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不揽江山事》于温想

2、江南梦易碎（二）

　　海棠绽蕊，春意盎然。一年一度的花魁选举在这锦绣江南举办，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在京城的众多香阁中挑出最美丽最有才华的姑娘，想必也是天人之姿色，爱美之心么，谁都有，想一睹芳容的贵客也好，普通的民众也罢，都把这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屋内四下安静，她手抵住下颌，望着屋外发呆，小丫鬟一旁瞅着她家姑娘，道：“姑娘，今年的花魁赛你不参加了么”坐在白卿身边的是白卿的贴身侍女，自从她进了这院子，她就一直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小丫鬟虽生活在鱼龙混杂之处，却是心思单纯明朗。
　　晓晴帮白卿沏了壶茶，心道姑娘真是淡定，院里别的姑娘早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日日早起晚睡练才艺，只为博得堂下人的掌声。
　　白卿志不在此，双手接过茶盏，不经意答道：“不参加了，人太多了，这花魁的头衔让想要的人去当罢了，我何必夺人所好。”说着眼神未离桌上的书，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可是，王妈妈会答应么，毕竟姑娘算是这里最年轻的，又是新来的姑娘，好多人巴望着尼，琴弹得也好。”

　　白卿拍拍她脑袋，抿口茶，“我都没操心，你别瞎操心了，王妈妈那里我会去处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热闹，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作商品观看买卖，心里总不是滋味。”晓晴点点头，“我知道了，以姑娘的风韵，哪里是这里的俗人能比的，让你像她们一样在那么多人面前忸怩作态，我也觉得你不合适。”
　　白卿抬头，眼前的女娃不过12,3岁，造化弄人，冰雪般润洁的人儿偏偏到了这烟花之地，谁又真的天生适合这里呢，“还是你会说话，晓晴，你......曾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么？”

　　晓晴摸摸脑袋，低眉思虑一番，脸色的神色有些无奈，“想啊，怎么会不想，可是我除了舅舅没有别的家人了，是他把我卖到来这里打杂，我即使出去，又能投靠谁呢？我生来就是粗贱命，跟姑娘你不一样。”
　　说着说着，黯然的小脸上挂着几滴轻盈的泪珠，白卿无语，替她擦擦眼泪。“你也别急着哭呀，瞧这脸苦的，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尼——”晓晴抹抹眼泪，“姑娘待我这么好，我确实不应该哭，眼下的日子比过往，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白卿看着窗外，“虽然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可我总期盼着，有一天，我从这里出去，到那时，你可愿跟着我？”
　　晓晴看着白卿坚定的侧脸，不由转悲为喜，“姑娘，你说的是真的么，你愿意带着我在身边——”白卿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笑着说：“我说的自然是真的，如你愿意，从此，我们就是好姐妹，我去哪儿都带着你。”
　　晓晴激动地拉住它衣襟，不住地点头，“我愿意，只要姑娘在，我哪都愿意去，刀山火海都行。”
　　白卿欣慰地笑，窗外的天那么蓝，那么广阔，这明净的天空，连接着无边的地域，不管距离多么远，亲人的心紧密联系着，爹娘，不论现在困在哪里，心中的牵挂始终如影随形，走了那么远的路，女儿终究不再是孤身一人。

　　美人如花，便似这江南的春景，芬芳妖娆。
　　今晚满京城的王孙公子聚集在此，千金散尽，为一睹美人芳容。
　　夜晚的玲珑阁灯火通明，靡丽奢华，白卿坐在一楼舞台边的偏僻角落，桌上一壶桂花酿，她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斜襟外衫，脸上略施脂粉，与周围极是艳丽的色调有些不合，仿佛她才是那个围观的看客。
　　锦缎华服，晃的人眼花，贵气逼人，美丽的姑娘们仿佛色彩斑斓的蝴蝶围绕在他们身边。江南是多少次梦境中淡雅的水墨画，现在却是声色犬马，歌舞升平的玲珑乡。

