼的锁被打开拌着铁链重重地掉在地上,在这个空荡的地方回音阵阵。祭天宁感觉到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扒开遮盖在她额头上的发丝,好熟悉。每次练完剑,影光师傅都会用他的手为她扒开遮住眼睛的头发,温和地对她笑。
      她缓过神,看着眼前模糊的面庞。突然祭天宁一直微笑的脸上有了错愕僵硬的表情,笑容在嘴角冻结——她看见了!幽深的双眸,邪气的笑容,杀气重重。流兮,怎么会是流兮?!她惊愕地连忙转过头,避开他的手,没错,冰冷的温度。她瞬间只觉得身体僵硬,连最初的温息之气都消散殆尽,她想不到,居然会将此人当作自己的恩师!祭天宁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希望一切都是幻影,然而并非如此。
      “这是真相,天宁。”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刻也不需要再隐瞒。”
      祭天宁刹时间喉咙堵塞,说不出一句话,他的胸口宛如被烈火燃烧。
      流兮缓缓起身,依然淡淡道:“我早已不再需要影光的身份了。”
      她怎能接受得了,自己敬爱的师傅竟会是月华宫的奸细!那么多年来被她一直崇敬在心里的人,像一面镜子在瞬间砰地破碎。她陡然明白,明昔宫为什么会在朝夕之间就被冰消瓦解,因为他,眼前这个她曾经最崇敬的人,让她的家园被人长驱直入,一夕击溃。
      “我本不打算这么做。”声音冷冽如冰。“谁让你想要杀了我呢?我当初只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可谁让你那父亲执意不肯,让我不得不选择毁灭?”
      “不……不要用那种声音和我说话!”祭天宁终于叫嚷到。
      只听流兮冷笑一声,“真不愧是祭云之女,连愤怒时的表情都一样。”
      看到祭天宁疼痛地无法说话,流兮的脸上有了狰狞可怖的笑容。
      “快到极限了……也对,这可是九螺玉霄,知道的吧?”
      她听母亲说过,江湖有九大骇世之宝,九螺玉霄乃是其中之一,几世剧毒,无药可解。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低笑一声,一切都已成定局。
      “该带你出去了,别耽误了我的祭祀大典,过了今天,我就是不死之身了。至于你,怎么都是死不如就当祭品好了。别担心,一个不够,我再让另一个爱徒陪你一起。”流兮的笑声肆无忌惮的可怖。
      什么意思,另一个爱徒——难道当初就是他杀了月涧,此时又要让原末南一起陪葬?祭天宁疯狂地挣扎着,可都无济于事,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别人摆布。蓦的,眼前光线骤亮,差点刺伤她的眼睛。
      “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祭天宁反靠在流兮怀里一字字道。
      流兮不以为然,笑道:“不见得,你父亲救我那一命,我当初在假山放过你就一笔勾销了。”
      祭天宁身体颤抖,她已经无法再接受这一个又一个的打击,不久她被带到剑湖边假山平台之处搭了祭坛的地方。忽然,流兮猛地停住,看着前面。
      “护法不是说祭姑娘不辞而别了吗?”戈啸眼神凌厉地怒视着流兮。
      立时,祭天宁苍白无血色的脸上透出了几分欣喜,他依旧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
      “宫主,流兮劝你一言,今日之事还是不要插手。”
      “要是我说不呢?”戈啸声音冷定,带着些许挑衅。
      “宫主,为何就只认定这个女人?戈老宫主当年也就为了她母亲奋不顾身地闯入大殿而失去性命,流兮实在不想看到你重蹈覆辙!”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的脸上都是惊异之色。
      流兮喟叹道:“虽说是利益之争,其实是情感之争。戈老宫主盛气凌人,又岂会允许自己心爱之人跟随他人?”
      戈啸的表情凝住了,他怎会想到当年父亲的死不止是个意外,他又怎会想到父亲竟也是个性情中人。天意,都是天意,一切的开端只为延续那份执着的感情。
      戈啸盛怒,“流兮,你快放了天宁!”
