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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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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六本就是贺晃川专门派来服侍仇岚的,在东宫办差时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眼下不过处置几个捧高踩低的宫人,根本眼睛都不眨一下,下手十分狠辣,连求饶声都没叫贵人听见,就将人堵上嘴拖了下去。
倒是靖南那些奴婢忧心忡忡,尤其是采萱,此刻不安地绞着手帕。
仇岚面圣时,她们女眷被先行领至落脚的宫殿,被内务局的人好一通下马威,深刻感受到了寄人篱下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慌感,尤其被赐下的这些宫人,对着宁王妃都敢横眉立目,与其说是伺候人的,不如更像是来监视她们的,也不知道这是御前的授意还是这宫中别的什么贵人的手笔,眼下却被这么不留情面地赶了出去。
当然重点并非如此,采萱知道这执行仇岚命令的葛六八成就是太子那边的人,她担心的也是这个——托人传话还要用香囊如此隐晦,太子显然是不想表现和质子过从甚密落人话柄,但他家世子却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靠山似的,拿到香囊前后的态度那叫一个转进如风。
救命,这玩意儿真能在太子那长宠不衰吗?
天知道她原来只想当个世子侧室,但现在却操着跋扈宠妃身边参谋的心。
“公子……”采萱一言难尽道:“咱们初来乍到又身份敏感,即便受太子殿下庇护,但在这深宫中也还是收敛些为好吧?也能给太子殿下少添些麻烦。”
她说得很有道理,是贺晃川希望狐狸学会的那种贤德思维,但仇岚作为一只狐狸,怎么能受得了狐假虎威时被泼冷水,顿时不悦地斥责道:“你好歹也是母亲亲口认的干女儿,怎么还老跟个丫鬟做事畏手畏脚?再说这才刚开个头你就叫着收敛,那将来我与太子修成正果,在宫内作威作福那天你还不要吓得昏过去?”
说着叹息摇头:“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采萱:“…………”究竟谁才是山猪!?
她怎么想都是出身山野、四肢发达、脑袋空空的仇岚更山猪,但看着阳光下那张华贵艳丽的脸,连鄙夷不屑的神情都那么好看,她就觉得那可能山猪还是她自己,仇岚更像是山里骗人吃的妖精。
正陷入自我怀疑,仇岚又居高临下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给我准备身能赴约的衣裳。”
他此刻还穿着藩王世子的朱红朝服。
采萱无语,刚骂完她像丫鬟畏手畏脚,又拿她当丫鬟使唤,这该死的山猪妖精!
“……公子要什么样的衣裳?”
仇岚歪头寻思,他虽然喜好鲜艳花哨的打扮,但既然小色龙要玩私会还是低调点吧:“嗯……玄色或者黛色的吧,对了……再搞几朵杜鹃花来。”
小色龙喜欢他戴杜鹃花。
采萱:“这宫中上哪找杜鹃花啊……”
葛六去而复返,正听见他们谈话,便道:“回世子,小的知道哪里有杜鹃,世子若喜欢,我去给您折几枝回来插在瓶中,搁到殿里能放好久呢!”
采萱还是担心:“折花若被别人撞见会不会太惹眼了?”
“姑娘多虑了。”葛六笑道:“咱们世子非池中之物,造化还在后头,折几枝杜鹃又算什么?”
