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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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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
门推开,喧哗音乐涌出。
“夏阳,大帅哥,快点回来!”正唱歌唱得撕心裂肺的周志刚忽然对着麦克风吼,“下首就到你!”
正要关门被点到名的夏阳尴尬地笑笑,点点头将门合上。
呼!他重重呼口气,真有够吵。奇怪的歌,死了都要爱,死了还怎么去爱?跟鬼魂相爱?夏阳拍拍被吵到晕眩的脑袋,脚步踉跄地走向卫生间。自己真是吃错药了,不能喝酒和老同学喝酒吃饭也就算了,干什么要跟他们来KTV,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五音不全唱歌从来找不到调,还曾经差点把罗星唱到崩溃被赵思哲鄙视到不行……
从卫生间出来,他慢慢在走廊里漫步,不急着回去荼毒别人的耳朵。
大厅原本放着劲歌要吵到爆,现在却是一个女声在忧郁地唱歌。
头有些痛,大概是两个小时前喝的啤酒还在作用着,他苦笑正欲转弯,却不由得站住。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插播在淡淡忧伤的音乐间。
拐角过去,站了两个女人,打人的是背对着夏阳扎马尾巴身穿白裙的纤瘦女子,被打的短发女生咬着嘴唇捂着左颊疼得眼泪都要淌下来。
“我最恨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打人的语气冰冷,“从今以后,你不是我朋友!”
“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谁稀罕做你朋友?”被打的女人逞强说着,声音却抖。“你以为你有朋友?”
“不稀罕,就不要靠过来好了。”女子冷笑,语带不屑,细致脖颈和背脊挺得笔直,姿态高傲地像个公主。她推开被她打的女人,向楼梯口走去。
夏阳站在拐角,怔怔望着白衣女子的背影,突然间口干舌燥。
她体态轻盈,走路的姿态优雅,腰肢纤细,裙下长腿白净修长,身材真好,是个美女吧……然而这样纤细的人,竟有那么大的手劲儿……他胡思乱想着,脑中不停闪回那记耳光……
广播里的女声仍在忧郁地唱着:“……亲爱的你请别再将我忘记,你是我生命里程中唯一的目的,即便交汇目光的瞬间再短暂,有你的回忆,我便有继续的勇气……”
“我中邪了。”夏阳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傻傻地跟着美女走出KTV,居然还跟丢了!他懊恼地捶墙壁,按捺不住心中莫名的冲动。六月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晒着他的脸,真是……他将响个不停的手机盖子翻开,看到屏幕上罗星对着他微笑。
“喂,夏阳,在忙吗?”电话那头罗星声音亲切。
“没,跟同学出来吃饭唱歌。”大周末他能忙什么。
“你去——唱歌?”罗星大笑。居然有人有勇气领教他的歌声。
“喂!”他知道自己的水平,但也不需要笑这么夸张吧。
“呃,好好,不笑了。要唱到几点啊?”
“有事?”
“真没良心,没事儿就不能打给你啊,”罗星哼道,“半个多月没见你想你了不成啊?白惦记你了。”
“成啊成啊当然成,就怕你不想我。”
“思哲今天有空,今晚他要下厨,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当然要!”他最喜欢当电灯泡。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他不想回到刚才嘈杂的环境。走到停在路边的车子前,他孩子气地说道,“我记得你去年就拿到驾照,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你来接我!”
“黑了点儿,好像还瘦了点儿,这次出差很辛苦吗?”停红灯间隙,罗星转头看到身旁的夏阳一动不动无精打采的样子。
“有吗?”夏阳低头打量自己,“还不跟以前一样。”
丢魂儿了,还跟以前一样。罗星摇摇头:“对了,你是不是很长时间都没跟七月联系了?”
有——一个多月了吧?最后一次约会,因为他突然跑去日本的事他们不欢而散,而后他开始忙,接着出差,就一直没再联系。七月是那种骄傲又倔强的女生,如果他不先低头服软,她决不会主动约他。交往之初他还会扮演模范男朋友的角色买花什么的去哄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累心灰意懒,对爱情开始怀疑。
“如果——我是说如果,”罗星犹豫着,“如果你觉得和七月不合适,那……干脆早些了断好了,对你对七月都好。”
夏阳看着罗星,忽然笑出来,一副怀疑的表情。
“怎么了你?”罗星拍拍自己脸颊,“我脸脏么?”