      “宫主,您为何就是不明白?”流兮见戈啸目中杀色已起,便不再劝解。“既然如此,宫主就莫怪我了。”
      说完,他将祭天宁从祭坛高处抛下剑湖。随着身体下落,祭天宁的手臂一下子弹到了假山的石头上,划出了一个大口子。袖中那个还未曾打开的小盒子就那样飞了出去,掉开在假山旁,跳出几粒沙砾大小的黑子。她跌进湖中,一股水流灌入了她的喉咙,她胸口沉闷,拼命地挣扎却只是徒劳。看着水面渐弱的光亮,她的眼睛也缓缓闭上。突然,一直温暖的手抓住了她,这种温度她再熟悉不过。半睁的眼,清晰地看到了戈啸墨深的双眸和面带的笑容,他跟着她跳下来了!
      戈啸看着她,一丝疼惜从胸口涌上心头。这一次,他没有再放开她的手,他有了父亲给他的勇气去追求他所想要的。他从体内发出真气包围住,形成一道防御,水被轻轻地排了出去,两人渐渐落到了湖底。
      流兮站在祭坛上,双手一抬,剑湖的水连翻上涌,露出了湖底密密麻麻的木桩,宛如乱葬的阵势。
      忽然,剑的触碰声从远处清晰而至。半空中,原末南与白在连续交锋几次后依然不分胜负。
      “白,你不要一错再错!”
      “南,我已经回不了头了。”白一剑腾起,从半空挽剑而下,刺向原末南。
      流兮在一旁压制住剑湖的水,开口道:“徒儿,多年不见,可好啊?”
      原末南闻声心中一怔,侧头望去。因为一时分心,一个很大的空门露了出来。“唰—”忽然间剑气划破了空气,原末南痛呼半声,左手捂住剑口,右手仍持剑强攻,而对方一剑刺入肺下让他无法向前。他身子一震,右脚反踢,重重地跌落在祭坛之上。伤口处鲜血狂喷,让他渐渐由弱而乏,上空白对准了他的死穴刺剑而下。
      “慢,白。”流兮突然开口。“我的徒儿还想再做点别的事。”他走进原末南,冷笑一声,“祭天宁在剑湖底,现在的水流恐怕要把她冲散了。”
      原末南一惊,缓慢的用剑撑起身体,“您还当真舍得。”
      “为师劝过你不是吗?”
      原末南哼了一声,道:“就算在给我选一百次,我也不会和你一道!”
      他知道的,这么多年瞒着祭天宁的秘密。这个秘密压得他透不过气,以至他每次看到她的脸,一股忧愁便涌上心头。他豁然转身,飞至水流漩涡之处,刺剑欲下,可巨大的水流夹杂着流兮的真气让他无法潜入,只得盘旋在上空。
      “时机到了!”流兮大喝一声,双手向两边一挥,七把宝剑从阁楼飞至于此,团团地将原末南围住。
      不错,加上原末南手中紧握的纯钩正式古越八大剑。与此同时,流兮的上额一颗闪着金光的珠子悬浮在半空中,在流兮周围形成了一道光环。霎那间,寒光暴涨,冷芒闪烁,每一缕剑气分化万千,在漩涡旁形成了很长的剑柱。流兮面目狰狞,可怖地狂笑:“我将成为不死之身!”
      白看到半空中挣扎不已的原末南,鲜血一滴滴的滑落随风滴溅在他的脸上,面部铁青,终于开口道:“南,你放弃吧,她已经死了。”
      原末南紧咬着呀,一字一字道:“绝不!”
      流兮把手向祭坛左侧一伸,一根金色的木桩瞬间插入湖中。猝不及防,湖底欲带祭天宁离开的戈啸突然间被木桩贯穿腹部,把他狠狠地钉在了湖底,鲜血四溢而开。周围的结界蓦然间变薄,湖水开始猛地灌入。
      “戈宫主!”祭天宁惊呼一声。
      “你……快走。”戈啸低声喃喃。“不需要管我……”一口水呛入他的喉咙,更让他说不出话。
      祭天宁顿时掩盖不住心中的悲痛,两行清泪从眼角溢出。
      “我走不了了……外面的世界不再属于,所以戈啸,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祭天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坚定的光再次出现在她的眼中,那般的不可磨灭!
