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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夏阳将车子熄火,望着“惠思艺术中心”的招牌发呆。
      一个小时前,他接到罗星的电话。
      “夏阳,你下班帮我去接一下Apollo好不好,思哲他发烧住院,我吓死了,我现在得去医院。”电话里,罗星声音慌张。
      “发烧?不会是甲流吧?”如今甲型H1N1正肆虐。
      “现在还不知道。昨晚他说头疼,我让他休息一天他说今天有重要的会要开,刚刚七月打电话说他烧到三十九度八,他们把他送医院,我……我现在六神无主,Apollo正在咱们公司附近的惠思艺术中心学琴,你能不能帮我……”
      他想象得出罗星的紧张样,二话没说,他答应接Apollo,并保证填饱那孩子的肚子。
      可是Apollo那孩子……
      那天晚上,他不小心把汤洒到Apollo的手上知道那是一个盲人时,他震惊,又茫然不知所措。幸好那汤已经煮好放了一阵子并不是太烫,罗星赶紧抓了Apollo去冲凉水,孩子的手只是微微有点红没有大碍。
      Apollo躲进房间里不肯出来,还是罗星端了饭菜进去哄。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我没想到他看不见,他眼睛那么漂亮,怎么看都不像看不见……”夏阳语无伦次地对着赵思哲的冷脸。
      “你要是故意的,会被囡囡杀掉。”赵思哲端起碗,面无表情地吃饭。
      他有过和表姐家的小侄女偶尔一起玩儿的经验,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失明的Apollo。那孩子的眼睛让他心疼,他也感觉得到孩子对他的漠视,甚至带着敌意。
      如果今晚罗星得在医院里陪赵思哲,他是不是得对着那孩子一个晚上?莫名地,他紧张。
      这怎么了?他自嘲地笑,那不过是个孩子,可能因为失明,所以才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接收到他的善意。
      “Apollo乖得像个天使。”那天晚上他没再见到Apollo,离开的时候罗星对他说,“孩子是最敏感的动物,他最能感觉得到谁是真心对他好。”
      那他就拿出最大的热量去温暖那孩子吧。他拨拨头发,露出招牌微笑,打开车门,夏日的热浪扑面二来,呜呜,这么热,什么热量,他应该带Apollo去吃冰冰凉的冰淇淋才对。
      “您稍等,Apollo还有二十分钟下课。”中心的前台接待小姐在给罗星打电话确认过后说。
      他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感觉无聊,借口去厕所,沿着走廊看着教室里学音乐学跳舞的孩子大人,听着或小提琴或钢琴或萨克斯的或欢快或低沉或流畅或折磨耳朵的各种声响。
      他这个毫无艺术细胞的艺术白痴是不是也应该来学点儿东西,陶冶一下情操?
      他想着,走到一间宽敞教室的门口禁不住停下脚步,他看到一只翩跹起舞的美丽天鹅。
      呃,不,是一个背对着他穿白纱裙足尖立起跳芭蕾舞的女孩儿。窗外夕阳正好,可教室里淡蓝色窗帘拉上,留一室的清幽和朦胧。
      她双腿修长,腰身纤细,柔软双臂舞动,像天鹅在挥动翅膀……
      他的心被这场景被音乐瞬间攫住,痴痴地看着女孩儿,迷惑地望着她的舞步……
      我怎么了?冷气很足,可他嘴唇发干,血液加速,身子发热,心简直要沸腾起来。
      是白天吗?为什么他仿佛看见月光?看到皎洁月光下在湖面上徘徊的忧伤天鹅?