“你、你以前不是极力撮合她和我吗?现在劝分手,不太像你。”
你以为我想啊,罗星瞪他。以前觉得他俩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可他们在一起以来,夏阳笑容却越来越少,跟赵思哲开玩笑抬杠的劲头都没了。上次,赵思哲父亲生病她去上海探病,回来时赵思哲忙得脱不开身,拜托夏阳去机场接她。这个人居然推掉了和七月的约会,不管七月气到跳脚。如果她这个挂名姐姐朋友比那个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还重要,她开始怀疑夏阳到底对七月用情多深。
“绿灯了。”夏阳敲敲方向盘。
啊?哦,罗星愣了愣,听到后面有人在叭他们,赶紧发动车子。
“对了,”罗星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方向盘,突然想起一件事。“你那块宝贝石头找到没?”
大约两个月前的那个雨夜,他打电话说他见鬼了。
当时,她以为他开玩笑。
“车钥匙,你知道我早上连冰箱里都找过了,我刚刚回来时它就很醒目躺在茶几上;你知道我从日本一回来就做了一次大扫除,那叠书的顺序就是不对了;还有本来放我爷爷奶奶卧室的照片现在居然跑到我床头柜上;再来,就是那块石头——”夏阳气急败坏地说。
“石头?”
“明明就在书柜里的,我扫除的时候还特意擦过,现在哪儿都找不着了……”
他说,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根本没有什么价值的石头。
“书柜下头的抽屉里还放着几百块钱,没有锁,一拉开就能看到。”
罗星以前去过他家,但没注意到他的宝贝石头。她不知道石头对夏阳有何意义,只知道他宁愿被人偷走那几百元的现金,也不愿不见那块石头。
为此,他又做了一次大扫除,把角角落落犄角旮旯找了个遍,他的宝贝石头依然芳踪杳然。
他也曾问他父母,但夏氏夫妇两人那段时间都没去过他那边。
“所以,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这的确很难解释,虽然罗星很想问夏阳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但夏阳气头上她也不好火上浇油。
再后来,夏阳没再提这件事,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轨。只是罗星知道,他还惦着那块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石头。
“没有,再找不到了。”夏阳气闷,“算了,不提了。”
路况不大好,车子走走停停,罗星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子,不敢再分神跟夏阳说话,直到车子转到她家小区,她把车子停好,才如释重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抹掉额上汗水,她得意地笑:“拿到驾照后第一次上路,怎么样?”
“不是吧?”夏阳闻言吃了一惊,酒意全无。
“之前忙一直没机会,最主要是思哲他老是不放心,说他不在旁边就不准我开车。他真是穷担心,我开得很好是不是?”
不是吧?被罗星拉着坐电梯到他们家门口,夏阳看到罗星期待的眼神。
“你是不是很乐意看到我被赵思哲扁?”某个爱妻心切的男人可是一丁点危险的事都不让他老婆碰。
“才不是,”罗星兴奋地凝视着他,眼神闪现异样光彩,“现在,我们要进去咯。”
进去就进去,即使他会被赵思哲揍她也用不着这么开心吧。幸灾乐祸,哼!他扁着嘴跟罗星进门,换鞋子进客厅,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
“喂,”他手指向那个仿佛外太空来的物事,“你什么时候跟赵思哲生了这么大的儿子?”
客厅中央沙发前的地毯上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八九岁的样子,听到门响正仰头看刚进门的两人。
“瞎说什么!”罗星打掉夏阳的手,怒冲冲地瞪他,“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这生的哪门子气?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她发怒。
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夏阳走近,看到男孩儿漂亮而清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细瓷一样的皮肤。想伸出手去摸一下他的脸蛋,看他是不是瓷娃娃,男孩儿却起身走向罗星,避开了他的手。
“干妈,你回来了。”
“干妈回来了,Apollo在家乖不乖啊?”罗星迎着小男生,蹲下身抱住他,“干妈带了朋友回来吃饭,刚刚说话的是干妈以前的同事,他叫夏阳。”
“这谁家的孩子?真好看。”夏阳讪讪收回手,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我干儿子,叫Apollo,也是我第一个学生,今年九岁。怎么样,比你帅吧?”罗星骄傲地捏捏Apollo的嫩脸蛋。
“你什么时候有了干儿子?”夏阳失神,“亲戚家的孩子?”
“是啊,就是思哲爸爸我公公姑姑的爸爸的孙子的儿子的干儿子。”罗星连珠炮似地说完,满意地看着一向聪明机变的夏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都什么跟什么,她耍他是不是?
“干妈,干爸午睡醒了说去超市了,我现在可以弹琴吗?”