      戈啸看着她明澈的双眸,微笑地应了一声。他追到了,虽然是付出生命的结局,但他不后悔。他所想要追求的东西已经紧紧地握在手中,不会再离开。蓦然间,他似乎感觉到了父亲当初冲入大殿那种永不后悔的决心,即使死去,也没有遗憾。
      他的气息慢慢由弱而尽,身外的那道结界也越来越薄,可是他很满足。祭天宁温柔地注视着他,很平静,她从未感觉到这么轻松。此刻她将携手此人,远离尘世喧嚣,到一处盛开着雪白山茶花的地方,不在离去……
      流兮依然翻腾着湖水,突然他脸色一惊,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白,你不应该背叛我……”流兮的声音竟然带了轻微的颤动。
      “停下,放了南。”白冷喝一声。
      “你会后悔的!”流兮暴怒转身。猝不及防,他一把夺过刀刺进了白颈下两寸之处,又在他背上狠狠地印了一掌。
      白跪倒在地,鲜血浸透了他上身的白袍。他抬头看着流兮,眼神坦然无惧,“护法,请你放了南。”
      流兮仿佛崩溃般地暴怒起来,怒吼——
      “你怎么敢这样背叛我,白?怎么敢,我白养你了!”
      他怒吼着,用脚一脚脚地踢在白身上……肋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血从身上涌出来。他全身如同散了一般,挣扎着,却再也站不起来。白一寸寸地爬到流兮脚下,嘴角的血不停地流着,他抬眼看着流兮,依旧坦然无惧,喃喃:“请您放手,放了……南……我这辈子就求您这么一件事。”
      流兮不可思议地连退几步,怒视着眼前这个昔日对他言听计从的人。他原本是那么冷血无情,如今却背叛了自己,宁愿一死也要换另一个人存活。为什么,为什么?!他费了那么多心血培养出的人竟会在这一夕背叛他。流兮仰天咆哮,气急攻心走火入魔,一股气流从他身后喷出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瞬间失去意识,躺倒在地。
      失去控制,剑湖之水翻涌而上向祭坛扑来,七剑不再停滞飞向四面八方,蓂珠滚落在白的身边,金光渐闪渐明。
      原末南飞奔而至,抱起地上垂死之人,脱口呼道:“白,快醒醒!”
      白微微睁开双眼,淡然一笑,“希望这次我没有做错。”
      “我带你走!”
      “不用了。”白吐了口气。“你走吧,自会有人来救我……不要犹豫,他们一来你就走不了了!”白在他手中一握,便不再说话。
      原末南想要说什么,但依旧没有说出口。他豁然转身,飞至而去。
      哥……他在心中低声地轻呼了这个遥远的称谓。
      那个为了证明自己而离开家的少年,经过多少风雨,是否找到了他真正得以落脚的地方?
      原末南不时回头,看着剑湖翻腾的水面,一阵疼痛从胸口上涌。他拼命赶来,飞奔而来,然而他仍旧错过了,一生的错过了。错过了他心中的那份追念,错过了那个他最想要保护的人,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会追随她而去。可是,一切都已逝去,除了追忆,又能追到些什么?
      那一夜的离去竟会是永远的分别,让他终身的遗憾。痛苦会消散,一切会随着时间遗忘———然而,离开的人离开了,但是遗忘的人真的能够遗忘吗?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能力去负担一段感情,如果有,那他是否还有爱一个人的真心……一切都是未知。
      初春又至,地上又只剩下那层薄薄的雪,悄悄融化。
      现年,月华宫有了一位新宫主。他很是神秘,总是穿一身白袍,沉稳温雅。然而,他总会在月华宫后院里的白梅树下,为一个痴呆的男子讲一些故事。他为人和善,很体恤人们,处事交际不逊于历任宫主,而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在他颈下两寸之处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离安镇的人们都很敬仰这位神秘的新宫主,虽然只能在冬季发补粮时才能见到他。
      祭剑山上开始有农民在居住,而且逐渐增多,很快就形成了小村落。明昔宫样子依旧,只是被改做成了汲水庙,农民经常会到剑湖边取水。
      每年的初春,他们都会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假山平台之处,用一双一色的眼睛注视着湖底。
      谁也不认识他,也猜不透他在那里干什么。只是每年的初春,他都会在湖旁,右手握着一只发簪,用那双幽深如潭的双眸注视着剑湖,很久很久都不肯离去……

      追思前者叶盖地,万木惨惨攒空枝。
      剑湖边,假山旁,那个小盒子曾经掉落的地方,一朵雪白的花朵正缓缓地绽开了蓓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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