仇岚闻言扬眉:“总算有个识相的,以后你就是咱们这——”
他说到此处顿了下,想转身找找牌匾,葛六就提醒道:“是听雨轩。”
好晦气的名字,一点都不喜庆,仇岚啧了一声,才道:“以后你就是这听雨轩的管事了。”
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扔过去:“赏你的。”
“谢谢世子!”葛六高兴地接过,态度更加恭敬,尤其想着到东宫他还能再领一份儿,双倍月例双倍打赏——这份差事不要太舒坦。
当然他不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仇岚这打赏的东西其实也出自贺晃川的私库。
不过就算知道也不打紧,只会让葛六更加觉得自己跟对了主子罢了。
……
东宫中,刚到了传膳的时辰,有小太监从外面跑到康福跟前耳语了一阵,康福听完后便来到正在宫女端来的玉盆中净手的贺晃川身边,低头道:“殿下,那边回消息了,说是想要几枝杜鹃花。”
“这点小事也这么偷偷摸摸的做什么。”贺晃川不以为然,手指拨弄着水中的花瓣:“堂堂藩王世子想要看花难不成还要避人耳目吗?吩咐内务局移植十数颗过去,在院里看个热闹,若是想要摆放在殿中,就再送几瓶插枝的。”
说着甩甩手,从宫女那接过帕子擦干又将其扔回去,坐到八仙桌前:“那边缺什么就直接叫人去领,用孤的名义也无妨,大盛国富力强,本就没有在衣食住行上短缺质子什么的道理。”
“是。”康福痛快应下,虽然他觉得赏花并不在衣食住行的范畴,更别提一下就是栽种满园这种后宫得宠妃子都没有的待遇。
“等等……”贺晃川忽然又叫住康福,想到狐狸要杜鹃花或许是因为今天他夸了一句,便勾唇道:“叫他们也折些花枝送到东宫来,孤待会儿亲自剪一瓶混在里面送过去。”
不知道狐狸猜不猜得出来。
“诶!”康福一边陪着笑,一边心里嘀咕这藩王质子何方神圣,怎么一趟行宫回来,就把他家百炼钢的殿下化为绕指柔了?
刚纳闷着,又听贺晃川道:“以后别让葛六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往东宫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给孤办差的吗?”
“小的一定好好教育这小子!”康福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您都把偏袒质子做到明面上了,还差葛六这点蛛丝马迹吗?
“不过殿下……那边似乎被安插了眼线,虽然人已经被世子打发走了,但这会不会是……的意思?”康福指了指上头。
贺晃川盛了勺老鸭汤,凑到嘴边吹了吹:“我父皇还没有闲到去盯一个质子,更何况做这么明显……背后这人不是蠢就是十分蔑视姬岚这个质子,不认为他有反抗的能力,下面人自然有样学样。”
“殿下真是洞若观火。”康福熟练地拍马屁:“既然并非御前授意,那小的这就派人去查一下那些奴婢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嗯。”贺晃川垂眸抿了口汤,随即眉头紧蹙,直接将嘴里的汤吐了出来,问道:“东宫换厨子了?怎么味道如此寡淡?”
“没换啊?”康福挠头道:“这不是您心疾的忌口嘛,咱们东宫膳食都这样清淡多少年了。”
是吗?贺晃川仔细回想,好像的确以前就是这般味道,而在被狐狸养的嘴刁前他竟浑然未觉,犹记得以前带兵时,在边疆将士们也赞赏他能吃苦,竟对啃干粮喝白粥毫无微词,难道真相就是他虽身为太子,但其实从未真正吃过山珍海味。
当啷!勺子被丢进瓷碗中,贺晃川冷声道:“混账!竟敢这般糊弄孤!”
康福大惊失色,连忙下跪:“殿下何出此言啊?”
贺晃川气到金眸闪烁:“若非在行宫吃过别人做的味道鲜美又符合忌口的汤膳,孤还真以为所谓御膳就是这种水准!”
“殿下息怒!”康福苦口婆心道:“御膳房真的全是严格按太医嘱托做的,绝不敢有半点敷衍……至于味道,殿下您忘了您从前也是夸过不少菜品的啊!”
他从前夸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贺晃川胸腔剧烈起伏,他知道不能怪御膳房的人,要怪就怪他生来的疯病,但还是忍不住迁怒。
从前他以为自己只是无缘尽情感受情感上的欢愉,谁想原来竟在口舌之欲这块也未曾得到过真正的享受,他是天潢贵胄啊!前世今生加在一块,除了床上那点放纵外,他竟然从未品尝过半点世间畅快淋漓的享受。
血液又肆虐地燃烧起来,像是在呼应他的愤怒,又告诫他不能愤怒。
康福见状连忙寻来镇心丸,递到他面前道:“殿下之后想怎么罚奴才们都好,身子要紧,快服药吧!”
贺晃川竭力克制着爆发的冲动,额头突起青筋,想压下所有过火的、不该存在的情绪,却唯独无法咽下那份作为引火索的不甘。
他盯着那枚药丸,心中却想着:就是它,它夺走了自己多少欢愉,可却也能将痛苦恐惧愧疚一并夺走,服下它,自己又是无欲无求、游刃有余的太子了。
攥起那枚药丸,贺晃川刚想服下,忽然间犹如醍醐灌顶——无欲无求!?
一个控制不住将药丸捏成齑粉,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皇会那般信重他了!