      那是一只受伤的天鹅,垂死的天鹅却渴望重新振翅飞上蓝天。她轻轻抖动翅膀,用尽所有力气,不屈不挠地立起足尖,要飞离湖面。呵,她终于要旋转飞翔起来了……
      可是她已经精疲力竭,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耗尽了她的气力……她是如此地渴望着生命,渴求着重新振动翅膀飞向天际,她在生与死之间艰难挣扎……
      可是她抵不过将死的命运,颤抖中她竭尽全力抬起一只翅膀,慢慢地闭上眼睛静静地死去……
      音乐结束。
      夏阳双眼潮湿,站在门边,不能移动脚步。
      太美了。他完全是个外行,不知道女孩儿的动作中是否有失误。可从来不懂艺术的他,第一次看懂了白天鹅对生的眷恋,与死亡的抗争,天鹅的坚韧与顽强让他震撼。
      女孩儿站起,微微喘息,不经意间看见站在门口直愣愣的他。
      像被雷击中,他觉得晕,身体发麻。
      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像奥黛丽-赫本一样的美丽的眼睛,不是,她很像那个《罗马假日》里的优雅又带些顽皮的公主,纤细,美丽,看不出年龄的清纯。
      “我……你很美,呃,我是说舞蹈很美……当然,你也很美……”他在说些什么?心太慌太乱。二十七岁的他,居然会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见到美女就丢了魂儿。
      女孩儿看着他,大眼睛里满含泪水,神情忧伤,似乎还是那只濒死的天鹅。
      “我不是有意……偷看……”他情不自禁地走近女孩儿,手指剧烈颤动。
      我怎么了?夏阳又一次自问。
      她很美,比他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她水气氤氲的眼睛,有一种莫名的吸力,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抚摸那双眸。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他想哭。这是艺术的感染力吗?还是……一定是在做梦吧,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这样美的人,这样美的眸……
      “我怎么了?”他摇头,摇掉幻象。“我……舞蹈……我是说,这是什么舞蹈,呃,我当然知道是芭蕾,我是说,我想知道……”
      “《天鹅之死》。”她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柔软。
      天鹅之死。他心里默念。
      “先生你在这儿啊。”
      突来的声音打断夏阳的冥想,他傻傻地转头往门口看去,仿佛从遥远的梦境醒来。
      “Apollo上完课了,正在前台等。”前台的接待小姐说,做出请的手势,请他离开。
      “哦。”他恍惚地答,心里想Apollo是谁。
      “先生?”
      Apollo是罗星的干儿子,失明的孩子。他醒过神来,他今天是来替罗星接Apollo下课的,居然看美女恍了神。
      “我们走吧,Apollo在等。”接待小姐提醒他。
      他应着,回头,只看见空空的教室。天鹅呢,飞走了吗?
      就像一场华彩的梦。他把Apollo牵到车上,心情仍不能平静。
      “干爸很病重吗?”Apollo坐在后头问。
      “很病——哦,你是想问你干爸病很重吗?”夏阳从后视镜里看着Apollo凝重的小脸,“我现在也不知道。你担心他?”
      “我想去医院。”
      “那得问问干妈我们可不可以过去。”如果是甲流的话,他不能让Apollo接近赵思哲。“呃,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小家伙嘟起嘴巴。
      “不吃饭的话你干妈会担心的。Apollo喜欢吃什么呢?麦当劳?肯德基?要不我们去吃必胜客?”他摇摇头,打起精神,列出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忽然听见手机响,“我接个电话。”
      “喂,夏阳。”
      “爸?”他愣住,“有什么事吗?”
      他和父母不住一起,他只在周末回家陪父母吃个饭,他们都忙,在一起也就随便聊聊工作什么的。父亲是医生,有时候手术什么的都不能接电话,他很少打给父亲,父亲也很少打给他。
      “其实是你妈,她说你有女朋友了。”
      “哦。”几个月前,母亲要逼他去相亲的时候,他提到过七月。
      “你妈说,什么时候带你女朋友回家吃顿饭吧。”
      “其实我和七月——”好久都没见面。
      “你别怪你妈和我着急,你知道我们在你这个年纪,你都会爬树了。”
      他知道父亲上学早,医学院一毕业就结了婚,二十三岁上就有了他。
      “我知道了。”他觉得烦。对于结婚,他并不热衷,因为不知道谁是那个对的人。
      “那,这个周末?”
      “我还得问问七月她答不答应,还不知道她这个周末有没有空。”他有些不耐烦。
      “那你确定了周五给你妈打电话。”
      父亲径直挂断了电话。
      呼!夏阳放下手机,回头看到Apollo睁着一双无神的眸子仿佛在瞪他。
      “怎么了,Apollo?”他换上笑容。
      “谁是七月,名字很难听。”
      “谁说七月难听?七月是叔叔的女朋友。好了,小家伙,肚子饿了吧,有没有想好吃什么?”
      “我都不要吃!”小男生坏脾气地转头。
      “你不饿吗?”已经六点了,他这个大人都饿了。
      “我要去医院!我要见干妈!”
      “你不吃东西的话,今天就不会见到干妈。”事实上,赵思哲如果确诊甲流,这几天他都见不到他干爸干妈。
      “你骗人!”
      “不乖的孩子谁都不爱,你不听话的话干妈就不喜欢你了。”
      “干妈才不会不喜欢我!”Apollo尖叫,“你是坏人!我讨厌你!”
      什么乖的像天使,像个小刺猬才对。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怎么变这样了?