　　白卿呷了一口桂花酿，淡淡扫了一眼会场，比赛还没开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多是熟悉的面孔，玲珑楼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风月场所，贵胄巨贾往来甚多。
　　她来的时日尚短，因得了王妈妈照顾，平时并不常抛头露面，所以有多数并不认识。男人喜欢艳丽多情的女人，她这样的姿色不算出众，淡的像水一样的女人并不能引起男人的兴趣，，也算了躲过了许多应酬。
　　二楼的雅座一般人上不去，都是有身份的，皇亲贵胄也不乏其中，她以前都不知这帝都的风情这般开放，有身份的人也可以在这里闲看□□花。
　　她环顾四周，一眼便瞧见正对着舞台的雅座便是前不久见过一次面的盛京出了名的三王爷萧玥，他今天依旧很是抢眼，玉带束发，白色锦袍，一副邪魅多情的绝世佳公子模样。侧首坐着两个柔若无骨的白皙美人，细腰纤韧，皆是轻纱裹身，隐隐可见丰润曼妙的身材。翠绿纱裙的美人端着一杯酒，脸上荡漾着白卿熟悉的妩媚诱惑的微笑，萧玥嘴角微挑，接过美人手品尝着琼浆玉液，很是惬意的神情。
　　白卿不由想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清净纯洁，他这样多金多情的男人必定是被女人爱着的，享受着锦衣玉食，花丛中肆意采撷，温柔乡中夜夜笙歌，好不幸哉。

　　萧玥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脸，与她的眼神相对，狭长的眼睛一眯，唇边依旧保持着一贯邪魅的微笑。白卿微微点了点头，抬手向他敬酒。萧玥也笑，笑容比周身的美人都多了几分颜色。

　　白卿百无聊赖的坐在最隐蔽的角落，随着一阵掌声，片片花朵自空中飘落。比赛开始了。一个盛装的绝色美人袅娜娉婷莲步走上舞台，淡紫色荷叶边斜襟外衫，烟青色肚兜，下身绣花百褶裙，云髻峨峨，玉面朱唇，是和白卿一起从漠北送来的姑娘，叫凌秋如。

　　轻启朱唇，一曲玉壶春婉转悠扬，似有说不尽的柔情缱绻，绵绵爱意。清歌一曲，幽幽倾诉衷肠。
　　白卿心里一丝酸楚，清丽的歌声在耳边徘徊，她却没有了听曲的心情。提了桂花酿，独自走出大厅，沿着外廊向前走，玲珑阁的后院有一座四角小亭，有些品味的客人平日里喜欢在这聊天饮酒作乐。
　　夜晚的碧玉池幽静深邃，自从到了这里，她就偏爱独坐在亭中一角，一边品尝甘酿，一边细细回想过往，那些融入血脉里流淌的回忆，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是那曾经阳光下荡漾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也是无边无际蔓延的痛苦，摧枯拉巧般撕裂着她的心，明明是香甜的美酒，为何这般的苦涩。
　　白卿眼角有些湿润，曾经每次哭泣的时候。总有他站在身侧，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莫名的让人觉得安详，现在的他，是不是也站在另一个人的身侧，那修长温润的指是否也在替别人抚去泪水。

　　爱情曾经是糖，她像孩子般迷恋着，直到甜到哀伤，便成了弥漫的苦涩。酒壶见底，思绪成空，一醉解千愁，其实酒入愁肠愁更愁。白卿擦擦眼角的泪痕，准备起身回到会场，便觉得一阵发晕，脚步有些浮软，心想是喝多了，这个样子步履蹒跚回去怕是不合适，想唤人让晓晴来伺候，可今日所有人都聚集欣赏花魁赛，在这偏僻的角落，定是寻不来人。思虑左右，白卿无奈，只能勉强扶着廊柱起身，踉跄往回走。“姑娘，可需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