Apollo开口引罗星注意力,夏阳注意到他话虽说得流利,但语调有些生硬。
“当然可以了,Apollo想什么时候弹琴就可以什么时候弹,干爸干妈最喜欢听Apollo弹琴了。”罗星满脸疼爱地拉着Apollo到书房,拉他坐到琴凳上,掀开琴盖。
“什么时候买了钢琴?”夏阳跟着进了书房,看到原本宽敞的房间因放了一架黑色的钢琴而变得拥挤。
“是思哲朋友的,因为Apollo放假过来这边才特意借人家的。”罗星敲一下洁白的琴键,听到琴声悦耳,“听说价值百万,很贵的。我和思哲都不懂音乐,Apollo年纪虽小可弹得很好,不会辜负了这架钢琴。好了,Apollo,你可以弹了。”
“干妈想听什么?”Apollo手放在钢琴上问罗星。
“都可以。”罗星歪着头,俯身亲一下Apollo的脸蛋。
“那就《欢乐颂》吧。”Apollo笑了,忽而想起什么,“可是干妈,干爸走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
啊?罗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原本准备三人一起去超市购物,然后做一顿快乐的大餐……可她打了个电话给夏阳就忘了。如果思哲知道她开了醉鬼的车回来,小心眼的他不晓得会怎样。“你知道干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回来了。”
罗星站起身,循声望去,看到倚在书房门旁的男人沉着一张脸。她陪着笑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思哲,天气很热哦,买的东西多么?你都出汗了……那个,对不起,嗯唔唔唔……”
“什么?好好说话,我听不清楚。”赵思哲闻到酒味,不悦地横了夏阳一眼。
“对不起嘛。”当着Apollo和夏阳的面,罗星不好意思。她家男人越来越小气,她拖着赵思哲往卧室走。“你累不累,我帮你捶背啊……Apollo,你弹琴吧,就《欢乐颂》,干爸干妈都爱听。”
夏阳站到男孩儿身后,听乐声响起。他虽然是个音痴,并不知道Apollo弹的是好是坏,但《欢乐颂》这首曲子还是熟悉的,甚至能记起那歌词: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
奇怪,他什么时候背过这个?他暗自惊奇。
一曲终了,Apollo手放下,静静地盯着琴键。
“Apollo是你英文名儿,你有中文名字吗?你是不是在国外长大的,你也是‘小海归’吗?”他转到男孩儿侧面,诧异于小男生长长的眼睫毛和黑玉一般的沉静眼眸。
男孩儿似乎没听见他的话,抬起双手,细长手指掠过黑白琴键,乐声再次响起。
这什么曲子?夏阳疑惑地看着男孩手指轻巧地点跳过琴键。他不知道,从小到大,他都跟音乐是绝缘体。小时候上音乐课,他不是看书就是做白日梦,反正音乐老师也对他这块朽木无可奈何。
“Apollo,这是肖邦的《雨滴》吗?”一曲终了,罗星已经回来站到钢琴旁边。
“干妈知道?”
“Apollo告诉过干妈的,干妈怎么会忘呢。可是今天太阳很好,没有下雨哦。”她伸手把小男孩的遮住眼的刘海拨开,“累不累?”
“不累。”小男孩儿双手抓住罗星的手,“干妈,干爸还生干妈的气吗?”
“干爸才不会生干妈的气。他呀,现在正烧菜呢,Apollo不是最喜欢吃干爸做的菜?”她扑哧笑出声来。只要她说两句好听的,某人很好哄的。“还要弹琴吗,不弹的话跟干妈一起去喝干爸煲的汤好不好?干爸今天煮了鸡汤。”
“好。”小男生好乖巧地应着,拉着罗星走出书房。
什么嘛,当他透明的。夏阳跟着那对干母子走出去。罗星的注意力被那个小鬼占了十足十,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谁谁,过来盛汤。”刚出去,就看到黑着脸的赵思哲对着他呼喝。
“知道了。”夏阳认命地跟着赵思哲走进厨房,熟门熟路地从碗柜里拿出四个碗,“那孩子真好看。”
“孩子父母基因都好,不漂亮才有问题。”罗星把Apollo安置在餐桌上,也进厨房来拿出盘子帮赵思哲把红烧茄子装盘,回头瞅见夏阳发愣。“怎么了?”
“那孩子……没事。”夏阳拿起勺子,往碗里盛汤。
他绰号“小太阳”,从小到大,父母亲戚老师同学,没有谁讨厌他,连邻居家的狗都喜欢跟他玩。就算赵思哲口头上会损他,可心里也把他当自己人。可那孩子不喜欢他,从头至尾,不跟他说话,不看他,连他的触摸都躲开。
他用托盘把汤端到餐桌上,拿一碗递给Apollo,对小男生释放无敌笑容:“来,Apollo,喝汤了。”
Apollo冲他伸出手。
一瞬间,夏阳惊呆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整碗汤从他手上掉了下去,砰地摔到白色餐桌上,汤汤水水洒了一桌子,也浇上小男生的手。
一瞬间,他恍然。
他……Apollo,这么漂亮的孩子,他居然——是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