      “讨厌我也得吃饭。”他发动车子,再回头看一眼,只见那孩子满脸怒气,呼吸急促,小胸脯起伏着。他其实无意惹怒Apollo,但那孩子不喜欢他,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真是的,他和一个小孩子斗什么气。
      “Apollo乖,告诉叔叔,你想吃什么。”他柔声问。
      哼!Apollo的反应是把脸转到一边。
      “你不说,是真的不饿吗?”
      “寿司。”好久,小家伙抱着肚子,不甘愿地答。
      “好,我们去吃寿司,出发!”

      “嘘!干爸在睡觉。”
      医院病房里,赵思哲打着点滴正熟睡。罗星俯下身子,轻声对Apollo说。
      “他现在怎么样?”夏阳压低声音。
      “还好,医生说是普通感冒发烧,但是思哲他血压偏低,要住院观察一下,最早也要明早才能出院。”罗星看一眼已经在打呵欠的Apollo,“不是说让你们别来医院吗?”
      “你以为我想来探他的病。”夏阳哀怨地答。之前有收到罗星短信,他答应照顾Apollo在他家住一晚。“你孝顺的干儿子,非要送寿司给他干爸干妈吃。”
      罗星听到一双眼眸笑弯,她抱住Apollo:“真的吗?Apollo好乖,干妈最爱你了。干爸没事,Apollo不用担心,嗯?”
      “以前奶奶住医院,就不能再回家。”Apollo依偎在她怀里,闷闷地说。
      “你害怕吗?干爸没事的,只是发烧,明天就可以回家了,Apollo不用害怕。”罗星有些心疼,安抚着Apollo。
      真是母慈子孝。夏阳有些吃味,看Apollo在罗星的软语下慢慢合上眼睛,乖顺地像一只猫咪,与那个对着他时火药味十足的小人完全两样。
      “怎么办,Apollo睡着了?”罗星有些吃力地抱着Apollo的身子,“不能让他在医院睡,这儿空调太冷了。”
      “我带他回我那儿,我来抱他,你待会帮我开一下车门。”夏阳轻轻抱起Apollo。
      “麻烦你了。”罗星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你今天就做一晚的babysitter吧。真的难为你,从来没带过孩子吧?还好,Apollo不是麻烦的小孩儿。”
      夏阳苦笑。
      罗星打开房门,待夏阳走过,再轻轻带上。
      夜里,医院病房区安静,夏阳抱着孩子和罗星一起穿过长长的走廊。
      “我爸今天给我打电话。”
      “伯父说什么?”又逼婚吗?
      “他们,让我周末带七月回家吃饭。”
      “你很烦?”眉头皱成那样。“是因为伯父伯母,还是因为七月?”
      “你知道我和七月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其实我们恋爱,彼此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很深。”
      “你意思是——”要和七月分手吗?
      “以前总以为感情不过镜花水月,总觉得一见钟情是胡扯。”
      罗星惊讶地看他,期待他的下文,可他却不说了,直到停车场。
      “到底怎么回事嘛?”罗星心急地把车后门打开,看他把Apollo轻轻放到后车座上,关上车门。“你碰到谁?快说快说。”
      “你知道《天鹅之死》吗?”几个小时前的事,现在想起总感觉不真实。
      “天鹅之死?芭蕾舞《天鹅之死》,是吗?我知道啊。”罗星偏着头看他。
      “你知道?”他惊奇。她好像跟他一样,工科出身,对艺术都一窍不通的。
      “《天鹅之死》,”她嘴角弯起,眼睛里闪烁奇妙的光芒,深深地望着他修长的眉好看的眼,轻轻地、口齿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天鹅之死》,是俄国舞蹈编导米哈伊福金在1905年为安娜巴甫洛娃创作的。音乐来自法国作曲家圣桑的《动物狂欢节》组曲中的第十三曲,是由大提琴和钢琴演奏的《天鹅》。由于以前的芭蕾作品经常用‘天鹅’作为标题,所以选名为《天鹅之死》以示区别,1905年在彼得堡进行了初演。”
      她居然知道这些?
      然而这不是重点,他觉得心被什么击中,胸口微疼。
      “你怎么了?”他的表情很奇怪。
      夏阳不说话,伸出一只手,横着遮住她眼睛以下的脸。
      “你没事吧?”他在看什么?
      “你的眼睛……”他不能自己地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眼皮。好像……清澈明亮……像暗夜里闪烁的星星……
      “夏阳?”
      他闭眼,甩一下头:“我又开始做梦了。”
      “做梦?”
      “我做了一个很奇妙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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